赝君 第62章

作者:麦客 标签: 古代架空

  后来林驻见到他手中那把剑,足有一掌之宽、半指之厚,重逾三钧,抡起来虎虎生威,直能把人劈作两半!

  “那把剑,应当就是敕星。”沈育听到此处,说道。

  林驻点头道:“是了,有敕星之利,乃可以议其断割。那把剑与你手中这柄,锻自同一处铁矿,品质无伦,劚玉如泥,工匠技艺亦是举世无双,且看锋芒处重叠的松纹,乃是千锤百炼的明证。”

  那剑客手中所持便是敕星重剑,背上布囊之中,又是二协名剑。歼灭敌军后,林驻招待他一顿饭,乃得知此人姓度,正是刚从涿水北岸渡河而来,与晁人假扮的商队同行数里,到天门镇外才察觉他们的真面目。

  度师父固然不是亓国人,准确来说,也不是晁国人,而是方外之人。他拜入一深山隐世宗门为弟子,门派建宗渊源之久不可回溯,早在梁氏统一江山、高氏夺取江北的很久很久以前。

  他守卫天门镇,也不为亓国对抗北晁,只是不愿见城中百姓命丧刀兵。

  林驻敬佩他的武艺与侠义,得知他南下是为游历寻找根骨好的年轻人,为宗门传授弟子,将来还要带徒弟回到北边祖庭,便许下承诺,若有一日度师父携徒再到涿水岸,将军府一定周全款待。

  “想不到,五年后,就见到你了。”林驻抽离回忆,十分感慨。

  “可是,”沈育迟疑道,“实际上我并不算度师父的嫡传弟子,此行也非是为了渡河去什么祖庭。”

  度师父手把手教出来的,只有一个穆济河,还是个半文半武的半吊子,最终落得个双拳难敌四手的下场。

  沈育的剑术,初时跟着度师父学过一二式,后来是给穆济河做陪练,都算不得真传。唯独那时被度师父从崔家墙壁里,领回广济寺,同吃同住,悉心教导了一段时日。

  可惜,沈育要杀的人,都非单靠剑术能为之的泛泛之辈。两人不欢而散,度师父更是断言沈育只是秀才不是侠客,目前为止还在冷战。提起来都愧怍。

  如此说来,度师父为师门挑选接班人,选来选去竟没有一个如意的。

  林驻道:“可是,他把二协剑给你了。你不知道吗?二协与敕星,是净莲台的两把传世之作,每代只传两个弟子,一者执敕星,行侠天下,一者执二协,坐镇宗门。二协剑既在你手中,度师父的意思,必然就是将来带你回到净莲台祖庭,出世修行。”

  梁珩马上看来一眼,有些惶惑,他从未听沈育说过这些。什么出世隐居,继承宗门,听上去很不可靠。

  沈育知道他在想什么,为让他安心,覆住他手背,这时林驻突然道:“究竟是不是度师父的弟子,本将军试上一试便知!”

  顺势一记铁拳迎面,梁珩骇得大叫,那林驻只打沈育,并不招呼他,一击不中,拳化作掌劈在木案上,将一杆乱放的毛笔震得飞起,抄手握住当武器使唤。

  “主子!”邹昉与毕威也叫道。

  形势瞬息万变,二人纵身跃出堂屋,立在院中。

  “不准过来!”林驻断喝,以笔做剑刺向沈育,下手毫不留情。

  变故在意料之外,林驻人不高,行动却如霹雳闪电,劲力劈面生风,沈育只得拔剑格挡。

  一刺落空,打在院内槐树,只见绿叶纷纷扬扬落下枝头,沈育飞脚踢出,眼看要中林驻脖子,连忙收力避开要害,却是面前一花,林驻身形一闪,已不在原地。

  梁珩忙道:“不阻止他们么?”

  毕威苦脸道:“老爷,想要制止,就得分别和他二人拆上一招,您看我现在是腿断了比较方便,还是手折了比较划算?”

  邹昉道:“不,老爷,属下以为,林将军并无恶意,主子若是不愿与他过招,也不是不能全身而退。”

  “使你的剑!”林驻喝道。呼吸之间,笔杆刺出三十二招,点在二协剑身上,震动嗡鸣。沈育防得滴水不漏,却是并不出招,听得林驻一言,才挥剑相向。

  槐树绿叶飞舞,掩映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叶子铺满地,俱被剑气切作利落的方块!

  又是两掌对击,气劲顺着林驻臂膀透出,沈育连连后退,角力实是不敌。

  方块叶飘在空中,被林驻笔毫一点,旋转射向对面,擦过沈育耳际,留下一道伤。

  身形交错的一瞬,二协剑与毛笔换过不可捉摸的一式,停下。

  沈育以剑指在林驻小腿,假如不计生死,这一剑下去,林驻下半身便空了。梁珩紧绷的一口气才吐出来,心想能和林将军分个高低,真不错。然而沈育眉头紧簇

  “你小子,输了。”林驻说。

  二人相背而立,林驻看也不看,笔杆子腋下反手捅出,正点在沈育后心。

  “一死一伤,伯仲之间!”梁珩马上道。

  沈育却收了二协,承认道:“我输了。”

  林驻哈哈大笑,将那破毛笔随手一抛,撩了前襟,将小腿生生拔了下来。梁珩与三个台卫皆是面色骇然——那竟是一条木作的假腿?!

  “一死一伤可未必得见!”林驻充满少年气的面庞意气风发,“应是他死,我无伤!这小子,下手太软,不敢动我要害,一心想点到为止。我能让你碰到腿?老子的腿早就断在涿江里!”

  众皆肃穆。

  林驻又将那条假腿安回去,袍襟落下遮住,谁也看不出来。评价沈育道:“你的剑招里,有几分真意,却也仅此而已,显见是疏于练习,缺乏经验。倒是叫我搞不明白了,若真是度师父教导你,怎么教出个半吊子?”

  他这话说的,堂下邹昉与毕威满脸通红,沈育若是个半吊子,那他们岂非简直是外行人?

  林驻毕竟是征战沙场的老将,他的点评不说十拿九稳,也是份量十足。然而沈育却不太在乎似的,说:“度师父的本领,学生未曾习得三成。”

  “好说,”林驻爽朗道,“管你学到几成,既是老友学生,便在我将军府住下,招待你等食宿!”

  语罢唤来仆从,为众人安排厢房后,自去校场继续指导练兵不说。

  一行人顺势在天门镇住下。此时距离临江梁璜王府,已不到一日路程。

  将军府建在山巅,位置太高,地盘不大,房间略显局促。下人烧了热水,将澡桶抬进西厢,梁珩与沈育脱了衣物,齐齐没进水中,赶路的疲惫便从四肢百骸发散出来,舒服得令人喟叹。

  沈育闭上眼睛靠着桶边,一路上他总是保持警觉,夜里也常竖着耳朵,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醒来。眼下到了将军府,料想刺客再大胆也不敢于军队中如入无人之境,这才松了神经。

  水汽蒸得他肤色透白,梁珩半张脸泡在水里,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沈育。他心想,林驻懂什么,沈育生来就不是舞刀弄枪的,他最喜欢他,就是执笔在书案后,坐怀不乱的正经模样。

  皮肤一经水洗,耳后新鲜的血痕就曝露出来。

  梁珩闭气靠近,一双手爬上沈育赤裸的胸膛,呼吸喷在脸颊。沈育本懒得搭理,紧接着却睁开眼,掐住梁珩柔软的后脖:“你做什么?”

  他耳朵还残留着湿热的感觉,梁珩吐出舌头,舌尖上一点嫣红的血珠。

  沈育不作声地盯着他,倏尔,放在他脖子后的手收紧,将人按在身前,含住舌尖。

  蜩鸣此起彼伏,哄抬着热浪。

  水汽在紧闭的房内愈来愈浓,沈育握着梁珩柔软的腰身,一手掐住下颌,吻得更深,唇齿间溢出水声纠缠,不知餍足般地含吮。梁珩的理智离开躯壳,意识全由冲动支配,抱着他的后背,抚摸与自己不同的肌肉线条。

  连日奔波,似乎让两人的自制力都消失殆尽。沈育捉住梁珩的手,按在木桶边沿,眼眸发暗,笑了一笑。

第71章 背里刀

  “老爷,逾矩了。”沈育抓着他的手。

  “你怕什么?”梁珩凑上去亲吻他喉结,像是急不可耐,“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拿我当陛下,育哥,你叫我什么?”

  沈育闷哼一声,抓进他发丝间,迫使他仰起脸。

  “……珩儿。”

  梁珩讨到了糖吃,笑起来,一双眼被水汽洗得雪亮。

  两人沿着桶壁接吻,滑进水中,热水充溢肌肤之间,使无处不贴合,无处不温柔。发顶没过水面,过热的温度顿时令头皮炸开,梁珩的两腿环在沈育腰上,像株缠人的水草,滑溜溜、黏腻腻,从嘴唇蔓延到喉骨、心口、小腹。

  沈育将这株水草拎出来,吐出的气简直可以燃烧,他撇开发丝,捧起梁珩通红的脸。梁珩喘着气,眯起眼笑看他。

  “育哥,你说,是不是喜欢我?”梁珩问,“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

  沈育嘴巴紧闭,然而身体的反应已经替他做出回答。

  梁珩道:“我也喜欢你啊。”

  他像是承认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喜欢得不得了。”

  沈育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上哪里去找他这样坦诚的人?喜欢一个人,心都可以挖出来给你。性子软得不行,磕不得,碰不得,受一点点委屈,叫人恨不得圈在怀里哄。

  “上哪儿学的这些,”沈育搂着人,静静泡澡,“和段延陵,在解绫馆?陈玉堂?”

  梁珩道:“唔……”

  以前,王城的公子哥儿们,的确玩出花来,梁珩就算没做过,看也看会了。沈育一捏他屁股,下了狠手,留下道红印。“哎!”梁珩叫道。

  “以前就想这样做了,”沈育说,“堂堂殿下,成日在花楼喝得酩酊大醉,不成体统。”

  梁珩辩解道:“你看我后来哪还有过?!翻旧账可不行!”

  但很快又在沈育的注视下认输,拿湿漉漉的脸颊蹭他颈窝,小声道:“翻旧账可不行的呀。”

  洗澡洗了一个轮回,两人才收拾干净,换了衣服依偎在榻间。山城,夜里凉风习习,吹动院落槐树,婆娑起舞。

  沈育搁了一臂叫梁珩当垫枕,搂着人说:“你待在将军府,是最安全的,明日我携了信物,到临江城王府去,拜见梁王。”

  梁珩道:“你相信……”

  沈育答道:“一日之内,最多两日,若川南军前来接驾,那么梁王就是可以联合的对象。如果得到消息的反而是望都章仪宫,要迎回帝驾,则梁王与三宦的关系也就不言而喻。无论如何,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梁珩不禁紧张起来,感到自己在赌一条前路,且是在手中没有任何筹码的情况下。

  但只要沈育在身边,他就不觉得孤单。

  “你最好两天之内赶回来,”梁珩说,“不然我就告诉林驻,望都发来密诏,要他率领狭关部,到梁王府去听旨。”

  沈育笑一声,拇指摩挲梁珩下巴,在他额角亲了亲。

  望都城,解绫馆。

  房间里客人正与妓子调笑吃酒,忽然门被撞开,一人带着浑身血气闯进来。

  “滚出去。”段延陵冷冷道。

  那妓子见他衣裳渗血,面色惨白,尖叫一声,忙带了客人出去,留下一屋酒菜狼藉不顾。

  段延陵的伤经过处理,但赶回望都行途颠簸,又裂开来,止不住失血。他昏昏沉沉撞开屏风,滚到床第间,翻开腹部,漏风似地喘气。

  不出片刻,进来一个女人,仔细掩了房门,到他跟前:“公子爷!您这是上哪儿受的伤?!妾这就给您请大夫来!”

  段延陵撑着口气,叫住她:“别叫我爹知道。伤好之前,你借我间屋子。”

  那女人道:“说这些话做甚么,公子爷,您就是要这栋楼,妾也没有二话。”

  门窗紧闭,酒气透不出去,熏得段延陵头晕眼花。须臾,外间隐约传来足音,有人领着往这屋里来。

  段延陵闭目养神,听得人进来屏风后,掀他衣服,便说:“缝过几针,不知是断了还是怎的,你看着处理。”

  那人不动作。

  睁眼一看,却哪里是什么医师,分明是他老爹,宰相段博腴。他娘的……段延陵脸色顿时由惨白变成死白,心想这楼里的人果然暗地里都听他老爹的,段大公子前脚刚说消息保密,后脚就给人卖了,正如他分明交代这间房不招待客人,留待他自用,然而人一走还是被鸠占鹊巢。

  段博腴表情也不好看,多少还维持镇定,唤来等候的医师,先处理儿子的伤。

  段延陵的伤口,是处明显的箭创,不是寻常械斗所能造成,那大夫只干活儿,不敢多嘴,将创口清理干净,重做缝合,又开了外敷内服的方子,被解绫馆的人拿钱堵了嘴,送出楼。

  段博腴坐到床边,问:“去哪儿了?”

  段延陵装死不出声。

  段博腴讥讽道:“我说,毛头小子就是沉不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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