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 第244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因为他一直在等我,我不能让他…等得太久。要不然,他一定会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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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二十八)不意熟黄粱

  “这小子嘴硬,待多打几棍,瞧他还不哭爹喊娘?”山鬼们唧唧喳喳地围在王小元身边,多嘴多舌地论议。王小元趴在蒲席上,痛得涕泪交加,可没等他多喘一会儿气,硬头簧长老便捉起他的左手,嘿嘿地发笑。

  一柄尖刀抵在了他的手腕上,王小元惊恐地望着刀尖,最终认命地闭了眼。一阵尖锐刺痛传来,刀片入肉,在血肉里绞动。

  那是某种急遽袭来的痛楚,像有猛兽在狠狠咬噬着手腕。他痛得厉害,两眼金星直冒,哭嚷着讨饶,可当硬头簧长老问他要不要留在恶人沟时,他却又泪流满面地摇头。

  硬头簧长老挑断了他的手筋,他血流不止,头晕眼花;刺楠长老用巨掌狠狠地扇着他的脑袋,他两耳嗡鸣,耳洞里温温热热的,似是淌下血来;有山鬼从火堆里抓出燃烧的枣木枝,将灼热的焰苗按在他肌肤上,冒出发黑浓烟。

  火油被浇到了身上,一只只脚狠狠踩在他青肿的身躯上,长老们手持的竹杖骤雨似的落下,将他打得犹如一滩烂泥。王小元哭喊得嗓子嘶哑,血淌了满头满脸。

  在叫他几近昏厥的痛楚之中,他听得一个高昂的声音叫喊道:“二十七!”

  清脆的骨裂声在耳旁响起。

  “二十六!”

  眼前的天与地再无甚分别,皆是一片血红,晕晕旋旋地晃动。还有二十多位长老要杖责他,王小元在地上艰难地爬动,身下蒲席早被血染得湿透鲜红。

  “二十五、二十四、二十三……”

  不知打了许久,围着他的山鬼们气喘着退开,只余下倒在人群中的一团血肉。王小元凄惨地倒在地上,身子扭曲地蜷着,像一滩烂泥。他在地上爬了好一段路,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仿佛流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死了么?”山鬼们用草鞋尖踢了踢他,没听见一丝声音。长老们收起带血的竹棍,叹着气往后退去。

  “劳驾,来个人替他收尸吧!”有山鬼嫌恶地喊道,人群却松散地溃散,谁也不愿再去碰一碰那浑身脏污的小孩儿。山鬼们划了几回拳,推了个年轻瘦弱的小伙子出来。那小伙抖索了半晌,用两指拈着草席角,小心地用席子把那软塌塌的身躯卷上。血从蒲草缝里流出来,山鬼咬了咬牙,两只手不情愿地抓起那席子,一溜烟地跑了。

  扛着染血蒲席的山鬼走了,钱仙儿却始终盘坐着,垂着头不发一言。细细碎碎的呜咽声从他齿间泄出,他抖得厉害,右手抓着左手,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腿。

  “做得不错。”阴影里飘来一道声音。

  优波柯罗鬼从暗处里走出,他披着一身比夜色更为漆黑的绸布衣,袖子却似从粪扫衣上裁下的一般,花花绿绿,缀满补丁。鬼面张着獠牙,无情又狠厉地注视着众人。

  被这候天楼刺客目光扫及的长老、山鬼们面上的狞笑皆突地一扫而空,许多人愧疚地垂头,甚而有山鬼小声地啜泣,眼泪在布满尘灰的面上冲刷出两道白痕。

  “这…这样……”苦慈长老开口了,像个小孩儿似的栗栗发颤,“就能放过小元了么?候天楼的…金三大人。”

  金三挠了挠头,道:“嗐,算是罢。反正我不爱杀小孩儿,弱得连一只鸡脖子都拎不住,没甚么意思。楼主要我来接你们恶人沟,我便来了,你们往后老实些,一切听候楼主发落便是。”

  “为…为何?”麻竹长老颤声发问。金三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扫将过来,他便怯怯地抖了抖唇,壮着胆子问道。“咱们这恶人沟成日暑气蒸笼、虫蛇甚多,离京城更是山高水远,你们为何盯着咱们不放?”

  “也无甚缘由。只不过是你们当家惹火了左楼主,她要拿你们撒气罢了。”金三搓着手,一副事不干己的模样。

  人群里有些骚动。先前被拦在长老们身后的、稍年青些的山鬼义愤填膺,挥拳动腿,“滚出咱们恶人沟!这哪儿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一旁的山鬼慌忙去捂他口舌,可嘴还未捂上,一道寒光凛然的柳叶飞剑忽如流星而出,转瞬间便削下他脑袋。

  血水如泉般飞溅,染血的头颅滚到了金三脚下,候天楼刺客像踩着鞠球一般随意地挪着脚尖,鬼面后似是露出了狞恶的笑容。他慢条斯理地道:

  “若是不听,那便别怪我……让这沟里淌的都是血水了。”

  山里有一个小土丘,上面插满了削尖的枣木牌。若是死了人,山鬼们便会掘一个土坑,把尸首埋在里面,再在上头插支木牌。那山鬼将沾血的蒲席往土丘上一扔,便去溪边洗净了手,咂着舌走了。

  夜里风极大,从山沟的一头啼哭着而来,绕过土丘呜呜咽咽地向另一头奔流。王小元躺在蒲席里,身子发冷得厉害,像被裹在雪里。他艰难地眨眼,瞥见天穹里稀暗的星子,金乌也曾在这般黯淡的黑夜里孤寂地等着他。

  他被痛打了一番,浑身不知断了多少枚骨头,兴许快要死了。在半昏半醒之间,他被轻轻地抱起,火辣而剧痛的创口处偶有清凉之感。耳边隐隐有些喧声,似是轮子轧着泥路的轱辘声。王小元勉强地抬起眼皮,只见自己不知何时已被抱离了土丘,到了山沟之外。他被放在了车板上,有人揭开了草席,从窗子里透出一角黛色的穹庐。

  钱仙儿站在车外,向他歉意地一笑。

  “我给你上了些刀尖药,但是不知这伤能不能好。哪怕是好了,说不准也会落下病根。”

  王小元手指颤了颤,似是想去摸他的衣角。钱仙儿望着他,眼泪忽地便掉出来了。

  “可我没有法子啊,小元。王太哥不在了,候天楼的恶鬼突地前来,杀了咱们许多弟兄,说往后要立起新当家,恶人沟要被他们捏在手里……他们还要杀你,要咱们从嘉定捉了你回来。还是硬头簧长老先求的情,说将你痛打一顿,放走便算了。”

  絮絮地说了一会儿,钱仙儿抹了抹泪,又换上了平日里的笑容。“算啦,不与你说这些了。吃食、水、药和银子我都给你备好了,郝大哥会将车赶到沟外。”

  “往后你就不用待在恶人沟,同咱们忍饥挨饿啦。”

  这些话只有一半入了王小元的耳。他身上发疼得厉害,甚么字在他耳里听来都朦胧模糊。他只瞧见在昏花的视界里,钱仙儿脸上神色凄绝,眼里似是饱含热泪。

  他是被逐出恶人沟了么?王小元心里有些朦胧的难过。他是在这儿长大的,一草一木都似生入了骨血。要与此处分别,就似将他连根拔起,将他灵肉中的一部分就此剪去。

  “对不住。”钱仙儿缓缓放下草帘,将悲伤神色遮去。在昏死过去的前一刻,王小元只听得他轻轻地道。“下回,你再也别回恶人沟了。哪怕是在世上的哪处见着了我,也莫要前去招呼。”

  “因为我…到了那时,一定再不是钱仙儿,只会是个恶鬼。”

  货车晃悠悠地启程,王小元很想爬起来,凑到窗边,再看一眼钱仙儿的身影。钱仙儿一定在夜色里注视着他离去,就站在入沟时的那株细叶榕下,像每回盼着他回来一般目送他远去。

  可他太痛,太累了。一闭眼,浑沌的黑暗便将他包裹,他陷入了长久的昏睡之中。

  王小元昏迷了许久。

  在他昏死过去的这段时日里,他倒还有一丝神志,悠悠地盘萦在脑海之间。一路上有客驿里的山鬼接应,他倒也被照料得精心。在意识不清之时,行夫曾给他打来热汤,用从香汤店侍女手中得的帕子仔细地擦他额上热汗,那股廉价的妆粉味儿一直飘到了他梦里。口里时常被灌进汤药、米粥,于是他倒也能吊着条性命。

  身上的创伤上了许多回金疮药,渐渐地生了痂,有些发痒。断骨用木板捆着,慢慢地长好,却又生得有些歪扭,昏睡里的他自然全无知觉。车板一颠一颤,身躯仿佛在浪尖飘荡。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天气发冷得尤甚。王小元隐约听到了风刀子掠过车壁的声音,飞雪从天穹中簌簌飘落的声响。他总算在一片干冷间睁开了眼,草席被风吹得扬起,天色是洗过了一般的蝶翅蓝,浮云如轻絮一般飘着。

  他竭尽全力,坐起身来,浑身都似被冻住了一般僵硬。昏睡了许久,气力仿佛早已从他手脚之中流走。

  窗外是一片素裹银装的雪原,丘陵似湖中泛起的涟漪,轻而弱地起伏。在其上,白玉一般澄洁的雪绵延上巍巍高峰。暗色的木栏在雪里交织着,淹没一片茫白中。

  王小元目瞪口呆,倚在轩窗边痴痴地望着天地,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雪。

  前室里的人似是察觉到他醒来的响动,不一会儿,车壁后便传来一声浑厚的吆喝:

  “天山——到了。”

第353章 (二十九)不意熟黄粱

  热浪袭天,火光灼灼。

  金府中烧起了冲天大火。灰墙青瓦、绿门朱柱在火里被烧得刮刮杂杂地作响。浓烟宛若滔天巨浪般腾腾奔涌,层簇地在焰苗里翻滚,吞噬着天地。

  府里血流成河,在尸首遍布的庭中,一群黑衣刺客默然静立着,热风鼓得他们衣角猎猎。他们手里的剑刃上染满血污,鲜血犹如断线珠子般从锋刃边滚落。在他们之中,有个小孩儿被死死按着。几枚寒刃贴在他颈间,他却拼命挣动,嚎啕大嚷,尖利而凄惨地一声声叫唤。

  那小孩儿虽披发烂衫,却看得出原本着华美衣饰的模样。他的手脚关节被卸了,手腕、手肘一片发紫通红,软软地垂着,兴许是痛得厉害了,他撕心裂肺地嚎哭着,眼里却十分干涩,没落下一滴眼泪。

  金一提着带血的钩镰枪走过来,驻足于那孩童面前。

  “这就是金府的小少爷、左楼主费尽心思也要寻到的人?”

  他话里似带着蔑意,刺客们恭谨地垂头答道:“是,我等仔细察对过几番,应是他不错。”说着便一脚踢在那小孩儿脊梁上,冷冷地道,“喂,跪好了,这可是咱们候天楼的金部之首,金一大人。若是他有心有意,杀你个百来回可易如反掌。”

  那小孩儿止住了嚎哭,似是用尽了吃奶的气力才将从手脚上传来的剧痛忍住。他抬起眼,蓬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对冷冽而青碧的眼,像荒原上逡巡的狼。

  金一微怔。他蹲身下来,直视着那孩童的两眼。

  胸口被哈茨路骑兵留下的狭长刀痕在隐隐作痛,仿佛化作烈焰,在透骨地灼烧。金一有强烈的预感,这是一匹尚未长成的幼狼。总有一日,他会长出强健的四肢、尖利的獠牙,仇恨的火种已然播散而下,他会撕裂群鬼们的咽喉,吞食他们的血肉。

  “侯府的小公子…金乌,是罢?”

  面庞焦黑的刺客问道。金乌惨白着一张脸,细细的汗珠从颊边滚落,怒火填胸地瞪着他,恨声道:

  “…是你老子。”

  话音刚落,蔼吉鬼便陡然出掌,一下便钳住了那小少爷的下颌!那只粗粝而厚实的大掌曾提过千万回剑,杀过不可计数之人。金乌只觉自己竟一丝也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金一从衣中取出一只白瓷瓶,轻轻地晃了晃,用拇指将盖儿弹开,将瓶口凑到他口边。

  辛辣而微凉的水液被灌进了口里。金一卸了他下颌,强逼着他咽了下去。金乌把那药液吞进肚中,不一会儿便觉头痛脑热,像有几百支钢针同时在脑袋上扎。他先前喘着气,把呻吟声皆咽进嘴里,可究竟是忍不住这稀奇疼痛,不由得一声叠一声地对刺客们唾骂。

  有刺客在一旁嘻笑:“这小子不大听得管教,左楼主先前也吩咐过咱们一声,若是不听话,便折了他手脚,卸了他嘴巴,待入了楼中再慢慢教他规矩。”

  蔼吉鬼微笑,失却了上唇的白齿微微一动,道:“不错,这时教他规矩,恐怕一眨眼便会忘了。”

  刺客们见他手里翻来覆去地捏动白瓷瓶的细颈,皆心下了然。这是入楼时刺客皆会饮下的药,名儿叫“忘忧”,饮了后会将往事慢慢忘却。对他们而言,这倒是件好事,毕竟入了楼中的恶鬼大多往事不堪,留在心底也只是徒增凄然。只有楼主器重的人才会翻覆地吃这药,以表其对楼主的忠心。

  那小少爷仍在不住地低吟。蔼吉鬼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开口发问:

  “喂,小公子,你还记得自己叫甚么名字么?”

  “……”那小少爷艰难地眨了眨眼,不知怎地,眼前的光景像蒙了层水雾,火光妖冶而迷离地晃动。他仿佛被丢进了陀螺里,不知天地为何物地旋来转去。在眩晕间,他干裂的嘴唇微翕:

  “我…”

  脑袋火辣辣地发疼,他望向熊熊燃烧着的屋宇,看着海棠树的枝皮在焰苗中訇然迸裂,裂纹纵横于粗壮枝干之上。一切都那么熟悉,可到了口边却似突地失却了名姓,让他如鲠在喉,数度无话可言。

  他的名字是甚么来着?他想不起来,头颅疼痛得厉害,头脑间云缭雾绕。方才饮下的辛辣又苦涩的水液仿佛化作一道藩篱,将他和过往远远地隔开。

  “我是……”

  蔼吉鬼对其余刺客哈哈笑道:“这药果真有效,这小子立时不记得自己爹娘名姓了。”刺客们也粗野尖利地大笑,往那小少爷身上又踢了几脚。

  待笑得够了,金一忽而收声,沉冷地道:

  “一切听候左楼主发落,带他去候天楼。”

  渔阳,同乐寺。

  秋风寒凉,黄叶萧萧。寺中用寮房改建的刑房近些日子来门户紧闭,不时发出一二声骇人响动,似是有人于其中含混痛呼、凄厉惨叫。

  刑房中只点着一昏灯火,灯苗黯冷,火光凄然地在土壁上摇荡。墙上都是些沾血的尖刺铁环、长链,墙边靠着杨木棍。房中还有一小间,铁门紧闭,几个黑衣刺客坐在小间前的条凳上,低声窃语,嘻嘻发笑。

  “喂,听闻左楼主从嘉定逮了个小崽子回来,说是面貌极像她的那位老姘头。”

  “咱们不也是因为生得像,这才被她纳入楼中?”另一人挠着头道。

  “这回的却不是一般的像。眉眼、神色都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这才教左楼主花了大力气将他从嘉定逮来!水部的可要遭了罪啦,杀人杀得不利落,床上又得受楼主冷落……”刺客咧嘴笑了两声,忽而转头四顾,“其余人呢?”

  “甚么其余人?”

  “我见金一点了许多人,要来这儿候着。之前我去接了密令,来得迟了些,却不见他们的影子,在这儿干坐了两天啦。他们在哪儿?”

  另一位刺客指着刑房中紧闭的小间,道:“他们进去了。”

  “进去了?里头是甚么人?”

  “是前些日子左楼主带回的那个小孩儿,脾气死倔了。”一位刺客低头拭着鬼面,无奈地瞥了一眼那扇紧阖的铁门,说,“金一得了左楼主的首肯,说这段时日能尽管挫挫他的威风,不管用甚么法子都成。”

  有刺客笑了,舔了舔唇,眼中异光闪动:“甚么法子都成?我听说水部都爱用刑房,被奸的时候多了,就净爱折腾人。有时从外头掳得一两个细皮嫩肉的优伶、小唱,就会轮番玩到死。他们这时不会正在里头玩那小少爷罢?”

  众刺客意会,嘿嘿地发笑。刑房的门突地吱呀一声打开了,厚重的天光猝然倾泻入内,晃了众人的眼。刺客们不自觉眯眼,门里走进一个斜挂着蔼吉鬼面的刺客,虎背狼腰,甚为健实。

  蔼吉鬼走入刑房,众刺客便恭谨地颔首。“部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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