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侠 第59章

作者:金船刻月 标签: 情有独钟 三教九流 江湖恩怨 强强 古代架空

  “午时了,”他道,“不算早。”

  楚欲也不客气,吩咐下去的午饭刚好就着点儿送进来,时辰把握得准准的。

  萧白舒虽然忘了自己昨晚说了什么,但他一向知道不会出错,说什么做什么分外不妥的事情,也因此面对楚欲不该有不一样的念头。

  但当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午饭时,萧白舒还是能明显觉出来不同。

  他有些说不出来不自在,不是让人讨厌的不自在,而是,他莫名看楚欲多了几分顺眼。

  自己会因为跟楚欲去了一趟花楼就看他顺眼一些吗?

  萧白舒发问:“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

  “还有第三个人吗?”楚欲也问。

  “我只是,”萧白舒原本就是没话找话,现在哽在这,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我只是在想,你怎么把我送回来的,轻功吗?”

  “抱回来的。”楚欲一口回了。

  “嗯,抱回来······抱回来的?”萧白舒住的是自己家的产业,这客栈,十分方便,夜里也有人守着大堂,厨房小厮都是轮班候命。

  “这么说,有人看见了?”他没注意直接说了出来。

  “萧庄主,”楚欲凑过去,离在耳边看着他,“我们这种关系,我抱你回来,不是很正常吗?”

  “贴、身、护、卫。”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然后说:“不抱你怎么算贴身?”

  萧白舒可以肯定自己是真的有些不对劲了,楚欲说这种话,他居然没有想让他滚出去,还觉得逻辑上也没有错。

  平时都是楚欲找话跟他说,虽然大多都不是什么正经话,今天楚欲不怎么说话了,他也不是擅于找话的人,一顿饭吃的安静得过分。

  好在吃完饭就继续忙起来,楚欲跟在他身后进进出出,偶尔插上几句话,一切跟以往差别不大。

  萧白舒想不起来那晚睡觉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他遗忘了,但他和楚欲之间的关系,明显的和谐了一些,至少不觉得他总是招惹是非。

  “萧庄主,你这样呆板,人生未免也太无趣了。”

  这句话他也记得清楚。

  他长在白云山庄,是商道根基深厚的世家,武林人人称颂的正派。

  父亲让义兄做庄主,他就给义兄打好下手,做暗处操持山庄的人,助义兄拿下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为他稳固根基助一臂之力。

  接着义兄顺理成章有了武林盟主之位,父亲让他正大光明地坐上白云庄主,他就从暗处走到明处,来潜心经营山庄。

  母亲小时候说他不通音律,琴棋书画也都不擅长,不如跟着她学经商之道,他也就跟着学了。

  其实经商之道他也并非是外界说的那样神乎其神,也一样没什么天赋,不过是多磨练,多看多算。

  记账本一本本地推,会算账的本事都是算盘珠子一个一个打出来的。心算口算默算,反应不够记不住学不会就打,打坏了几个玉石做的算盘珠子,指尖磨出来茧子,

  他快十八年都没做过出格事,小时候伤了经脉,再也不能练武,夜夜梦回时时煎熬都不会大声哭。

  可认识楚欲之后,一切都变了。

  跟楚欲这一路走来,是他迄今为止接触到的最危险惊险的历程。

  也是他年少做过的江湖梦。

  那么,楚欲这个人呢?

  楚欲是有趣的,尽管经常让自己发怒。

  他还为自己冒险,救过自己的命。

  感激和心烦是不是可以相互抵消?

  要是大过心烦会不会让他有出格的念头?

  他现在看楚欲,已经不单是感激了,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是因为感激,他不会连问一句“为什么要为他涉险受伤”都说不出口。

  但有关于情爱的那个词在他心里颇重,面对现在的楚欲,他伸出手,却无法提起来。

  ·

  忙起来日子过得快,宁州大大小小的商铺很快就要巡视完毕,马上也就要到年关了。

  如果过两日就盘算清楚剩下的账目,大年三十之前还可以赶回宁州,跟兄长一起在白云山庄过年。

  夜幕降临,萧白舒忙到几日没出来,楚欲带着他一起在河边散步,感受一下宁州的风土人情,也不免萧白舒这一趟全在账房里。

  这次同样是时辰不早,街上一改往日,热闹非凡。

  宁州在入年关的半个月里,会有花灯节开放,小商贩们也在河边摆了一路的零碎物件买卖。

  楚欲也拉着萧白舒一起凑了个热闹,在湖上乘船泛舟。

  不过湖面上泛舟的大多都是互唱情歌的男子和心仪的姑娘,萧白舒脸上挂不住,轮到他的时候已经先一步从船尾下船走了。

  楚欲长的俊逸非凡,被留下来跟几个小伙子一个,让老船夫好好戏弄了一阵,情歌没有唱,倒是拿着船上的花灯变了几个小把戏。

  等他再转过头去找萧白舒的时候,人都没了。

  下船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楚欲心里还有点隐隐的担忧,萧白舒的太平日子才过了一个月,不能证明就这样了。

  要是白云山庄的人动的手,那说不定连交给他的洗髓易骨散也有隐情。

  他身形挺拔,穿过头顶层层叠叠的花灯,突然在人群里看见了萧白舒。

  站在原地,他看着萧庄主将地上摔倒的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扶起来,没想到平时碰一下都凶巴巴的萧白舒还有这一面。

  正想过去,又看见萧白舒给孩子买了两串糖葫芦。

  楚欲晃荡着走过去一把就抢了一个:“萧庄主怎么吃独食啊。”

  萧白舒习惯了他出现在身侧,也不觉惊讶:“你连小孩子也要欺负吗?”:

  倒是孩童吓了一条,往萧白舒的身后躲,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腿。

  楚欲不做声,故意当着那孩子的面,把从萧庄主手里抢过来的糖葫芦,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孩子当场就哭出来。

  楚欲顿时笑得开怀,还要作势去拿他手里的另一个。

  那孩子当然抢不过他,一下就被拿走,反而还不哭了,只是露着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看他。

  楚欲蹲下去,晃晃手里的糖葫芦。

  “想吃吗?”他问。

  小孩看一下糖葫芦,又看看眼里的坏哥哥,摇摇头:“······不想。”

  话是说了,眼睛还盯楚欲正在吃的嘴,咽了咽口水,声音小得就要听不见:“不想吃。”

  “想吃就说,你说了我就送给你。”楚欲歪着头跟小孩平视,把糖葫芦递过去一点引诱。

  萧白舒出声道:“那是我买的。”

  “管他谁买的,现在在我手里。”楚欲好不要脸,还抬起头冲萧白舒说,“你想要,你来抢啊。”

  萧白舒:“幼稚。”

  楚欲明显没有过跟孩子打交道的经历,朝他勾勾手指:“小屁孩儿,来来,你过来,过来哥哥跟你说话。”

  小孩儿一只手紧抓着萧白舒的衣摆,看向楚欲的脸,有些动摇。

  “听话就有糖葫芦。”楚欲哄道:“乖。”

  小孩没抵抗住诱惑,这大哥哥也实在是跟另一位大哥哥一样好看,怯生生地松开手过去。

  楚欲朝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悄悄话,然后给了他一支糖葫芦,孩子拿着糖葫芦就跑了。

  “你吓唬他了?”萧白舒看向楚欲:“他跑这么快。”

  “是啊,我说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是不对的,要受罚。今晚要放狼要追他,拿上糖葫芦就赶紧跑,追上了糖葫芦没了,人也没了。”楚欲讲起故事来语调有些夸张,说到狼还恶狠狠样的。

  萧白舒当他在讲笑话,转过头看,却发现楚欲虽然讲得绘声绘色,视线却淡淡的,不太像平时的他,也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这副模样,有些少见的疏离,他突然不知道怎么跟楚欲说话。

  “那是酒庄老板的幼子,我每年巡查都能见上一次,他知道你跟我认识,不然怎么会拿你的东西。”萧白舒解释道。

  楚欲突然就笑了,摇摇头道,“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好心的扶一个陌生孩子,还买糖给他吃。”

  萧白舒语结。

  二人走过一条最热闹的街,再转过去,就少了些摊贩,多了些游玩看花灯的行人。

  楚欲难得轻轻淡淡地开口:“我小时候不讨喜,顽皮,偷偷跟哥哥去山底下玩,结果村庄里的人看见我们都躲着走,只有一个刚下地做完农活庄稼人,特意去另一家的小铺子里买了糖葫芦给我们吃,后来······我和我哥肚子疼了好几天。”

  ······

  记忆太久远了,那段时光是他的孩童时期,跟刚才那个小孩差不多的年纪。

  并不光彩,也完全不重要,因为只在时间线里占据了他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可那也是他出生的地方。

  他在那有娘亲,也有兄弟。

  占山为王的强盗,一旦手里有了武器,官府一时半会儿也打不了,而那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让周围几个村庄都恨之入骨的强盗头子是他亲爹。

  小时候他跟哥哥会翻遍山上的每一个小土坡,听娘亲的话认清楚漫山遍野的植物,偶尔也会偷偷摸摸地溜下山去看看村庄人家的样子,看看新鲜的,正常家户的生活。

  毕竟他们的所吃所用,从来都不需要自己耕种,甚至连自己的娘亲,也是生父在村庄里偶遇上的正在疗伤的女子,强掳回山上奸-淫所娶。

  他跟娘亲和哥哥在那短短的幼年时期,相依为命,苟且偷生。

  小时候不明白这些,偷跑出去,看人干农活、挑水、做饭都觉得有意思。

  不过山脚的村庄当然知道从山上下来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好心的庄稼人给他们糖葫芦,结果是有毒的,楚欲那天忍着没有说出来,拖着哥哥憋了几天的肚子,才让娘亲知道。

  后来才知道那户庄稼人曾经也被打劫过,辛苦一年的劳作给儿子治病,结果让他们山上的人洗劫一空,就是自己的生父带着人去抢的,庄稼人的儿子也没了,才想毒死他和他哥,不过一点泻药又怎么会让人死呢?

  这些人有时候傻得可怜。

  “然后呢?”萧白舒问。

  楚欲目视前方,步调悠闲:“然后我生父就很生气,打了我跟我哥,教训我们乱跑下山,还说······”

  回忆里一声粗哑地叫骂击在脑海里。

  “没一个省心的东西,全是贱人!贱人生的儿子也一个个的都他娘不是省油的灯!”

  “你死在山底下就是你活该!”

  “让你乱跑!敢把老子供出去我扒了你的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