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鲛妻 第60章

作者:无边客 标签: 古代架空

  此刻小鲛想起宗长对他说的那些话,心口酸疼泛堵。

  小鲛拖着一身华贵繁复的衣物踉踉跄跄地又跑远了,缩在他的小宫殿内掉珍珠。

  他和阿渊没有任何争吵,明明一切都看起来那样美好,可也因为寿命不得不远离。

  他错过阿渊好多的时间,好多东西,是他太坏太笨了。

  小鲛一边抹眼泪一边捡珍珠,红鲛说他再哭下去雨水能把仙云堡淹没。

  鲛咬牙忍耐,接连数日无法自控的唤起云雨其实已经让鲛精疲力竭,实在累得睁不开酸肿的眼睛,小鲛方才倦怠地趴在毛绒绒的毯子里上睡着,眼角下还落了颗湿润莹白小珠子。

  ——

  宗苑上下寂静但又不太安宁。

  仆为了宗长的病奔波数日,不是请大夫就是在请大夫的路上,孟临之刚出关,立刻让蹲在神陵守的仆拖走。

  年过三十的仆擦着眼角,巴巴地恳求:“大祭司您快些过去给宗长看病吧。”

  孟临之无奈:“宗长久年心病,药石再厉害,对他也没效用。”

  不过大祭司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到宗苑,宗长果然卧在床榻起不来,人都昏昏沉沉的,给他喂药能顺从的喝下,可也仅此而已。

  刘松子压抑着哭腔:“大祭司,你帮帮宗长吧。”

  “那日宗长带鲛公子离开回来后还好好的,过一阵却忽然倒了。”

  孟临之都有些气乐了,道:“能不倒么,他早该倒了,早点倒了躺下还好,强撑着撑不下去才倒那才糟心。”

  刘松子呐呐。

  孟临之道:“都出去让他安静休息吧,谁来都没用,这些药只能治标不治本,你看看他的头发,是不是又白些了?”

  孟临之叫仆将他带来的乌发药罐接着给宗长抹。

  随后几日,宗长的施针煎药全由孟临之亲手包办,其实宗长对治病还算配合,但也仅限于此。

  就像陷入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兜来转去,回到最初的起点。

  孟临之给宗长捏的药丸用完了,他需回神陵一趟亲自再配再捏。

  玉竹在药阁为大祭司准备药材,洗磨药杵。拿来装备的瓷瓶少了一个,瓷瓶是特制的,只供宗苑,玉竹便去大祭司的书阁再取一个。

  药童翻开药柜,忽然瞥见暗格露出一卷纸角。

  他心道大祭司怎么把纸塞在这么小的地方,取出正要卷起来重新挂好,对上画中少年的眼睛,愣住。

  玉竹此生还未踏出过神陵,可如此独特颜色的眼睛,他见过的只有那一双。

  门口的响动使得玉竹从药柜下抬头,迎上徐步走到面前的大祭司,他动了动嘴,却见大祭司伸出左手食指,抵在唇边。

  “嘘。”

  玉竹无言。

  大祭司心内的秘密至此才多了一个无意窥见的药童,大祭司将画收起来,对药童道:“我知你知,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

  不合时宜,便也不需让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错字,谢谢大家、

第72章

  孟临之替宗长把脉, 脉象趋于平稳,仆听他的话给宗长抹回发膏后,颜色已与常人无异。

  孟临之问:“今日感觉如何。”

  溥渊道:“无碍。”

  孟临之乐得一笑:“好吧, 反正我看总体没有大毛病,小毛病只能由宗长自行调整, 若无事,我还得回神陵打理药田,严冬来前不好好打理,整片田又要烂了。”

  溥渊微微颔首, 他拾衣而起, 孟临之摇头婉拒:“别送我了,省些精力。”

  孟临之已经走到门外了,忽然折回。他望着屋内墨青色犹如孤松的身影, 含笑问:“宗长, 真的不打算另寻新欢啊?”

  溥渊眼神都没变化:“祭司问我之前,何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孟临之笑着离开,溥渊听到对方留下一声轻叹。

  两个都没任何准备的人, 互相打太极倒挺可笑。

  初光二十八年, 传闻朝政不怎么太平,外头的动乱丝毫没有影响到曲黎族的地界, 只是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阴冷, 才入冬第一日,天就落下白茫茫的雪。

  仆裹紧棉袄缩紧脖子, 赶忙端起热水往宗长的卧房送去。

  溥渊已经将衣物整齐穿戴完毕,晌午有一场祈礼要做, 礼可大可小, 加之宗长近些时日身子不大好, 其实也能推掉。

  不过宗长的那位关门弟子早早就入了门,溥渊秉着亲自传授的严谨态度,没有推脱。

  门外,弟子洛长云对宗长恭敬地行顿首跪拜礼,黑衣少年伏地的肩膀还未长成宽厚之姿,可如今以隐约窥见稳重气势。

  溥渊淡淡看着弟子行完礼,道:“出发吧。”

  墨青色的孔雀长翎整齐叠坠在繁复厚重的宗袍两肩,自从这场病后溥渊清减许多,棱角都变得锋利了。

  洛长云沉默地跟在宗长身后,车轱辘在薄薄染白的雪地上印出痕迹。

  苍茫的雪花纷纷洒洒,万籁俱静,低沉的吟诵自神庙内传出,持续很久。

  溥渊做完这场祈礼,没有即刻回宗苑,而是让马车绕去市集。

  岁旦将至,溥渊鲜少逛街,此刻却陡然生出添置些许年物的念头。这些繁琐杂事都由院内的仆来置办,溥渊走出马车,淡然的情绪浮起微弱波澜,兴许只是想出来走走。

  一团雪球忽然落在溥渊脚边炸成碎雪,他垂眸定看,一个小萝卜头裹在厚厚的冬袄内,笨拙地跑近,仰起脑袋呆呆望着溥渊。

  小萝卜头的亲娘看见自家娃用雪球砸中的人,哎呀一声,连忙奔上前:“大宗长,俺家小囡淘气,她不是有意……”

  溥渊开口;“无碍。”

  又看着小萝卜头,道:“雪天地滑,当心摔了。”

  妇人抱起小萝卜头连忙离开,溥渊在雪下静默站立片刻,望着砸在脚边散开的雪团稍许出神。

  那鲛曾经也喜欢在冬天时顽皮地将雪团砸在他脚边,有一年岁旦,鲛从外头赶回就用一团雪扔进屋内,恰好落在他鞋子上。

  明明迟到的是他,却反过来责备自己没有等他一起用饭,道理总在不讲道理的鲛那头。

  溥渊眼底浮起很轻地笑,撑着伞在雪下步行似乎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其实就算不能再见到那鲛,过去的记忆也足够陪伴溥渊很久,毕竟人的时寿有限,能放在心里想的东西多一分少一分都会遗憾,刚刚足够就很好。

  ——

  鲛抱着酒杯趴在玉台上,姬红息推开身边的人,走过去把小鲛手上的杯子拿走。

  “你在傻笑什么,好呆。”

  鲛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想将酒杯继续抱回怀中,发现姬红息不给他,只能委屈的用酒壶代替,抱着贴在脸蛋上蹭蹭。

  鲛口齿不清地说:“我梦到阿渊啦。”

  姬红息:“你真出息。”

  小鲛抿唇,眼皮子泛红:“不要说阿渊坏话,是鲛坏。”

  鲛人总是没心没肺不受拘束的嬉笑玩乐,如今倒有几分借酒消愁的心思。常人这么做还好,小鲛做起来,非但没让姬红息心疼,嗤笑道:“不伦不类的。”

  鲛睁着雾湿湿的眸子横去一眼:“我在难过。”

  姬红息认为人间最不值得留恋的就是情爱,他想让小鲛学会忘记,每隔一段时间就带小鲛出去和他安排的男子见面。

  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商贾文人,小鲛与他们见面并不出声,实在被问得厌烦,就稍微把人蛊到角落里蹲好待着,让自己耳根清净。

  鲛变得更加想念宗长了。

  红鲛带他见过外面的好多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宗长在他心里的位置。

  姬红息看着小鲛不为所动,坐在他身侧饮酒。

  “说你笨还真一头撞去南墙,我比你早经历千年,这么做当真为你好。”

  鲛扭过脑袋,声音闷在臂弯之间。

  “鲛不会忘记阿渊的。”

  姬红息失笑。

  “你想记得他多少年?你们又才认识多少年,当他死去,也就五六十岁的寿命,兴许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大梦千年,依然记得消失了太久,久到连你都数不清时间的人。”

  小鲛沉默。

  他问:“兄长会记一个人记住千年吗。”

  姬红息淡声叹息:“嗯。”

  鲛竖起耳朵,不确定地问:“是……是画上的夜温澜?”

  姬红息淡道:“你还知道他。”

  小鲛点头:“是孟临之说给我听的,我还见过你们的画。”

  姬红息:“画能不能给我。”

  小鲛没出声。

  姬红息:“我去抢——”

  话音未落,手臂已经黏上一只鲛。

  小鲛使劲摇头:“别抢嘛。”

  姬红息笑着看他:“逗你。”

  冬去春来,小鲛闷闷不乐地在姬红息身边留下三个月,等街上人潮随着连绵雨水逐渐热闹,小鲛迎着岁旦那日,忍不住悄悄去了一趟宗苑。

  他裹紧面纱在角落里猫身躲藏,偷窥到阿渊独自坐在堂屋安静用饭,四周空无一人,他的心不由酸涩。

  阿渊不愿看见鲛,小鲛便没有惊扰任何人。今年的岁旦没与阿渊过,也没朝阿渊脚底砸雪团。

  小鲛揉了揉眼睛,没出声。

  他并未离开,自潜进宗苑后就不曾变化过位置,柔韧得不可思议的身躯蜷在极小的角落,先有雪花落在肩膀,接着雨水把雪花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