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鲛妻 第23章

作者:无边客 标签: 古代架空

  满院的桂花香从厢房飘向书阁,书阁内,李管事把查到的事情完完整整汇报给宗长。

  “许氏并非曲黎族内的人,仆去了一趟县衙,把族内人口专门查过一遍,不仅仅是许氏,其中还有许多女子都未在登记当中。而后仆专门让人调出族内负责记录往来人口的籍册,查探之后发现这一年有三十余名未记录在县衙籍册的女子。”

  李管事展开纸:“族内负责登记人口往来的册子还疏漏了一批名单,这些没有记录在籍册的名单,全是女子,且都归在醉乡阁中,多数都化用了艺名。”

  “这份名单上的人照应的是她们在醉乡阁里化用的新名字,一年内,里面有四十七人待不到两个月就从曲黎族的地界消失,经过调查,我们猜测她们应该和许氏差不多,被往来的商队花了价钱买走。”

  醉乡阁不光是一座肉艳奢靡的销金窟,还是个贩卖女人的炼狱,那些女子原本有名无籍,多是被醉乡阁以某些由头强行压上了阁楼的籍头,再以不菲的价格卖给有需求的商队。

  李管事把一份商队入城来往名单展开:“醉乡阁的姑娘据说不卖给城内人,包括整个族,只贩于异邦商队,许氏是个例外。因为这些女子入城时间短暂,多数留下两三月便被买走,还有人专门打掩护,因此缺少记录,等想查的时候也查不到踪迹了。”

  李管事从兜内掏出一个药包,放到宗长面前。

  “这是仆从离开安黎城的商队手里找人花了高价买下的一份神仙粉,不知与醉乡阁的特制熏香有没有关联,这一切需等大祭司过来验证才知。”

  溥渊细闻药包里面所装神仙粉的味道,长眉轻拢。

  李管事看着已经燃过大半的烛火,适时出声:“宗长,夜已深,望保重身体早日歇息。”

  溥渊收起所有的纸条,直到烛火烧到底部,才回了厢房睡下,并不安稳。

  秋夜轻柔凉爽的风沿着窗户漏进入内,与这一缕风进来的同样有从窗户“钻”进来的鲛。

  鲛跃上树梢,轻轻一荡便犹如蓝色月光落地。

  他走到宗长面前,嫩白的指腹贴在对方微隆的眉心上,轻轻刮蹭。

  小鲛从唇中吐出一丝甜香的气息,随后手指一勾,立刻娴熟的钻入床榻一侧空余的位置。

  小鲛轻声开口:“阿渊抱我。”

  抱他就能好好睡一觉啊。

  一枚散发的淡淡光芒的鲛珠放在枕侧,小鲛等啊等,等到他都困乏了,才见宗长垂在身侧的手臂绕向他的背后,微微收起,将鲛收拢在怀。

  小鲛懒懒地眯起眸子。

  不知何时起,这件事情仿佛成为了彼此之间没有言明,但会默契认同且完成的一件事。

  最开始的时候小鲛要等上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如今至多不过一刻钟,只要他一来,只要他开口,宗长似乎默认了鲛和人的亲近。

  不过这份亲近的主动选择权力一直在于小鲛,宗长的态度,更多的则像是无声而沉默的接受与纵容。

  翌日早,溥渊望着与自己贴合而眠的鲛人,掌心所及是鲛柔软密集的乌发。

  小鲛的头发长而浓密,睡眠的姿势被宗长固定在怀里,睡醒便剩下两人头发丝儿交缠的画面,一缕牵着一缕,微凉的肌肤触感恍如秋燥中特殊的存在。

  刘松子将水盆悄声送入,直到宗长洗漱完毕,才出声:“大祭司已在书阁等候。”

  溥渊合起衣衫,便又朝书阁的方向去。睡得迷糊不已的小鲛浑浑噩噩踩着软晃的步子出来,刘松子垂下双目:“仆伺候您洗漱。”

  小鲛:“阿渊去书阁了?”

  刘松子:“嗯,说是醉乡阁的事情查到进展,大祭司也来哩。”

  又道:“忙完这阵,又是秋收,到时候族内比过年还要忙碌热闹,族长还会举办丰收祈天祭典,至少要冬天来了才能真正的歇一段时间。”

  曲黎族的每任宗长把生命中所有的热情和时间都贡献给这个族的发展和延续,从年初春起忙至秋收冬初,若冬天遇上伤寒感染,宗长还得再忙上一阵。

  如此一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半点时间不由人。

  看似那么受族民尊崇的宗长,其实比他一个小仆都没有那份自在。至少仆累了倦了甚至想离开了,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情,可他们宗长,要守护曲黎族一生呢。

  刘松子嘴巴里碎碎叨叨的念着宗长的不容易,小鲛从屋里头离开,他忙追上:“不去吃早饭么?”

  小鲛走得就剩下背影,一路跑到了火房外。

  怪老头坐在染着秋黄的树底下清理昨天送来的兔子,他将兔毛完整的剥下来,瞧见小鲛来了,笑着指了指里头的方向,那里备着小鲛喜欢吃的早饭,还有用纸包好的桂花芝麻酥糖,糯糯软软刚出锅不久的花糕。

  小鲛捧着面团坐在板凳上边吃边看怪老头处理那几只兔子,老头儿动作小,还不让小鲛靠太近,怕血水渍到他。

  怪老头道:“冬天来就冷咯,给小娃娃留几张兔毛,制成围袄,绵帽,等冬天一来兜在脑袋上,风吹不到娃娃。”

  怪老头一生无儿无女,以前跟别家小孩儿说话都能将人吓跑,别人说怪老头太丑了,有一只眼是生下来就有的毛病,再大一点就看不到了。

  看不到的眼睛蒙着一层白,许多小孩一见他就被吓跑,哪里还有人愿意吃他做的东西,可怪老头就爱将时间耗在火房中,耗在一灶一锅一碗里。

  怪老头做的食物,即使只是碗简单的面条,味道都和别人做的不一样。

  小鲛将整完肉沫鸡蛋面嗦个干干净净,怪老头笑得合不拢嘴,去洗了手,帮小鲛把酥糖跟花糕包好,让他带出去吃。

  小鲛左右手都拎了两包吃的,刚走出石拱门,经过的丫鬟冬月看到,止不住发笑。

  “吃那么多甜口当心牙坏了。”

  又道:“我都不敢吃太多,省得吃药都不能消掉皮肤上的印子,也就怪老头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冬月张望:“昨日我还看见有人送了一笼好肥的兔子进来呢,那些兔子的毛发光滑水亮的,想跟怪老头讨两件回去做成围兜,兜在脖子上漂亮又保暖。”

  小鲛眼珠一转:“兔毛都给娃娃了。”

  冬月知道怪老头嘴里念叨的小娃娃就是小鲛,哎呀一声:“这老头儿——”

  小鲛拎着两包吃食跑远,踩着刚落不久的桂花,一路踩到书阁外。

  李管事刚走出书阁门口,看见小鲛,板肃的脸孔微微抽动,还没开口,就被小鲛从左手的纸包袋里拿出来的一块糖塞住。

  小鲛笑吟吟的:“李管事吃,一块,老头儿说不甜。”

  他先探出个脑袋,宗长和孟临之低声在窗旁的坐席上交谈。

  孟临之见那鲛鬼鬼祟祟的,忍不住发笑:“也没什么事了,宗长你把人放进来吧。”

  小鲛欢喜:“阿渊,我进来了。”

  他把酥糖拿出一块递给溥渊,宗长没有要接的样子。

  孟临之笑:“方才说了一通话,喉干得紧,想来有甜食润润喉应该不错。”

  递给宗长的酥糖转了个方向,小鲛把酥糖给孟临之,还把包好花糕分给他三四块。

  孟临之拆开一块酥糖放进嘴里,嚼着,慢悠悠地说:“鲛啊,你看是不是有人的脸比旁边的墨水都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错字 ,谢谢大家!

  小鲛和宗长谈恋爱了吗?没有,但又好像在谈了,反正看不明白!

第28章

  孟临之开口时故意拖着音的调儿就和看好戏似的, 小鲛听了他的话眸光不由自主地转过去看宗长。

  秋日的光点从窗户落进来跳跃在案桌上,放在纸上的修长指节显得微微透亮。包括宗长的脸也一样,光圈把他们三个人都照得几乎快要发亮了, 宗长一双深邃的眸黑凌平静,五官由于坐在光下一侧显得更加清晰立体。

  这还是小鲛第一次那么仔细而具体的看着宗长的脸, 所有人的五官在秋光之下无所遁形。

  鲛妖生的魅而纯,脸上无一处不精致漂亮,大祭司孟临之就是比较俊雅随和的模样,看上去似乎总会含着笑意与人交谈。他们两人的样貌看起来生动的, 像一直流动的水。

  反观宗长的面孔, 五官的线条颇有凌厉感,却因为他总是不变的沉静目光,使得整个人的气质沉钝下来, 像古朴画卷里的人, 静静看着你,恍若亘古不变的安静,只要你看着, 这人就会一直在这里的感觉。

  小鲛接上孟临之的话:“阿渊的脸不黑。”

  孟临之嗤嗤一笑:“宗长, 小鲛带来的东西多少吃一点吧,咱们今天一时片刻也没空挪出书阁, 等会儿你还要随我去看我做的几个测验呢。”

  小鲛疑惑:“测验?”

  孟临之若有其事的点头:“好看的东西, 小鲛喜不喜欢看老鼠,白色的小老鼠。”

  鲛见过老鼠, 因为海底也要能游泳的老鼠,不过白色的他没见过, 于是坚定点头:“看的。”

  孟临之失笑, 把那一包花糕推了推:“宗长, 你快吃吧,鲛的一番心意,就算心里生气,气是气了,光这么看着我也没用啊,我会照吃不误。”

  小鲛目不转睛地望着溥渊,然后看见宗长解开一个纸包,把那温软的花糕放到嘴边尝了尝。

  所以宗长有没有生气呢?

  阿渊真的在气自己把花糕和酥糖分给孟临之吃吗?

  小鲛不知道。

  孟临之边吃边翻开一本医籍:“书上记载的阿芙蓉信息并不算多,这种植物挺早以前就有了,还能当麻沸药用,不过种植并不广泛,多是外邦把它作为贡品进贡,普通老百姓甚至小地方的小官多数都没听过,鲜少有人知道阿芙蓉。”

  孟临之思忖:“即便到了今日,我也没听过有地方泛滥种植阿芙蓉,医书里之记载了阿芙蓉发挥得一些功效,”微微一顿,冷笑,“可没写过阿芙蓉能做出这些吞噬人们心智日渐蚕食健壮身躯的效用来。”

  他合起医籍:“从醉乡阁那些精神和身躯被控制的人来看,阿芙蓉不能轻易地广泛让有心人用之,否则定会成为一种比武器还厉害的利器。罢了,我们先去看那几只白老鼠,还有王福全的情况变得如何了。”

  早在李管事把那几份从醉乡阁熏炉取来的灰送过去时,孟临之就对这些粉末有了兴趣。他来之前就将宗长差人送到神陵的神仙粉做过一些特殊的提取和处理,之后再把处理过的阿芙蓉分别让几只白老鼠每日按剂量按时辰服用,按时间算,这已经是白老鼠服用的第四日。

  三人步行至一间空置的屋内,里面除了被绑的王福全,还有一个用黑布盖起来的笼子。

  孟临之过去解开笼子上的黑布,七只白色老鼠正缩在笼内各自盘踞着它们的角落。已经到了该喂食它们经过特殊提取的阿芙蓉,这次没有喂。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只见缩在左边的白老鼠就像抽了筋似的颤动着身体,它发疯般在平日喂食它的地方嗅,用爪子不停地抓挠。

  而另外几只则团在一起吱吱乱叫,它们不停抓挠企图破坏笼子,聚拢在喂食的角落乱拱乱抓,有的倒下身躺在笼内四肢抽缠。

  白色老鼠们吸食过特殊提取的阿芙蓉后,先固定时间提供一段时间,待它们有了瘾性断开,仅仅一次每只老鼠都开始失控失常,跟王福全那天发瘾时所表现的症状相差无几。

  捆在旁边的王福全看到几只白老鼠的瘾状,被绳子捆束的手脚开始用力顶/撞桌椅。

  孟临之余光瞥过,开口:“省点力气吧,待会儿有话问你。”

  王福全这几日虽然被关押在此,但吃喝没有少了他一顿,唯独没有供应神仙粉。这人吸食过神仙粉后,每日会发作三到四次,每次发作孟临之只能找人把他手脚绑得严严实实,省得这人在失去心智的情况下做出自残甚至自尽行为。

  几只白色老鼠发了药瘾后每只的状态相差不大,又过一会儿,有只躺在笼子里不动,死了。

  孟临之转头看着王福全:“若没人绑着你,你的惨状跟这群老鼠不会有区别,早日归西也说不定。”

  王福全枯瘦得几乎脱框的脸色泛着死寂的白。

  小鲛见白老鼠不动了,想再凑近点看,反被人拉了一下手臂,将他拉到身边。

  “阿渊,”小鲛指着白色老鼠,“它躺着不动了。”

  溥渊走到王福全面前,黑眸身寸出几分震慑人心的压迫感:“能救你的只有大祭司,说出来,命还在,若还要遮掩,结果与这群白鼠无异。”

  王福全倒在地上躺倒不动。

  “宗、宗长,你救救我,救救我……”

  王福全扭曲的脸上爬满眼泪:“我也不想去吸那些神仙粉,都是王昌害的我,都是他害的——老子不就说过几句许氏那个娘们风马蚤,他就将老子带去醉乡阁,老子没法啊呜呜呜啊啊呜——”

  王福全的话断断续续:“这些神仙粉吸了几次就停不掉了,老子倾家荡产的跟他们买,他们都不卖,王昌那恶贼,他帮穆长老办事,还讹了好大一笔钱赎走那许氏小娘们。老子、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