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鲛妻 第4章

作者:无边客 标签: 古代架空

  跟在宗长身边侍奉的忠心仆人刘松子一早就听到些阉坏的人聚众说些闲言碎语的话,他忍着脾气没去呵斥争执,把宗长交待下来的事情传到言长老耳边,回了宗苑就开始替他们宗长打抱不平。

  负责侍弄花草的小丫鬟冬月见他愤愤不平,打听之下便知晓外面关于宗长的闲言碎语愈发的多,听罢,自是与刘松子站在一道。

  刘松子左右瞧瞧,道:“这次祈雨祭典恐怕在所难免,你说曲黎族一脉环海而生,今年却罕见了闹起旱灾,有人说这是宗长上任逆天而为的惩戒,要他下去才算结束神的惩罚,真真可笑。”

  小丫鬟给了刘松子一手肘:“你还是少说几句,省得话传进宗长耳边。”

  刘松子叹息:“哎,不知祭典之后能否化险为夷,连我娘都颇有怨言,倘若今年收成无果,明年不知是否能减收些赋税。”

  小丫鬟瞪他:“你少说几句。”

  刘松子听话的闭了嘴,傍晚时分听到外面在议论过两日宗长要举办祈雨大典,消息一传,好似人人都确定就要下雨般。

  族民都将宗长看奉为最贴近神灵的存在,仿佛宗长就该无所不能,可刘松子跟在宗长身边将近十年,他也知晓宗长通晓的本事都是一朝一夕艰辛习来的,真要有人生下来就赋予神力,那岂不是早就去当皇帝了。

  傍晚之后溥渊回到宗苑,刘松子连忙上前把严长老回的字条交了过去,俯首垂目道:“宗长,严长老说穆长老在祭典上可能会找人闹事。”

  溥渊把字条看完,回到屋内用燃放的烛火烧毁。

  “无事。”

  一切起因谣言皆是旱情所致,溥渊走到窗旁,眉间仿佛凝了冰封不化的寒霜,深长冷峻的眼眸辨别不出是何眼色。

  刘松子把泡好的茶悄声端入放好,望着背身而立的颀长身影,心知宗长大概在夜观天象。

  刘松子不敢妄言,更不敢揣测。

  自从一年前那场诡异的大雨后,连接近几个月的旱情,一年来宗长可谓越来越沉冷,甚至眉宇间都布着些许的阴霾沉郁,刘松子从前还偶尔敢在宗长面前嘴碎两句,宗长虽性子冷淡,却不会怪责于他。

  如今刘松子只管办事,多一个字问出来宗长射出的目光都叫他不寒而栗,实在憋不住,只能私下与苑内的小丫鬟冬月小声几句。

  刘松子与严长老在两日内将祭典所需的一切置办整齐,吉时刚到,身着玄蓝祭袍的宗长及时步入祈雨祭典。

  巫师之乐传遍了整座神庙,虔诚围观的族民不得入祭坛,纷纷敬候在神庙外望着天祷告。干旱的土地挥散闷热的气息,凝聚在空气中的风都是热腾腾的,随着时间转逝,等待在人群当中逐渐变成一件焦灼的事。

  曲黎族宗长此刻立在祭坛内,从上往下望着一片匍匐在地面族民。天幕明朗,傍晚前的霞光落满了整片土地,炽烤已久的土土壤在霞光的晕染下淡淡泛着光,无云无风,一切都并非要下雨的兆头。

  一个时辰后,族民开始窃窃私语,焦躁与恐惧充斥在这群虔诚的族民心中,当他们的祈祷似乎落空以后,只言片语的嚼舌话都能轻而易举地推动他们躁动不安的心绪。

  刘松子站在石阶以袖子挡了挡悄悄擦汗,祭坛下乌泱泱的人头慢慢涌动,他眉头紧皱,眺望眼前晴朗无云的天幕,焦急地祈求雨神降临。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前一刻霞光四散的土地逐渐笼上一层淡淡的阴影,随着阴影加深,只见头顶有乌黑如墨的浓云从四面八方包围在他们上空,视野晦暗,风起,卷起的泥土吹进匍匐的族民眼中口鼻,他们无心擦拭,此刻就是吃进一嘴巴的泥土,也因头顶黑泱泱的浓云兴奋不已。

  要下雨了。

  众人欢声四起,刘松子见状松了口气,笑着跑下长阶,道:“宗长祈雨显灵了!”

  声音一传十十传百,族民摇晃焦虑的心因为此刻的变化对宗长的忠诚愈发狂热,刘松子见状,与一旁的严长老对了个眼神,严长老一直拥护溥渊继任,辈分和资历都摆在眼前,有他出头说话,便又拉拢了一波人心,对计划落空的穆长老露了个讽刺的笑意。

  祭坛外各个长老心思诡异,祭台上异族宗长感受到落在额头沁凉的雨丝。远方滑过几道宛如蛇形的电光,雷声震响,轰鸣声中雨丝渐变成豆大般倒落,瓢泼雨水隔绝了视野,焦浓的泥味升起,底下的族民在雨水中洗礼,振臂高呼。

  溥渊冷静地望着一切,在雨幕下捕捉到了一股浅淡的腥甜气息。

  溥渊掀起波澜不兴的眼睫,半个时辰待祭坛外的人全部散后,吩咐宗仆在外候着,转身踱入祭坛内,一步一步地从石阶上移。

  祭祀所用香烛燃烧的味道混杂了些许淡淡甜腥的气味,这股独特的气味越来越浓,仿佛回到一年前所见光景。

  鲛物拍翻着银蓝长尾,石壁岸边湿漉漉一片,浓郁的香强烈的侵袭肺腑,鲛妖竖了竖微尖的耳,侧目望着步行到石壁上驻足的人。

  他甩了甩尾巴,偏过皎洁无暇又魅惑的脸,仿佛陷入疑惑。

  小鲛人伸出蹼爪勾起一束水花朝石壁上的异族宗长洒去,那人即使最庄严珍贵的祭袍落了水,眉间凝固的寒冰也没有化开,冷冷地俯视他。

  鲛咿咿了两声,想起自己如今是通晓些人语的,便开口,鲛声悦耳,清脆绵长地荡进溥渊耳中。

  “雨,我招的。”

  其实今日有些雨云,但所造雨势不会有此刻如此磅礴浩大。鲛妖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他听懂了异族宗长吟诵祭语所传递的祈求,便造大了这场雨,久旱逢甘霖,祭坛底下的那群人都将面前这位冷冰冰的宗长当成神仙了。

  鲛妖不以为然,尾巴啪啪甩得作响有力。尖利的蹼爪指了指纤细平坦的小腹,鲛咿咿开口:“饿。”

  刘松子收到火鹤令的召唤把饭食送进祭坛内,望见石壁下潜游在水面的蓝色长尾,失神地啊了一声。

  一年前原以为遇鲛只是梦境,不想此时再次见到鲛妖,仿佛置身于蓝色幻境当中。

  鲛物银蓝的长尾将水花卷成一道漩涡,半晌,从漩涡中心的下方浮起一张湿润妖魅的脸,偏偏鲛物虽是妖,眉眼无一处不魅,但细看之下又纯真无邪,说不出他没有一处不蛊人,又没有一处不纯洁,实在诡异。

  忠主的宗仆目不斜视地将食盒内的饭食和点心取出一一摆上,一道银蓝色的光影闪过,小鲛稳稳落在两人面前,尾巴有力的勾着一方石块,居然人模人样的端坐着,蹼爪戳起一块桂花糖点,含入口中,昳丽轻佻的眼眸微微眯起,显然享受。

  不过鲛的装模作样很快打回原形,鲛就是鲛,即使一年光景过去,鲛性未改。

  两人眼中的鲛妖浑身懒懒散散的,软骨头一般没个正形挨在石块边,吃一口眼神便微微上扬一挑。宗仆无意看到,立刻低下头,这份鲛性魅态颇让人口干舌燥。

  溥渊道:“下去。”

  刘松子领了话,沉默地离开祭坛。

  鲛把食物一扫而空,眼眸好奇地停在异族宗长冷淡清俊的脸上,似乎对这个人又恢复了些许的熟悉。

  溥渊并未回避鲛物探究的目光,小鲛拍拍肚子,嫣红湿润的舌舔了舔:“吃。”

  溥渊便又放出一个火鹤令,忠主的刘松子认命地回去准备饭食,这次多带了花糕点心,宗主说鲛妖好这口。

  小鲛给曲黎族干涸数月的土地带来了一场及时救命雨,而溥渊用一顿点心把鲛物留在祭坛内,忠主的刘松子每天的任务就是往祭坛内送吃的,既要满足那只漂亮魅人的鲛,又不能全部满足。

  这些都是宗主吩咐的。

  几日后,夜间出海的渔民渐渐传出一些话,说是半夜听到神仙似的歌声,他们回去后还连续不断的做美梦,沉浸在美梦的渔民突然散漫颓唐,成日不打鱼,净想着睡觉做梦去了。

  刘松子把听到的话传报给宗长,同时暗自捏了把汗。鲛人的歌声可以使人久沉梦境,时间一长,便吞噬人的意志迷惑人心,鲛人歌声自古以来传下的都是祸害人命的记载。

  当夜,溥渊在海岸听到了风中飘荡的鲛人歌,几艘孤零零的渔船飘海面,夜间偷溜出来的渔民躺在沿海的礁石上醉梦生死。

  鲛妖祸人。

  年轻的异族宗长面色难辨,黎明前小鲛回到祭坛准备等人给自己送饭,却见伫立在面前的宗长望着他,深长的眉目如覆薄冰。

  “你若想吃今天的饭食,就跟我回去。”

  鲛妖长长的鱼尾勾在年轻的宗长腰后,整只鲛被完全包裹在冗长的黑裘中。

  鲛还未被人抱起来过,浓甜的腥香流动在鲛与宗长相贴的躯体之间,鲛想甩尾,仰着漂亮眼眸迎上垂落的冷淡目光,尾巴卷了卷。

  为了吃上今日的花糕,鲛只能忍耐。

  作者有话要说:

  投喂(拐骗)计划通。

  宗长不是单纯的饲养,是个心机男。

第6章

  今夜的雨似乎格外温柔,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伞上,世间朦胧,润物无声。刘松子提着长灯跟在身后,他们宗长亲自把鲛妖给抱回去了,一团黑裘之下,隐隐可窥见甩出来的那一截银蓝色。

  溥渊低沉地开口:“收回去。”

  走在后头的刘松子就望见钻出来一小截的漂亮鱼尾犹犹豫豫地收回黑裘,他垂下眼专注执灯,不敢再细看一眼。

  宗苑坐落于幽静隐秘的地方,整座别苑都有立下死令的武卫把守。除了刘松子,丫鬟冬月,剩下的只有执掌大小事务的李管事,以及居灶君的怪老头。

  他们宗长自继任后就将原本苑内的人逐一辞去,那些侍奉在宗长身侧的人,暗中藏了不知多少旧派长老的眼线,明面上美名其曰地往宗长身边塞人伺候,实则不过为了获取消息,监视宗长行迹罢了。

  半年来宗长为了将所有眼线除开,有心编排了许多意外巧合,如今留下的都是自幼跟在宗长身后多年的人,像刘松子一般终生追随侍奉宗长。

  今夜宗长用黑裘抱了团不知名的东西回来,先围上来的李管事和冬月面面相觑,但都福至心灵的未置一词,严守口风。

  溥渊抱着鲛妖越过前堂走进内室,窗外正对一片莲池,葱绿嫩叶覆在水面微微摆荡,随着雨水的降落发出细微挲挲声响,盛着浅淡花香,莲花花苞一支支的收拢。

  半年来族内虽在闹旱,这片莲池却被李管事与丫鬟冬月精致打理,宗主那冷寒神色只有望着一池莲叶时才会有稍许宁静缓和,所以大家把莲池当成宝贝侍养。

  小鲛听到周围安静以后,从黑裘中探出脑袋。微尖的耳朵抖了抖,他好奇地打量周遭,原本缠在宗主身后的鲛尾嫌热,进了屋就滑出来摇摆晃荡。

  溥渊解开黑裘,得到释放的小鲛目光第一时间转向窗外莲池,淅淅沥沥的雨打得莲叶摇来晃去,他纵身一跃,下一刻已经在池中舒展纤长漂亮的身躯,水色波荡着泛白的脊背,小鲛在莲池游了几个来回,脑袋垫在石块上,借着硕绿的莲叶假装遮雨。

  鲛妖喜欢雨,几乎走哪儿都要下雨的。宗长放下鲛后未再搭理他,叫来宗仆看管侍候。

  夜深雨浓,刘松子唤醒已经睡下的怪老头,让老头弄些甜软的点心,一会儿他还要去喂鲛。

  另一边,李管事依照宗长吩咐准备差人将莲池重新修缮,李管事和刘松子都是打小看着宗长成长或者与他长大的,表面上看是奴仆身份,这么多年过来,实则已是宗长得力的心腹。

  宗长一句话,李管事便知几分含义。

  鲛妖并非平白无故带回宗苑,溥渊自有他的考究。李管事接了指令,越过后院步行至莲池周围,立在亭子下不动声色地观察那只魅惑漂亮的鲛物。

  自古以来都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曲黎族避世已久,山高皇帝远,地方官管束不到的地方,宗长自然而然成为族中最有威望权力的地位象征。

  可宗长之位并非继任后就高枕无忧,上了这个位置,时刻都要提防小人卑劣手段,溥渊也不例外。

  此番旱情使得族民虔心祈雨,若将风雨掌握在手中,族民生活安定,众人便虔诚供奉宗长。

  鲛善翻弄风雨,把鲛留在身边掌控,相当于掌控了曲黎族一带。

  李管事默不作声,直到刘松子拎着食盒出现,李管事接过食盒,亲自走到莲花池畔,当着鲛妖的面稳稳当当的打开。

  小鲛的目光黏在他熟悉的点心上,蹼爪戳起一块放进嘴巴里嚼,腮帮子动了动,问:“他呢?”

  李管事道;“宗长还有族中密卷处理,他吩咐我留下来照顾你。”

  小鲛哦了声,一边享用松软甜糯的花糕,一边舒展着尾巴嬉闹般往李管事身上甩水珠。饲养鲛妖本以为好好投喂便可相安无事,宗长差遣心腹照看,自己与那鲛物并未见面。

  三日后,刘松子急急忙忙地跑进书房向审查密卷的宗长通报。

  溥渊放下手里的竹简,冷淡清静的眸光望着宗仆:“何事。”

  刘松子用袖口擦了擦自己憋红的一张脸,耳朵仿佛还在发散着滚烫的热气。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宗长您去看看小鲛吧,他……他在找您。”

  溥渊道:“告知他我在忙。”

  刘松子为难地支吾;“我和李叔管不住他。”还不敢看。

  “宗长,你还是去看看吧,否则宗苑的武卫怕要出事了。”

  溥渊到了后院莲花池畔,鲛物不见踪影,墙阶湿润,明显能看到有湿物滑行的痕迹。他顺着水渍留痕行至侧院,侧院是武卫门休息练功的地方,才进石门,就见眼前躺了一地的精壮男子。

  武卫门面色憨呆,耳目通红,还有的鼻下鲜红血渍不断,一副痴梦沉沦之相。

  溥渊抬眸,那银蓝的艳丽鲛物下半身如美人蛇一般盘在横梁高处,裸/露的双臂交叠,巴掌大的脸枕在手上,腥甜香气愈发浓郁,小鲛见到宗长来了,纤细柔韧的腰身扭动沿着横梁石柱缓慢游滑。

  小鲛人乌黑如缎的长发荡在身后,纤腰朱果,肤色如脂白冷玉。武卫的目光直勾勾地随着鲛妖的动作黏着,鲛物发梢覆盖着腰椎之下的弧度柔软美好,鲛借助长尾在地上扭扭晃晃,发梢荡啊荡,那柔软美好的摆荡引人喉咙发紧,不断吞咽口中唾沫。

  小鲛颇有怨言:“你不见我。”

  鲛妖魅人的本事天生无师自通,与他言论人伦道德他也不能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