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宠难为 第117章

作者:陶瓷朋克少年 标签: 古代架空

  这一次也是。这声“陛下恕罪“,不知让李广宁想到了什么。李广宁注视他片刻,眼神和缓了些。

  “罢了,朕恕你无罪。只是这些话,你休要再提起。秦凌,朕提点你一句——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你万不能起这种念头。不然,恐怕你将酿下大错,伤了你最在意之人的心——到了那时,只怕悔之晚矣!”

  “臣受教!”

  口上回答得好,秦凌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从前听说陛下极为杀伐决断,叫人观之胆寒。他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也是极为佩服,才愿意为他搏命。可自从到了平谷关,陛下竟然破天荒开始瞻前顾后了?

  有什么好顾忌的?若有喜欢之人,管他是哄骗,是强迫,还是囚禁,难道不该将他死死掌握在手中,绝不可能叫他逃脱?

第2章 -35

  有什么好顾忌的?若有喜欢之人,管他是哄骗,是强迫,还是囚禁,难道不该将他死死掌握在手中,绝不可能叫他逃脱?陛下居然还在犹豫着允许让杜公子与旁人联络,还要将他放走?

  若是他真的到别人身边去了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情路平添坎坷吗?

  若是他秦凌,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放信燕送信,就直接射杀那信燕!让别人来接他走,就派人跟去杀了收信之人!

  等等……

  从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既然忧心,却下不了决断,自己完全可以主动去替他断了这后患。

  哪怕事后杜公子追究起来,自己也可以站出来说是自作主张。反正人都杀了,他杜公子再追究有什么用?

  大不了受陛下的惩罚……那也无妨。自己年轻,武艺高超,就算几百惩棍吧,生受了也最多皮肉受苦,又死不了人……

  想到这里,秦凌眼睛一眯,手指不自觉在唇边一抹。年轻的脸上却显出不羁笑意,是打定了主意。

  ……

  杜玉章回到房间,在桌边坐下。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莫名怅然。

  他有一种预感,好不容易偏得这三年平静,恐怕很快就会被打碎了。

  “杜公子,我家公子派我给您准备笔墨。“

  一声清脆的女声,之后,是窸窸窣窣铺开纸张,以及砚台磨墨的声音。片刻后,女子再度开口

  “杜公子,笔墨都准备好了。我们公子说,若是你想找人代笔,可以由我代劳。“

  杜玉章摇了摇头,来到桌边。他从女子手中接过狼毫,

  “我自己来就好。“

  那女子乖觉地退出了房间。等到门关上了,杜玉章才伸手在笔锋上轻轻一撸,指尖沾染了浓郁墨汁。

  然后他将毛笔丢在地上,直接指尖蘸墨,在纸上书写起来,虽然眼盲,可那字依旧架构俨然,笔意风流!

  “遇豪商宁,自称京、蛮、西域三地行商。此人行动莫测,恐对和谈不利。又,知会苏,三日后关外栈道接人。”

  他没有多写什么,直接将这墨迹淋漓的纸卷在一处,绑在信燕腿上。一分钟都没有耽搁,他就放走了信燕。

  与李广宁所想不同,他并没有将信送给苏汝成信,其实是给白皎然的——这次和谈在即,苏汝成特意与白皎然约定了紧急时刻的联络方式,其中就有信燕传书。

  ——三日之期……

  听着信燕拍动翅膀,扑簌扑簌飞走的声音,杜玉章眉头微微蹙起。

  他不明白宁公子为何一定要定下这个三日之期。只是他总觉得这“豪商”行止有些奇怪,似乎另有身份。

  他其实不怕自己在宁公子手上,三日里发生什么不妥。他怕的是,这三日里,宁公子会有什么手段,对即将到来的和谈不利。

  所以这个送信的机会,他要提醒白皎然。因为他知道,苏汝成得了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哎找人,而白皎然不知道送信人是自己,只会以为是西蛮来的消息。所以他会下功夫细查端倪——这段日子突然出现在平谷关的豪商,若是与西域有些关系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宁公子这样张扬,想来瞒不过人眼。真的有什么不妥,好歹能有些准备。

第2章 -36

  “陛下,您不去休息么?”

  李广宁本来负手而立,听到这人的话,微微摇头。

  “我睡不着。”

  “陛下,这次都是秦凌犯了大错。秦老将军去世早,他之前一直被养在叔叔家,无人好好管教。后来到了我手下,我念着老将军的情分,对他也过于纵容了些……陛下,这是我的过错,我愿代他受罚!”

  李广宁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是侍卫装扮,来人年纪比秦凌大些,说话更比秦凌稳重许多——正是李广宁的贴身侍卫长,淮何。

  “我何曾说过要罚他?”

  “不罚他?”

  淮何惊讶道,

  “可是他惹恼了杜大人……”

  一言既出,他脸色变了,当即跪在地上。他没有说话,但是李广宁却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

  “是啊,你早该猜到他的身份了吧。”

  “臣不敢乱猜!”

  “谈不上乱猜。能让朕这样失态的人,想必你们早就心中疑惑,背地里猜测纷纷。说来,他离开这么久,朕身边真的见过他的人,也只有王礼一个了。就算这样,只怕你们也都知道朕面前,有些事不能提,有些人更只能当做不存在——不然,朕就要雷霆大发,迁怒无辜旁人,是不是?”

  淮何跪在地上,额头冷汗涔涔。

  谁不知道,当年东宫旧事,和后来杜大人身亡的事,都是陛下的死穴?谁也不敢提及半句,不然就有滔天大祸在等着他!

  淮何却没想到,李广宁只是一声轻笑,半点怪罪他的意思都没有。

  “淮何,你却不知。那日他迎面一泼菜汤热粥,竟把朕浇得清醒了。朕当时勃然大怒,朕从没想过,有人敢向朕泼东西!朕是何人?大燕的皇帝!可是,就在朕要发怒的瞬间,却看到他……”

  杜玉章发着抖,口中喃喃喊着“陛下”二字的样子,几乎将李广宁的心捅了个对穿。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身上最引以为傲的权势地位,虽然让他得万千人追捧敬畏,可对于他爱之人来说,带来的从来都只是伤害和恐惧。

  可没有了权势的他,不是皇帝的他,只是宁公子的他呢?

  今日杜玉章一番话,终于叫他懂了。没了权势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男子。在他所爱之人面前,他卑微到了尘埃,也未见得能够换得垂青。

  而一句并非佳偶,就足以判了他死刑。连一丝挣扎机会也没有,因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杜玉章脸上的戒备,足以说明一切。

  他原本想的再好也没有用。就算他是一言定生死的皇帝,在这场以爱为名的游戏中,能够一言定生死的,从来不是他。

  不,曾经可以是他……可他自己断送了心上人大好前程,也几乎断送了那人性命。所以现在他的满腔爱意,也只配被一碗菜汤劈头盖脸泼下来,狼狈成一个笑柄。

  不冤,半点也不冤。是他活该,本来“宁哥哥”能够唾手可得的东西,却被“陛下”一手葬送。而让他后半生都为此悔恨,永远爱而不得,岂不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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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不过迁怒你们。可今日,我却突然醒过来了。”

  淮何屏息侍立一边。他看到李广宁神情怅惘,似乎被什么东西煎熬着,满脸憔悴。却没想到,李广宁再次开口了。

  “我才明白,过去我所思所想都完全错了。他若真的死了,我再怎么不准你们提及,他也活不过来了;他若心中真的没有我,我再怎么勉强,也不可能叫他心仪我。我捧着过去,攥着幻梦,从不肯睁眼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个境况——一厢情愿到了最后,竟将他逼到了那种地步。若他真的死了……岂不是我亲手害死的?”

  “陛下……”

  “所以这一次,我不该再重蹈覆辙。我不该再逼他,再关着他——本来他就倔强,身子现在又成了这样。算了,愿意走就走,愿意去哪里……去谁的身边……”

  李广宁前面还好,说到这里,身子都紧绷起来。看得出,他心中难受至极,连眼睛都红了起来。

  “陛下,您当真舍得?您毕竟是九五之尊,您想要的人……怎么会毫无办法,真的让旁人插足?”

  “朕怎么可能舍得?!”

  终是绷不住,一声嘶哑的嘶吼冲口而出。李广宁咬着牙,嘴唇发颤,他转头死死盯住淮何,缓缓摇头,

  “就算有办法……就算怎能留下他……他又怎么能甘心?你哪里知道,当年他走之前,是寻过死的!”

  淮何悚然一惊,身上打了个激灵。

  ——寻死?!

  他只知道有杜大人这样一个人,曾经在陛下心里刻下不能磨灭的刻痕。可其中种种细节,他从哪里听说?

  此刻才知道,竟然有过这样的过往……不知陛下与这位杜大人之间,该是何等轰轰烈烈,何等百转情长?

  “就算他不会再度想不开……这样做,却总归是委屈了他,他心中一定煎熬。会不会妨碍了他养身子?会不会叫他更加恨朕?朕不知道……但朕却再不敢冒险了。”

  李广宁说完这句,眼底已经是通红。可他沉默片刻,竟然露出一个笑容。

  “罢了。起码让他走,他大概是快活的。若注定他与我朕之间该有一人饱受煎熬——这次也该是朕,绝不能是他了。”

  ——因为这是朕,亏欠他的。

  ……

  一日后,从大燕往平谷关而来的官道上。

  正是清晨。驿站中,一大列车队整装待发,其中为首那辆车,属于宰相白皎然。可这辆车从外表来看,与其他车子没有任何两样。除了车中多了两个文书帮忙处理公务,也不比其他人多哪怕一个随从。

  “问问诸位大人,是否准备好了?我们该启程了。”

  “回白大人,别人都准备好了。只是兵部侍郎李大人……”

  下属看了一眼白皎然脸色,小心地说,

  “李大人说他身体不太舒服。他说,请白大人在这个驿站多住几日,等他养好了身体 再走。”

  白皎然一时没有出声。

  兵部掌管军权,宰相府掌管民生百务,本来两边没什么冲突。可从杜玉章掌管相权,一力劝说李广宁放弃穷兵黩武开疆辟土的战略,转而重视民生和贸易,两边就开始了激烈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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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杜玉章当时圣眷极隆,又背负重重骂名。

  想要真的将他拉下台,皇帝第一个不干;若是从弹劾官誉上入手……被御史台弹劾早就成了杜玉章的日常,就算再多些舆论风暴,他哪里会在意?只要皇帝不罢免他,兵部还真的难以奈何。

  可到了白皎然这里,又不同了。李广宁虽然对他也宠幸信赖,但毕竟没有那一层情爱交缠的关系。而他是翰林清贵出身,爱惜羽毛,那些私下小动作,当年伤不到杜玉章的,如今却真实地对他产生影响了。

  比如现在。

  白皎然着急去边关,兵部侍郎偏要掣肘。若是杜玉章,大概直接丢下李大人在路上,自己领人就走了。就算被人骂一句跋扈无礼,不肯体恤同僚,他也绝不在乎。

  但白皎然却没法真的毫不在乎。

  别的不说,他背后还有白知岳,有一整个牵牵连连的家族关系。

  “白大人,要不……”

  这个下属也是白知岳的门生,这时候挤眉弄眼向他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