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 第45章

作者:煤那个球 标签: 古代架空

这时,周围的看客忽地爆出一阵掌声,还伴有好几声叫好,邵凡安转身一看,刚好看到身着红纹的弟子被段忌尘一个极其利落的背身反摔,直接扔下了祭台。

那弟子旋身落地,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抬手摘了面具,略有些无奈的一抱拳,见礼离了场。

台上现在还剩下两个人。

远远的,邵凡安看到那个小弟子牵着马往这边来了。

这边看客多,几乎都是人挨着人的,那人牵着马不好走,邵凡安便破开人群,主动往那边挤过去。

人群拥挤,等他好不容易见缝插针的挤过去时,祭台上,段忌尘正打出了一手漂亮的符术——狼影身形瞬间膨大,犹如一团炙热的黑火,燃着一身烟雾,嘶吼着冲向对面,青纹弟子退无可退,最终只得被迫跳下祭台。

那落败的弟子拱拳朝台上贺了句喜,段忌尘一把收回狼影,手指尖儿因为过度损耗修为而有些发颤,他心脏砰砰跳得厉害,气还没喘匀呢,立刻往二楼看台望过去。

隔间里没有人在看着他。

段忌尘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可身形确实是猛地一滞。

祭台上胜负已分,崇山祭终于迎来高潮,鼓声渐起,主事的前辈高喊:“拜——山——”

邵凡安心里也紧张起来,他接过缰绳,迅速和小弟子道了句谢,赶忙翻身上了马。

这会儿他这一上马,一下子就比周围的人群高出来一截。

段忌尘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一眼便望见了他。

邵凡安不敢多留片刻,勒紧了缰绳,调转马头就想上大道。

这时,人群里忽然起了一阵哗然声。邵凡安心下觉出几分不对劲儿来,夹着马肚子转了半个身,回头往台上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立刻愣住了。

段忌尘面色发怔,正直着眼睛远远地看着马上的邵凡安。那张无悲喜的白色面具已经被他取了下来,正拿在他手里。

对面的看台上,几位师父都是一脸的惊诧,段崇越脸色沉得吓人,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一下邵凡安都懵了,他本来的计划就是想趁着崇山祭时跑路。

段忌尘拿迷阵困着他,他出不去,那就哄着段忌尘把他带出来。狼影守他守得紧,可只要段忌尘想在祭台上获胜,他就不可能不用自己最擅长的御灵术。段忌尘说他会赢,邵凡安信他一定能赢,如此一来,获胜者就会在祭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行拜山仪式,那邵凡安就不光有了逃出去的机会,他还有了充分的逃走的时间。

但他万万也没想到,段忌尘竟然会在祭台上摘下面具,如此干脆的中断了仪式。

两人隔着惊声连连的人群遥遥对望,段忌尘脸色白了又白,忽然朝着他的方向,颤声喊道:“邵!凡!安!”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就全被吸引过来了,应川和沈青阳也在看台上看到他了,两人面上皆是一愣。

邵凡安心里猛地一紧,也来不及多做什么,转身就去拽缰绳。

“邵凡安!!你站住!!”段忌尘丢开面具,直接一跃而起,施展轻功,从高台上朝这边踏空而来。

“逆子!”段崇越一声怒斥,眉眼间起了雷霆之怒,抬手祭出雷符。

一道闪光朝段忌尘背心上落下。

“尘儿!”掌门夫人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瞬间吓白了脸。

那道天雷将段忌尘从半空中硬生生劈了下来,段忌尘脸色惨白,硬是受身落了地。可还没来得及做下一个动作,段崇越召出第二道天雷,同时甩出带着雷光的缚仙索。

那缚仙索紧追而去,刹那间紧紧绑住了段忌尘的双臂。段忌尘短时间内连挨了两道雷劈,行动又受限,单膝瞬间跪了地。

邵凡安回身看过来,彻底惊住了。

在场的众人都被这场巨变惊得回不过神,段崇越满脸的怒容,声如惊雷:“还不快把这个孽子拿住!!”

离得近的重华弟子得了掌门令,齐齐上阵,将连遭两击的段忌尘按在地上。

“邵凡安……你站住。”段忌尘挣扎着抬起脸,白色的祭袍上沾了尘土。他满身皆是狼狈,一双桃花目眼尾红得吓人,“你不准走……你答应要和我去药谷的,你答应了的……”

邵凡安没开口,握着缰绳的手一紧。

“你骗我……”段忌尘颤了颤眼帘,嘴唇直抖,眼眶里蓄满了盈盈润润的光,“你又骗我……”

两人视线交汇在一处。

滚滚红尘,转眼而过,两人初见的那一幕,也恰似是在这喧喧嚷嚷的一眼间。

段忌尘睫毛抖了抖,一颗泪珠顺着脸颊砸落下来。

邵凡安猛一下错开了视线,调转马头,扬起手里的马鞭。

段忌尘声音是抖的,嗓音带了哭腔,他从胸腔里微弱地挤出一声唤:“邵凡安……”

邵凡安一鞭子抽落下来,喝道:“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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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这里了(捂胸口)

第八十六章

邵凡安一路快马加鞭的,赶了十来天的路,终于回到了青霄山。

原来上山常走的小道儿跑不了马,他从后山绕个远,沿着小土坡溜溜达达往山上走。

走到半山腰,一条黄色的小土狗从树丛后一猛子窜了出来,尾巴摇得欢快得不得了,一路跟着马蹄在后面追着跑。

“大王。”邵凡安骑在马上,低头看看小土狗,笑着喊了声它的名字,朗声道,“走,咱回家。”

青霄派的那一片小瓦房,在山顶错落的树影间若隐若现。

邵凡安翻身下马,在马屁股上随手一拍,马儿打了个鼻响,摇着鬃毛去一旁吃草了。

大王小声呜咽着直往他腿边蹿,他矮身揉了揉大王脑瓜顶,拽了拽身后背着的油纸伞,大步朝院子里走去。

他出这一趟远门,离家大半年,今天总算是真的回来了。

一脚踏进大堂,他二师弟宋继言正在盯着两个小的修行。

三个人都在打坐调息,本该是合着眼的,可祝明珠明显在偷懒。邵凡安进屋那会儿,就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托着下巴在发呆。

邵凡安朝自家小师妹咧嘴一笑,祝明珠一开始都没回过神,张了张嘴,啊了一声。

宋继言离大门口最远,还闭着眼,这时还低声训斥了一句:“好好修行。”

祝明珠这时还哪儿管二师兄啊,提着裙子冲着邵凡安就飞奔过来了:“大师兄!!”

邵凡安紧着说:“欸欸,别扑。”

说也不顶啥用,祝明珠毛毛躁躁的就撞过来了了,邵凡安被撞得后背磕门框上了,还没站稳呢,祝明辰紧随其后,一脑袋就扎他怀里了。

祝明珠抱着他胳膊,祝明辰挂着他的腰,俩人闹闹哄哄地问:“大师兄,你都好久好久没回来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呀?这次回来还马上走吗?我好想你啊……”

这一会儿功夫,宋继言也走了过来,就静静站在邵凡安对面,没说话,只把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望过来。

“回家了,不走了。”邵凡安把小师弟小师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又挨个摸了摸他俩的脑袋,“去,帮师兄把东西收回屋子里。”他把伞递给祝明辰,又把兜里省下来的盘缠递给祝明珠。两个小的赖着他又腻歪了好一会儿,这才捧着东西带着大王蹦蹦哒哒的走了。

宋继言垂下眼帘:“大师兄,路途辛劳,我给你备上热水,你去浴房好好泡个澡。”

“好。”邵凡安立马笑起来,心说还是自家老二心思细,“我这赶路赶的一身都是土,难受得紧,是得赶紧泡一泡。”

宋继言转身要去院里打水,邵凡安准备去浴房,俩人同行了几步路,宋继言忽然说了一句:“你从来没离开过这么久。”

那声音压得低低的,邵凡安都没立刻反应过来他在对自己说话。

他站在浴房门口,宋继言往院子那边去,两人方向不同,宋继言都和他背对背了,他转头看了眼二师弟,唤道:“继言。”

宋继言回过头,他伸胳膊一把捞过对方后脖颈,把人家脑袋往自己肩膀上重重按了一把,爽朗地道:“大师兄回来了。”

按完他就松了手,又在二师弟脑门瞎胡噜了一把,转身进了浴房。

之后,邵凡安就在青霄山上踏踏实实休养了好几天。

这几天里,祝明珠一直在磨他:“大师兄,你快别让二师兄盯着我们修炼了,还是你来吧……他好凶的啊。”

邵凡安现在的状况带不了师弟师妹修行,可这事儿他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最开始就没搭这个话茬儿。祝明珠闹他两次就挨了宋继言的训,挨训了就能老实三四天。但这种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关键是瞒不住宋继言。

果不其然,某天午后,宋继言敲门进了他房间,进屋就开门见山地问:“你身体到底怎么了?”

祝明辰和祝明珠的修行,以前一直都是邵凡安在管的,江五常年不在山上,他身为大师兄,对这事儿自然是责无旁贷。宋继言长大一些以后,一直想替他分担一点,他始终没让。他不光盯着小的修炼,宋继言的修行他也很上心。他这个二师弟,天资很不错,他觉得宋继言日后一准儿是能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堂的,所以只要他人在山上,他就不会让宋继言分神去操心别的。

可现在不行了,他如今的内力只有两成,修为只剩一成。

这大概就是他目前身体恢复的上限了,这之后,不论他再怎么调息休养,都没有任何进展。

这件事他没打算和那俩小的说,但宋继言不一样,宋继言十八岁了,是能抗事儿的年纪了。所以对方一问,他就直接坦白了。

乱七八糟的部分都略去没提,他只交代了自己功体受损的事实。

宋继言听了也没多言语,只是脸色一时间变得很不好看。

他这么个反应,邵凡安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起来。

同样都是十八岁,别人家的金贵小少爷,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十足十的少年心性,喜怒哀乐全写脸上。他家老二也正该是不负韶华的年岁,可却天天沉稳的像个小老头。

不该这样的,少年郎就应是不识愁滋味,活得恣意。

“呔!”他啐了一句,两只手倏地捧在宋继言脸颊上,胡乱拍了几把,“别整天愁眉苦脸的,这天又没塌,我都没愁,你跟这儿愁什么?老话说了,天无绝人之路,这总不能把我憋死在这儿。”

宋继言抬手捉住他手腕,顿了一顿,说:“别闹。”

邵凡安就给逗笑了,心说他二师弟天天的真跟个小大人似的。他在宋继言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下脑瓜崩,刚转过身,宋继言就在他背后抱了过来。

他这个二师弟,打小心事就比别人重一些,小时候有一阵子腻他腻得厉害,动不动就让他抱着,后来小孩儿长大了,也忘了从几岁起忽然就不给抱了,偶尔跟他腻歪一下,也是从后背很短暂的搂上一下,可能是觉得害羞吧。

宋继言用胳膊搂着他的腰,搂得还挺紧,额头就挨在他后脖颈上。

过了片刻,他拍了拍师弟手背,歪头道:“行了,别难受了,去取剪子来,给你师兄剪剪头发。”

邵凡安下山这一趟回来,头发确实是长长了不少,头帘儿都有点挡眼睛了。他平常图个轻松自在的,身边又没爹没娘,没啥可讲究的,头发长了他就愿意往短了剪。

他反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尽量把脑袋往外伸,还拿手比划:“剪到这儿。”

但在这事儿上宋继言并不听他的,就给他剪到刚刚好的那个长度。他摸了摸,还是嫌长。宋继言轻轻顺了顺他头发丝儿,说:“以后长了我再给你剪。”

邵凡安吹了下自己头发帘儿:“那多麻烦,还不够折腾的——”

话没说完呢,祝明珠从外面哒哒哒跑了过来,一惊一乍地喊:“大师兄大师兄!你看看谁回来了!”

邵凡安稍稍愣了一下,跟着往门口看了过去。

然后就有些意外的看到了一身风尘仆仆的江五。

“师父?”邵凡安立马站起身,“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五摘了斗笠,斗笠下一张脸是黑着的:“你这么个状况,说跑就从重华跑了,我总得知道你跑哪儿去了。”

当初江五临走前,确实是嘱咐过邵凡安留在重华好好治病,他不好跟师父多解释啥,只能蹭蹭鼻尖,干巴巴地道:“……您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