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 第74章

作者:煤那个球 标签: 古代架空

“唔。”那水应该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冰冰凉,邵凡安人都懵了,跌坐在床边上,让段忌尘在脸上瞎胡噜了好几把。

关键段忌尘不光给他擦脸啊,还可着劲儿给他擦嘴。

“好了好了。”邵凡安把他的手扒拉开了,自己就着湿帕子好好搓了把脸,然后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水盆里投了把帕子,过遍水再拧干了,又往他身前站了站,“你脸侧过来,我看看肿了没有。”

段忌尘气得跟什么似的,倒还听话,绷着小脸儿还是把伤到的地方露了出来。邵凡安抬着他下巴尖儿仔细看了看,脸颊确实有些肿,但肿得不严重。他把蘸了凉水的湿帕子敷到伤处,嘱咐道:“回去拿凉水敷一敷,睡一觉明天应该就能消肿。”

“邵凡安。”段忌尘梗着脖子杵在那儿,杵了半天才开口,说话口吻还颇为严肃,“我很生气。”

邵凡安下意识想笑,忍住了,心说我看出来了,你连头发丝儿都在生气呢。

他想了想,道:“继言打了你是他不对,我代他向你道歉,我也罚他去面壁思过了。”

“我不是气这个!要不是你拦着,就凭他的身手,哪儿有本事能伤得到我!”段忌尘胸口起起伏伏的,眼睛瞪过来,眼尾挑得高高的,一开始看着还是挺凶的,“他、他亲你……他凭什么亲你!!还趁你睡着了偷偷地亲!他这人……好生不要脸!品行不端!他若不是你同门师弟,有你护着,我定然——”

段忌尘越说越气恼,想说“定然揍得他满地找牙”,话刚出口,自己却是噎住了。

宋继言再大逆不道,再龌龊无耻,到底还是有邵凡安这个做师兄的护着。

邵凡安不光护着他,还能代他道歉,因为人家两个是从小到大的同门师兄弟。

那他呢?他很生气,可他拿什么身份生气呢?

思及此处,段忌尘一腔怒火顿时泄了气,烧无可烧,可火苗子还是没灭,就那么半死不活地干熬着。一时之间,他心里又酸又涩的,还空空落落的没个底。

“我生气。”段忌尘半拉脸颊火辣辣地疼,心里还觉着委屈,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邵凡安,我……有生气的资格吗?”

段忌尘站的那个方向,对面刚好对着窗棱上的烛台,烛光闪烁,那一圈儿融光映在他眼睛里,显得他眼睛特别地亮。

有一刹那,邵凡安猛地心悸了一下,心神都跟着晃了晃。

他自己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有几分无奈地笑了笑。就说不能让段忌尘跟他一起回青霄吧,这不经意间也太容易被带着跑了。

段忌尘还紧巴巴地等着他回话呢,他抓抓头发,又重重拍拍段忌尘肩膀:“你是小孩儿吗?怎么天天气这个气那个的。行了,很晚了,回房休息吧,记得敷脸。”

他把段忌尘连送逗带哄地送出门,自己梳洗一番,也歇下了。

木窗外,一轮圆月挂在高枝儿上,邵凡安瞧了片刻,合上眼。

有些问题,他心里不是全然没有答案,只不过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时机,师父那边大战在即,决战时刻就在明晚了,无论如何,他都想先等到那边的消息。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邵凡安起床准备出门晨跑,在门口拉筋动骨时,隔着大半个院子看到段忌尘。一宿过去,段小少爷脸上那块儿红痕是去得差不多了,可眼下多了俩黑眼圈儿,瞅着像是没睡好。邵凡安遥遥看他一眼,他还背过身去了,看着似乎是气还没消。

没过多会儿,祝明辰和祝明珠也出门打水洗漱了。平时这个时候,宋继言会催着他俩去晨修,可这时人没在,祝明辰左右看看,疑惑道:“大师兄,怎么没见到二师兄的人?”

宋继言在祖师庙那边应该跪了一夜,邵凡安心里有些惦记,便对小师弟道:“你二师兄在祖师庙跪着呢,你叫他回来吃早饭,吃完让他回屋补觉。”

“什么什么!!”祝明珠一听这个,立马就精神了,“二师兄怎么了?他居然还有挨罚的时候吗?!哈哈那我也要去看看,让他平日里老对我凶着脸。”

祝明珠乐坏了,拉着祝明辰就往山上的祖师庙跑,高高兴兴去瞧宋继言的热闹了。

段忌尘频频往这边侧脸看,但明显还闹着小别扭,邵凡安一看他他就别过脸。

邵凡安暂且没去管他,吆喝来了大王,按着以往的惯例绕半山腰晨跑。

一上山路,没跑两步,狼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蹿了过来,哼哼唧唧的,也迈着小步子跟着一起跑起来。

邵凡安那会儿正跟心里琢磨呢,什么时候和师父那边联系一下,又怎么告诉小师弟小师妹师父到底做什么去了。这俩问题在他心里转了一个来回,他刚好跑到后山上。狼影追在他脚边上,模样乖乖的,时不时拿尾巴轻轻扫他小腿一下,他伸手揉揉狼影毛茸茸的耳朵尖儿,又在心里想,回去要不还是先去哄哄小少爷……

恰在此时,一道巨响,从山顶的方向传来。

什么动静??

邵凡安一惊,急忙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整座青霄山上忽然被巨大的青纹笼罩住。

那青纹上的符咒,如被疾风吹皱的湖水般猛烈波动,青光顿时大盛。

雷障开启!

邵凡安心脏猛地一颤,心中升起一道极为不祥的预感。

雷障开启了,但不知为何,却没有引发任何天雷。

下一刻,一直紧跟在他身边的狼影倏地凭空消失,紧接着,山顶那边传来阵阵异动。

山顶,祖师庙?!

邵凡安暗道不好,朝着山顶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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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手手,这边也要贴到关键情节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宋继言在祖师庙跪了一晚,祝明辰和祝明珠现在极有可能也正在山顶,邵凡安心急如焚,火急火燎地从后山往回赶。

山顶处时不时会传出激烈的打斗声,偶尔还能听见狼影愤怒的嘶吼声。

段忌尘也在那里!

邵凡安一刻都不敢耽搁,跑过他的小院子时,一个小轻功翻进墙里,朝着院墙的方向打出一道符去,而后蹬墙借力,一个旋身攀上屋顶。此时一道破空声从背后响起,他头也不回,脚下不停,反手一握,抓住被他召来的符伞,迅速背到背后,然后抄了近道,从房顶上飞身跃到通往山顶的小路上。

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向上,跑不了多久,眼前便隐约现出祖师庙的青瓦房顶。

青石瓦上,立着一头巨大的狼影。狼影周身冒着黑烟,前爪伏低,弓高脊背,是一个伏击的姿态。邵凡安心中万分紧张,下一刻,狼影低吼着向下扑击而去,他的视线下意识随之移动,紧接着,便见到了一个半身浴血的男人!

那男人立在祖师庙前的空草地上,身负重伤,一头长发花白如雪,可容貌却依然年轻,还保持着青年的模样,一张脸被血染红了一半,另一半的五官对邵凡安来说,半是陌生半是眼熟。

陌生是因为邵凡安之前从未亲眼见到过此人,眼熟则是因为他早在幻境中目睹过这幅容颜了。

是苏绮生!

是本该在千里之外闭关度过虚弱期的苏绮生!

邵凡安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青霄山山顶,也不明白布好的雷障为何没被成功触发,师父和前辈们的围剿计划按理说是在今晚动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邵凡安心下大乱,可现下的时机不允许他多想。

狼影伏击而去,苏绮生躲也未躲,直接一掌击出。那掌风阴邪凌厉,狼影顷刻间被打得散了形,化成一团烟雾。一道白影从雾中冲出,当头一拳,直击苏绮生面门。

段忌尘!

邵凡安加快了步速,向前疾奔。

他和山顶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他再跑近了几步,一抬头,看到宋继言手持软剑,捂着右肩半跪在地上,手指缝中见了红,肩膀上明显受了伤。祝明辰和祝明珠脸上全是泪花儿,正一左一右地蹲在他身边。

邵凡安心里狂跳,拼了命的跑。

段忌尘那一击并未击中,苏绮生抬掌反击。他的化灵掌能化人功体,段忌尘没法和他正面交锋,只能侧身闪避。宋继言粗喘了一口气,把师弟师妹往祖师庙的方向推了一把,然后提剑而上,捂着伤口加入战局,和段忌尘双双迎击苏绮生,以二打一。

不知道什么情况,苏绮生身上带了很重的伤,左眼在流血,像是瞎了。宋继言身法灵巧,软剑像蛇一般灵活莫测,一直在试着攻苏绮生的左边。段忌尘刹那间从衣袖里打出好几张符纸,落符成狼,召出狼群来围攻苏绮生。

两个人里外夹击,一时间里竟和苏绮生打出了平手。

邵凡安离那边还有小半个山头,整个人焦急万分,索性弃了山路,直接从山石间翻了上去。他这一脚落地,周围惊起一大片碎纸片儿。

他愣了一愣,这才发现,不知什么缘故,祖师庙附近漂浮着好多符纸撕出来的小纸片。他刚刚一脚踩下去,那群小纸片就像是活物一样被他惊扰得连连飞起。

邵凡安一眼扫过去,忽然认出来,这似乎是他原来随手撕出来逗小孩儿玩的纸蜻蜓啊!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东西??

那一大片纸蜻蜓纷纷飞起,不远处,两颗小脑袋相继从祖师庙的庙门里探出头,两道哭腔响起来:“大师兄——”

这一声喊,苏绮生顿时回过头来。

他左眼已盲,这一转身,便是整个人转了过来。

隔着漫天的纸蜻蜓,邵凡安和他的视线一相接,一下子便看出了他眼中的癫狂。

“哈哈哈!!”苏绮生状若疯癫,面如罗刹,“来得好,来得好,人齐了,都来给我陪葬——”他话未说完,段忌尘咬牙甩出符纸,宋继言也挽了个剑花蹂身而上。

邵凡安从背后拿出符伞,也要上前助阵,段忌尘吼道:“别过来!”

他一开口,邵凡安这才注意到他执符的手指沾了血,那血从他袖子里不断地淌出来,血红的颜色浸染了胸前的白衣。

段宋二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邵凡安心下猛地一紧,苏绮生却不肯给他们半分喘息的机会,起手掐出个咒诀,紧接着甩袖一挥,一股强劲的邪风形成一道扇形,兜头劈向三人。

邵凡安立刻拉开架势撑伞防御,那邪风恍若一把巨刃当空劈来,硬生生将他连人带伞击退了三丈有余。

他这边离得远,又有符伞在手,尚难以应对,段忌尘和宋继言离得更近,更是双双被那招数击得彻底飞了出去。

那风刃横扫过所有人,又狠狠刮向众人背后的祖师庙,风劲儿震得房瓦都在颤动。

宋继言背后撞上祖师庙的庙门,连着庙门一起跌进庙内。祝明辰和祝明珠赶忙围过来扶起他,他右肩上的伤势更重,软剑脱手而出,再无气力执剑。

段忌尘也被击飞进了祖师庙里。他在中招的瞬间,并指指向了苏绮生,再翻腕一转,散在四处的狼群立刻得令,群起而攻向苏绮生。与此同时,他也砸到了庙堂里的柱子上,背心重重挨了一下,落地时半跪在地上,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继言!忌尘!!”邵凡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担心他俩的安危,可又不得不忌惮着苏绮生。

苏绮生使完那招以后显然气力不济,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晃了晃身,狼群不停朝他发出攻击,他自顾不暇,难得露出几分颓势。

邵凡安抓准时机,本想趁胜追击的,拢起伞骨刚要对苏绮生出手。可他刚一转身,耳边便传来一声吱呀巨响。

那声音来源于祖师庙的庙顶,是年久失修的房梁,再难以承受重量而发出的断裂声响。

邵凡安猛地转身,大喊:“要塌了!!快出来!!”

庙墙上迸裂出几道深深的裂痕,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危险,可事态过于紧迫,承重的房梁啪得断成了两截,已经没有能逃离的时间了。

邵凡安玩了命的往祖师庙那边急奔,手里紧紧攥着符伞。

宋继言面无血色,伸手搂住小师弟小师妹,将两颗脑袋护在了自己身下。

段忌尘单手撑着地,抬头往邵凡安的方向望去,脸色苍白,唇边染血。

房瓦被震碎了,扬起一大团尘土,一块块往下坠落。

邵凡安默念了口诀,摆开了掷伞的架势。

这个距离下,他把伞掷过去就能使出“落阳术”。落阳术是放防护结界的招数,他能保护住其中的一边。

师门在左,段忌尘在右。

他只能救下一边。

邵凡安的呼吸都停住了,耳边全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生死仅在瞬息之间,他需要做出选择。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段忌尘捂着心口咳了一声,紧接着用右手拇指蹭掉了沾在唇边的血迹。那一抹鲜红迅速染上指尖,他抬起手,用力在自己额间一抹,眉心处便多了一点红。他动动唇,默念咒诀,身下的血迹立刻向外延伸开来,所过之处,皆结成血符,顷刻之间便织成了一道巨大的符阵。

这一系列只发生在眨眼间,邵凡安在庙外看不到这些动作,却在下一瞬看到一头红色的巨狼嘶吼着从庙中凭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