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 第78章

作者:煤那个球 标签: 古代架空

来贴贴!

第一百四十六章

“醒了?”邵凡安这会儿算是彻底精神了,赶紧撑起身子凑上去问,“有没有觉得哪里特别不舒服的?”

段忌尘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轻轻摇摇头。

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邵凡安慢了半拍才反应起来,忙翻身下了床,摸索着在床头点了根蜡烛,又去倒了杯温热的水回来:“来,润润嗓子,喝慢一点。”

段忌尘慢慢坐起身,邵凡安帮着在他腰后放了个软垫,他接过杯子抿了口水,但没咽,而是抬头看看邵凡安。

邵凡安让他瞅了一会儿,明白过味儿来了,又转身取了个空杯子过来。他把水吐在空杯子里,又多漱了几口水,这才慢条斯理地低头喝起水来。

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不忘这一副少爷派头,邵凡安杵在床边儿,瞅着他那小模样,心里到底有些心疼,可又忍不住觉着有些好笑,便蹲在一旁,逗他道:“少爷,沐浴吗?你这躺了一天多,估摸也出了不少汗,不如干脆我再扶你去沐个浴?”

段忌尘一听,明显是愣了一下,一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晕了一整天?这里是……”

邵凡安把从师父那儿打听到的消息复述了一遍,一边说,一边顺手把段忌尘手里的杯子放回桌上。他动作也快,这一转身,再转回来,就看到段忌尘正扯着自己衣领,偷偷地在那儿闻。

“闻啥呢。”邵凡安眼儿一弯,伸手把他衣服裹好了,“刚逗你呢,你身上没汗味儿,香着呢。”他把被子给段忌尘盖好,“被窝里也是香的。”

段忌尘让他裹得就剩下一张俊俏的脸蛋儿露在外头了,神色局促着,瞧着有些羞恼:“你……你有没有个正经。”

邵凡安哈哈一笑,顺势在他下巴颏上摸了一把,说:“有,伺候少爷算不算正经。”他说着把袖口一挽,又道,“饿不饿?我去下碗清汤面给你吃?”

他这儿袖口刚挽好一只,段忌尘立刻伸出手来拽住他另一只手,他低头看过去,段忌尘摇摇头。

“嗯?怎么了?”邵凡安闹不清他摇头是不饿还是不想吃面,于是干脆坐到床边,仔细看了看他,结果发现他面色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邵凡安稍稍想了一想,道:“刚没多说,是怕你担心。”他顿了一顿,“苏绮生的尸体还未找到,你师父带着人正在查探。”

段忌尘还是摇头,眼皮子往下落了一落,马上又抬了起来。他那个脸色看上去依然发白,整个人虚弱地歪靠在床头,眼睛望向邵凡安,忽然轻声唤:“邵凡安。”

邵凡安嗯了一声,朝他身前靠了靠,他咬咬下唇,唇上被咬出几分浅淡的血色。

他仰着脸,神情十分认真地问:“你那时候……说的话,算不算数?”

邵凡安心底一下软乎起来,他知道他问的哪句,可还是故意道:“哪时候啊?我说了好多话啊,哪一句啊?”

“你为了救我跑回来时……你自己说的,你说你以后去哪里都要带着我,你说你不会再丢下我……”段忌尘睫毛颤啊颤的,看着有些紧张,“这些话算不算数?”

“算啊,谁说不算数的。”邵凡安笑起来,忍不住又往前凑凑,“我不是说了,我不骗你。”

“那……”段忌尘一把攥住他袖子,结结巴巴地问,“那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邵凡安抓抓头发,装着样子思索了一番,说:“就字面意思。”

“那你、你那时候还……”段忌尘有点儿着急,脸上还急出点儿血气来,“你说完还亲了我,亲的脸颊,你为什么亲我?”

“我亲了吗?”邵凡安不记得了,他费神回忆了一下,还真给想起来了,哦了一声,“那算什么亲啊,那不就是挨近了蹭了一下?”

他这句一说完,段忌尘像是被噎在那儿了,张了张嘴,一时间又说不出别的话来,只神色怔怔地看着他,脸上愈发地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恼的。

邵凡安这心里头,就跟被人捏咕了好几把似的,酸酸涩涩的。他盯着段忌尘的眼珠儿,探身慢慢贴过去,在对方的注视下,轻轻在人家嘴唇上啄了一口,然后弯着眼睛笑了笑:“这才是亲了呢。”

段忌尘眼睛瞪大了,人彻底呆住了。

邵凡安也没给他多余的反应时间,稍稍偏过脸,紧接着又多亲了两下,还在他嘴唇上湿乎乎地舔了舔。

亲完,邵凡安往后错了错,垂眼看了看他嘴唇,又看向他眼睛:“不是教过你,亲嘴儿时要把眼睛闭上吗?”

段忌尘鼻尖儿都是红的,扣住邵凡安后脑勺,一下子撞过来。

嘴唇相贴的一瞬间,他闭上眼,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滚了下去。

两个人彼此间一挨近,邵凡安顿时觉出脸上有股凉凉的湿意。他怔了一怔,侧过头想去看段忌尘的脸。段忌尘却是不肯,直接把脑袋往他肩窝上一埋,两只胳膊环着他的腰,抱他抱得紧紧的。

不给看,那他这会儿也知道段忌尘这是悄摸掉眼泪了,而且泪水还流得凶,泪珠儿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落,没过多久,把他半边的衣领都给浸透了。

他伸手搂着段忌尘后背,本来想逗上两句嘴的,结果话没说出口,自个儿心窝里反倒也跟着一并泛起酸涩来。

自苏绮生凭空出现在祖师庙,到青霄派师门遇险,到段忌尘以命相护,到假段忌尘带着师弟妹脱出险境,再到邵凡安半路上识破化形——这紧急的情况一出接着一出,所有事情都发生得太过突然,邵凡安那时候拼了命的往山顶上赶,生怕路上多耽搁一刻,段忌尘便会少一分生机。他那会儿没工夫去多想,可现在却实打实地觉出后怕来了。

如果他那时没察觉到段忌尘用了化形术,如果他回去晚了一步,如果他的伞没有及时展开,那段忌尘兴许就真的被长埋在了那片废墟之下。

邵凡安心里针扎似的疼了一下,他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下巴垫在对方肩膀上,深深呼出一口气。

如果段忌尘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俩之间相处的最后一刻,就是段忌尘因为继言的事情在跟他生闷气。

段忌尘那时还追着问过他,问自己有没有生气的资格。他当时怎么答的来着,他随口拿了句玩笑话给糊弄过去了。

假如那便是他们俩最后的对话,恐怕这一世,邵凡安都没法从后悔里走出来。

其实心思早就动了,只是那时还有心结尚未解开。

人生一世,走过一遭,各有各的苦难,各有各的心魔。总在生死之间被至亲舍弃,便是邵凡安心里长久以来度化不开的劫。

第一次是被爹娘,第二次是被心上人。

该说不该说的道理他全都懂,当年的事情无所谓对错,没有人做错了什么,所以他也没有理由去怨恨什么。没法怨,没法恨,所以也谈不上原谅,谈不上化解,但受到的苦楚却也都是真的,他默默受下了,日子总归要往下走,苦楚全都压在心底,伤痛谈不上,但总是留了疤。

他以为心结难解,可经此一劫,原来释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危难之际,师弟妹三人和段忌尘同时遇险,他变成了那个需要瞬间做出选择的人。他走到了那个关键的位置,两头只能救下一头,救下这边就意味着要舍弃另一边,他在那个时候,才算是彻头彻尾地体会到,做出选择,本就很难。

一股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邵凡安难得词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他真的很感激段忌尘在那种时刻毫不犹豫地替他做出了选择。

段忌尘默默趴在他肩头,他慢慢地拢住段忌尘一头披散顺滑的长发,从上往下捋了捋,轻声说:“段忌尘,谢谢你……替我守住了我的师门。”

段忌尘顿了一顿,偷偷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眼睛,再抬起头来看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邵凡安也正在看着他,他哭得眼角通红,神色却板正起来,还抿了抿嘴,看那模样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认认真真地道:“我说过,我会变厉害,我能保护你……也能保护你重要的人。”

邵凡安多瞧了他两眼,捧住他脸蛋儿拿拇指给他擦眼泪,逗他:“你知道都谁对我重要啊?”

“知道。”段忌尘正正经经地答,“你师父,你师弟妹。”

他这一说“知道”,邵凡安也不知怎么的,忽地就想起中秋夜的那一晚了。那晚上邵凡安喝多了酒跟他唠闲嗑,聊的都是青霄派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段忌尘那时候突然说了句我知道了,邵凡安问他知道什么了,他没答。

这时邵凡安才明白过来,他当时“知道”什么了。

他知道什么人、什么事,对邵凡安来说很重要了。

“对我来说,你同样重要。”邵凡安在他红红的眼尾蹭了一下,笑了一下,“这一辈子都是。”

段忌尘稍稍一愣,而后脸颊倏地一下涨得通红。他嘴唇抖了抖,拽住邵凡安领口就往自己这边扥。一紧张,说话又有点儿结巴:“你、你说——”

邵凡安顺势就又亲了上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一口亲得突然,段忌尘本就有些慌张,邵凡安这冷不丁一凑近,他自己先懵了一下,然后赶紧把眼睛紧闭上了。

邵凡安立马咧嘴乐了,他一开始确实是冲着人家嘴唇去的,结果一看段忌尘这一副小媳妇样儿,心中顿时改了主意,把头一扬,在人脑门上吧唧亲了口大的。还啵儿的一声,嘬出来挺大的动静。

这一下段忌尘更懵了,倏地睁开眼,愣愣地瞅了邵凡安一眼,一咬下唇,红着脸就要追上去亲。

最后嘴没亲着,他肚子里咕噜噜闹出一阵响。

邵凡安更乐了,在他后脑勺上揉了一把就要起身:“我去给你弄点儿东西吃。”

“不用,你别走。”段忌尘拽着他领子没撒手,“你……你再陪我待一会儿。”

此时寅时将过,卯时未到,离着天亮尚有些时辰,这会儿吃饭,确实有些当不当正不正的意思。邵凡安一合计,天大地大,现在伤没好的段忌尘最大,少爷说啥就是啥吧。他这么寻思着,就没再乱动,索性吹了蜡烛,一撩被子,合衣躺在段忌尘身旁,哄着少爷再歇个回笼觉。

段忌尘到底是身上带着伤呢,躺下没多会儿,呼吸便平稳了。邵凡安跟着也闭了会儿眼,本意没想真一块儿睡过去的,他这毕竟是半夜溜人房门进来的,结果这一躺,迷糊的劲儿一起来,没过多久,他还真睡沉了。

这一觉过去,睁眼已是大天亮。

窗外那阳光都顺着窗棱晒脸上了,邵凡安睡得暖洋洋的,这一撑起眼皮,刚醒过神就给吓出一激灵来,连忙从床上翻下来。

他这一动弹,段忌尘也跟着醒了,在旁边支起身来,眼皮子有些浮肿,半睁不睁地瞧过来:“……什么时辰了?你这么急做什么?”

邵凡安心说能不急吗,再不起来,回头人家亲娘过来探望儿子,一推门,他占了大半个床躺在这儿算咋回事呢!

他没工夫解释,着急忙慌地穿鞋下地,一边捋他那一头乱飞的头发,一边伸手打开房门。

门一开,屋外的台阶上坐着小柳。

邵凡安吓一抽抽,小柳托着下巴扭过脸,立刻笑了:“邵大哥!你醒啦!”

小柳的身边还放着个双层的食盒,他把食盒提溜起来,往邵凡安面前比划了一下:“夫人之前来过了,看到少爷和你在屋里休息,就没打扰,让我拿着饭在这里等。邵大哥,我家少爷是不是夜里醒了?”

这不是怕啥来啥,邵凡安难得忐忑了一次,支吾地道:“小柳,呃……段夫人来过了?”

“是啊,夫人说晚点再来看少爷,让我留下照应。”小柳一脸的关切,“邵大哥,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邵凡安杵在门口和小柳聊了两句,小柳带着饭进了屋,段忌尘的伤势不算轻,一时半刻的还没法随意走动,小柳便忙前忙后的又去帮忙打洗漱的水。

段忌尘当少爷当惯了,邵凡安可不习惯这么让人家一个小少年这么伺候着,想着反正该露不该露的脸他都露了,也没啥好避讳的了,干脆便搭上手一起照顾段忌尘了。

吃过早饭,段夫人带着丫鬟来看儿子。

段忌尘喝了点粥,气色缓和一些了,可身体还是虚得很。他见到段夫人喊了声娘,段夫人那眼圈儿一下就红了。

这种场面,邵凡安不好意思在屋里杵着,就出去等。他在门口待了没多会儿,段夫人便出来了,出门时还多瞧了他好几眼。他莫名有些紧张,本来歪靠在门框上,这时站得直直的,温声喊了段夫人好。

他个子高,段夫人仰着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朝他招招手。他走过去,本以为段夫人会问他段忌尘受伤的事情,结果并不是,段夫人拉着他打听了他的属相八字,又问他祖上是哪里人。夫人这一路问,他就一路答,边说边走,最后把段夫人送出了院子。

送走了长辈,邵凡安蹭蹭鼻子,又折回了段忌尘那间房。

大老远的,他就看到小柳吭哧吭哧地提着水桶,在一趟趟地往屋里送热水。

邵凡安半道儿就把水桶给接了过来,小柳追在他身后:“邵大哥,你伤还没好——”

“这点儿重量,不碍事。”邵凡安拎着桶一推门,果不其然,看到屋里多出个大浴桶来,他一抬头,看向段忌尘,“你要沐浴?你这伤势,能沾水吗?要不再养两天。”

他这推开门,段忌尘在屋里正在拆腰带,衣领本都打开一半了,一见他进来,又立马合上了。

小柳在门外歪着脑袋说:“可以的,杜师伯特别交代过了,说少爷的内伤需得多泡热水,胳膊上的伤口别碰到水就好。等再过两日,少爷体力养好一些,就能去后山的泉眼那里疗伤了。”

“哦?重华还有泉眼呢?”邵凡安说完才想起来,原先好像是听应川提起过,重华的后山确实有一处泉眼,说是能活血化瘀呢。

这敢情好啊,他边挽起袖子,边朝着段忌尘走过去:“既然泡澡能治伤,那别傻站着了,还不赶紧,待一会儿水该凉了。”

段忌尘伤口未愈,现在多站一会儿人都摇晃,邵凡安想着帮两把手,段忌尘却是大大地后退了一步。

邵凡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把衣领拢紧了,神色间颇有些异样:“我要脱衣服,你……你回避一下。”

这话邵凡安一听就愣住了,心说脱衣服就脱呗,段忌尘身上哪一块肉他没看见过啊?难不成还害上羞了?

当然这想法也就在他心里滚了一滚,当着小柳一小孩儿的面,他也不好多说啥,只是实话实说道:“还是我来吧,你这身量,小柳也扶不动你啊。”

段忌尘身高八尺,身形也早不似少年时的单薄,小柳站直了才到他下巴颏,这要是想伺候他沐个浴,确实费点劲儿。

“我……”段忌尘顿了顿,转眼看向小柳,压低了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