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 第72章

作者:煤那个球 标签: 古代架空

邵凡安慢了半拍才琢磨过来,心说段忌尘居然还惦记着亲嘴儿呢,什么跟什么啊就亲。

一想到这儿,邵凡安顿时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他想了想,转身回了句:“段忌尘,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你都忘了是不是?”

他这话本来提的是先前和段忌尘谈过的,他有心结,需要点儿时间好理理他俩的事儿。结果这话一出口,递到段忌尘那一头,立刻就接错弦儿了。段忌尘顿了一顿,磕磕巴巴地答:“记得,你说亲嘴……是彼此喜欢的人才会做的事情。”他跨前一步,往邵凡安跟前迈了迈,神色里是藏不住的紧张,“那、那你……现在,有没有变得喜欢我一点点?”

邵凡安默不吭声,抬眼看看他。

他立马把胸膛挺直了,看着挺有气势,可耳朵尖儿却泛起红来,声音也颤:“一点点也算数的。”

邵凡安就默默瞅着他。

俩人离得近,他可能是因为有些慌乱,睫毛一直颤啊颤的。邵凡安心底忽然痒痒了一下,抬手在他薄薄的眼皮子上按了一把,他下意识闭了下眼,睫毛就在邵凡安手心儿里蹭了蹭。

邵凡安这回是真觉出痒痒来了,攥着手收回去,嘴角翘了翘,刚要说话:“我——”

“大师兄——段大哥!”祝明辰蹬蹬蹬从院外跑过来,远远地喊了他俩,“开饭啦!进屋吃饭!”

邵凡安回头一看,扬声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从旁边拎过毛巾往脖子上一搭,便朝着小师弟那边走。

“啊?”段忌尘愣了下神儿,赶忙追过去,紧紧跟在他身后,“你刚刚要说什么?你怎么话说一半,你——”

这对话邵凡安后来没再往下接,他和师弟妹们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席间段忌尘和祝明珠隔着座位像是说了几句悄悄话,饭后俩人也杵在一处,有些嘀嘀咕咕的模样。

第二天,邵凡安一大早照常晨起修行,一出院门,一眼便见到段忌尘负手立在树荫下,身板儿挺得直直的,平时总是高高梳在脑后的长发,如今只挽起一半,另一半则散落在肩后,一头黑色长头发如墨一般,更衬得他肤如凝脂。

邵凡安人都走过去了,又偏过脑袋回头多看了他两眼。这一细看才发现,他头顶还戴了一截玉簪,衣服和平时的穿戴也不太一样,广袖云纹的,腰带也是玉质的,底下垂着两根带子,显得他肩宽腰细。

这时候祝明珠恰好打对面走过,邵凡安立马把小师妹招呼过来:“欸过来过来,你俩昨天嘟囔什么了,他怎么这副模样?”

祝明珠抻着脖子往树底下瞅了瞅,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道:“嘿嘿,他昨天跟我打听来着,问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人。”

邵凡安听得先是一愣,而后不由得失笑道:“你还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儿的?”他在小师妹脑袋瓜子上轻轻一拍,“来来,你说说,我听听。”

“我知道啊,这怎么不知道。”祝明珠乐乐呵呵的,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大师兄你一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这回邵凡安确实被逗笑了,抱着胳膊往墙边一靠,斜眼瞅着自家师妹:“我看你这一天天的修行不太行,编排起你大师兄来倒是很行啊。”

祝明珠耸耸肩:“你不承认便不承认吧,我说不过你,谁让你是我师兄呢。”

说完她就要跑开,邵凡安一嗓门给她叫住了:“等等,站这儿,站好了,你给我好好说说,我怎么就一向喜欢好看的人了?我看人漂亮就走不动道儿了还是怎么的?”

“那可不是嘛?你看你招回山上的人,就之前那个裁缝铺的姐姐,长得多好看,这回这个——”祝明珠眼珠子往邵凡安身后错了错,忽然拔高了声音道,“这回的忌尘哥,忌尘哥模样不好看吗?”

她提起裁缝铺,邵凡安脑子里正跟这儿寻思这说的是哪一出呢,没留神她说话,被她声音吓一跳:“你咋呼什么?”

祝明珠道:“问你忌尘哥好不好看呢!”

“啊?”邵凡安让她一瞎搅合,顺口而出道,“好看好看,第一好看。”

“咳。”

邵凡安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他侧脸一瞅,段忌尘不在树底下背手杵着了,不知啥时候走了过来,手抵在唇边,正在那儿垂着眼睛清嗓子。

祝明珠摇头晃脑的两头看看,一猫腰,跑了。

段忌尘抬眼看了邵凡安一眼,手也不能总在脸前挡着,就给放下了,这一下微红的双颊就都露了出来。他没看多久,眼皮就又落了下去,嘴角往上翘了翘,又很快压下去,之后再一次清了清嗓子,一脸的矜持模样:“邵凡安,早。”

其实不光那张脸蛋儿漂亮,邵凡安心里猫挠似的被抓了一把,心说其实声儿也挺好听的。

“早啊。”邵凡安大咧咧回了个招呼,转身吆喝一嗓子,大王欻欻两下从旁边草丛里窜出来,他就带着狗子去绕山头晨跑了。

一路上,他在前面跑,大王追在他脚边儿来回乱窜,段忌尘在后面不近不远地跟着,末尾还跑过来一只巡山的狼影。

晨跑还跑出挺大阵仗来。

邵凡安跑到一半回头看看,段忌尘一身衣服又是镶玉又是广袖又是飘带的,亮眼是亮眼了,就是跑起来有些费劲儿,主要青霄山的小土路确实有些坑坑洼洼的。

邵凡安又跑了两步,索性不跑了,转过身来,倒退着走。

段忌尘见状,加快脚步,三两步赶过来,伸手拉住邵凡安胳膊,蹙着眉,有些着急:“你怎地晨跑都没个正形,你转过去好好跑。”

就青霄山这两步山路,邵凡安熟得很,真是闭着眼走都摔不着的,他就是心里痒痒,想回身逗逗段忌尘:“我转过去不就看不到你了?”

段忌尘那小脸儿肉眼可见的红了,但拼命绷着,紧巴巴地道:“看、看我作甚?”

“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少爷到底有多好看啊。”邵凡安乐呵呵地望着段忌尘,看他紧张又强撑着的脸,忍不住又继续逗了一句,“段忌尘,祝明珠那话啊也就说对了一半,好看归好看,我还是更喜欢会持家过日子的,好养活。”

邵凡安这话其实就是闲逗闷子,他再穷也没穷过自家人,再想省铜板也不会从家里人身上省,他就是想看段忌尘结结巴巴的闹红脸。

结果段忌尘脸是红了,结巴也打了:“邵凡安,我……我不会让你再过四处奔波讨生计的苦日子,我的东西就是你的,都给你。”他微微蹙起眉,说话的语气出奇地认真,抓着邵凡安胳膊的手轻轻捏了捏,“以后我养活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段忌尘这话一出口,邵凡安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呢,蹲在两人脚边的狼影反倒是精神起来,喉咙里呜呜咽咽的,扬着毛茸茸的脸,搓着小碎步,一个劲儿的往邵凡安小腹上拱,鼻尖儿还一耸一耸的。

邵凡安一下子笑起来,抬手在狼耳朵上软乎乎地捏了一把,然后一抬眼,对面的段忌尘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呢。他又笑着一扬手,在段忌尘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把,把人按得垂了下头,他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小少爷,这话可不是随便能往外说的啊。”

这之后又过了十来天。

邵凡安在山上天天勤奋修行的,其实自己也能感受得到,自身的功法几乎每日都比之前更为精进一些。这天他在院子里打坐,气血运转了一个小周天,然后旋身而起,以指代符,隔空指向靠放在院墙边的油纸伞。那伞柄轻震两下,嗖地向他飞来。

他一把接住伞柄,抖腕一掷,油纸伞立刻悬在半空。他默念心诀,伸指一挥,伞面猛地撑开,里面倏地弹出几张符纸做的小纸人,分别对照着各自的方位立于地面,而后以伞柄为轴心,纸人为界,眨眼间形成了一道小小的防护结界。

这招防身用的“落阳术”,是邵凡安以前拿手的招数,他行走江湖多是求财和自保,平日里惯用的也都是探查类和护身类的法术,自打他受伤以后,内力严重受损,已经许久没能把师传的符伞运用得如此自如了。

邵凡安长长呼出一口气,手势一收,油纸伞应势落下。

院门口,宋继言刚好走进来,一眼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笑意:“大师兄,你功力完全恢复了?”

“继言。”邵凡安高高兴兴地看向师弟,接住油纸伞的那只手手指一转,纸伞立刻在他掌心里转了个圈,他心下掂量了一下,回答说:“完全恢复还谈不上,现在大概恢复了快有八成吧。”他说着话,顺手弯腰把伞放回墙边。

这一弯身,他脸侧的头发垂到眼前,稍稍长了一点儿,有些挡视线,他站直了以后下意识吹了下额前的碎发,宋继言走过来摸了摸他头发,道:“长了,我给你剪剪吧。”

邵凡安的头发一向是师弟给打理的,他扒了扒自己发梢儿,大咧咧地道:“成啊。”

宋继言每次在邵凡安脑袋上动剪子,剪得都特仔细,这里咔嚓两下,那里拨拉两下的,有时候剪了快半个时辰,邵凡安都不知道他到底剪哪儿了,总之是个耗工夫的细致活儿。

邵凡安反坐在椅子上,稍稍往前探着头,他个子高,腿生得长,坐不老实,还翘着两条椅子腿儿。宋继言专心给他剪头发,他抱着椅背闲待着也是待着,索性和师弟扯起闲篇儿来。

先是聊了师弟最近的修行怎么样,有没有啥进展,接着又聊起师父那边的事儿。

“段忌尘试着去和玄清真人联系了,今天说不定会带来什么消息。”邵凡安抖了两下腿,又想起来问,“对了,你这几天有去祖师庙打扫上香吗?咱俩这段时间都不在,那两个小的肯定想不起来管,到时候香灰落一桌子,师父回来又要发火的。”

青霄山山顶有一间旧瓦房,江五拿来当祖师庙供奉祖师像了,原先那小屋子都是邵凡安在打理的,定时扫扫地上上香什么的,赶上他下山的时候就归二师弟管。后来他受了伤,上香的活儿就彻底交给宋继言了。

“我一会儿会去看看。”宋继言开始给邵凡安剪刘海儿了,“不要动。”他把邵凡安翘起的椅子扶正,又拿手背碰碰邵凡安眼皮,“眼睛闭起来。”

邵凡安闭上眼,这顺嘴一提祖师庙,忽然想起小柳说过的话了——小柳说,段忌尘那两年里没少用他拉下的传音香炉给他传消息。

“欸,还有件事儿。”邵凡安问,“庙台上那个传音用的小香炉,这几年里有过什么动静吗?”

一时间,宋继言没言语,剪子咔嚓咔嚓的声响也停了。

“嗯?”邵凡安又等了片刻,这才睁开眼睛,“怎么——”

他这一睁眼,就看到师弟手里已经放下了剪子,正弯着腰,脸离自己很近地看着自己,细长的眉眼淡淡蹙着,眼神里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一闪而过。

邵凡安心下微微一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同寻常,但他没抓住,只是稍稍往后错了错身,说:“继言?”

宋继言敛了下眼帘,再抬起眼,伸手在邵凡安脸颊上蹭了一下:“有碎头发。”

他这么一蹭,邵凡安确实是觉出脸上痒痒来了,立刻自己呼噜呼噜脸。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段忌尘从院外跑进来,一进门便喊道:“邵凡安!”

邵凡安和宋继言一齐回头看向他,他愣愣,看着宋继言,眉毛顿时竖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邵凡安起身迎过去:“是不是前辈那边有新消息了?我师父怎么样了?”

“是,我师父和江前辈他们,已经和我小师父和大哥汇合了,他们……”段忌尘话说一半,突然凝神看看邵凡安侧脸,“嗯?你剪头发了?”他顿了半天,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很、很好……”

邵凡安心说这还有功夫管头不头发的呢,便催促道:“他们什么?说正事。”

“……他们定下了围剿苏绮生的最终日子。”段忌尘眨眨眼,又多看了邵凡安好几眼,“选在了他功法最弱的月圆之夜,中秋节之后的第二天晚上。”

“中秋后的第二天晚上?”邵凡安一愣,“那不就是后天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翌日,中秋夜,圆月高挂。

青霄山上,邵凡安带着师弟师妹们围坐成一桌,又添了张凳子给段忌尘,五个人有酒有菜,共度团圆佳节。

菜是邵凡安在后厨里划拉半天硬凑出来的,他白日还特意去后山打了道野味儿来。桌上连热菜带凉菜,把拍黄瓜都算上,勉强拼出六盘来,图个和和顺顺的好彩头。菜色算不得丰盛,却也是目前没法出山的情况下能端上来的最好的菜肴了。

难得赶上过节,他还把师父私藏的酒坛翻出来了,桌子上,一人面前摆着一个小酒盅,谁也没拉下。

江五好酒,门下的弟子一个个的都能喝上两口,不过祝明辰祝明珠岁数还小,邵凡安给他俩倒了个杯底儿就不再续了。

一顿晚饭,五个人吃得热热闹闹的。

祝明珠一张小脸儿喝得红乎乎的,吃好喝美了还不忘关怀一下缺席的师父:“大师兄,师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江五那边的行动安排,目前只有邵段宋三人清楚,邵凡安不愿在中秋节的节骨眼让师弟师妹担心,便暂时瞒了下来,含糊道:“师父出去办正事了,办完就会回来。”

“那师父有没有用小香炉传什么口信儿回来?”祝明辰捧着碗问。

“消息哪儿传得那么快,师父此行路途颇远,用香炉传符,这一来一回的,总要些时日。”这句邵凡安倒是没说瞎话,他们门派的那个传音用的小香炉,确实传得慢,两个炉子离得越远还会更慢些,用起来远不如重华派的传音术好使,所以这几日都是段忌尘在负责和师父们保持联系。

只不过这传音传得再快,邵凡安和师父那头也远隔千里的,他没能跟着一起去,心里终究放心不下,可当着小师弟小师妹的面儿,他又不好露出什么来,手里的酒便不自觉地多喝了两口。

“酒别喝太急。”段忌尘在他身旁坐着,伸手压了下他举杯的手腕,“等一下会醉。”

“这才哪儿到哪儿。”邵凡安一听这个可不乐意了,“我自己什么量我还能不清楚么。”

宋继言坐在他另一侧,席间话格外少,这会儿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他从里头挑出颗花生来丢嘴里嚼了,又举杯浅酌了一口。

段忌尘抿了抿唇,板板脸,挺直了腰背坐正,没再说话,只是眼睛时不时往邵凡安的酒杯上盯一盯。

祝明辰往嘴里塞了口肉,鼓着腮帮子问:“段大哥,重华派弟子那么多,你在重华过中秋节一定更热闹吧?”

段忌尘想了一想,回答得还挺认真:“没有,我师父座下只有我一个弟子,我没有其他师兄弟,过节会和家人待在一起。”他说话时,祝明珠正在拿筷子偷偷沾酒喝,被宋继言发现了。宋继言屈指在她手背上一弹,她立刻嗷了一嗓子。段忌尘顿了顿,继续道:“不如这里热闹。”

祝明珠捂着手背给邵凡安告状,祝明辰撂下筷子打了个饱嗝儿,宋继言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邵凡安拿手指叩叩桌子:“行了行了,时辰挺晚的了,你们吃完就回去休息吧。”他偏头看看二师弟,“继言,碗筷放下不用收拾,你带他俩回房吧。”

“好。”宋继言应了声,起身时眼神在邵段身上轻轻一晃,便领着俩聒噪小孩儿撤了桌。

邵凡安拿起酒坛又要给自己倒酒,段忌尘这回说什么都不肯了,站起来一把给他拦住了:“邵凡安,你再喝就真的醉了。”

“醉不了。”邵凡安笑呵呵的,拎着酒坛在段忌尘耳边摇了摇,“你听,就剩个底儿了,不喝该浪费了。”

段忌尘面色显出几分无奈来,邵凡安跟哄小孩儿似的,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板凳:“来来来,坐下,陪我把这口酒喝完。”

段忌尘只好再次坐下,看着他把酒坛子里最后一点酒倒进他俩的酒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