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第24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古代架空

  “殿下若想听,尹某说多少次都成。您方才思绪清明,转眼就想到了个中关窍,虽欠缺了些阅历倒也无伤大雅。可方才但凡事涉朱兄安危之事,您便少了些睿智冷静,这不正表明朱兄实为祸水?若他不在,殿下才可心无旁骛,专注大业。况且朝堂皇位之争素来残酷,您既经历过,便该知道不能留此软肋。”季玉朗张口欲辩,尹枭抬手打断他,“殿下不必急于撇清,当局者迷,您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不然总该有千万次机会除掉朱兄,何必留他到现在?”

  “朱怀璧自我叛他之前就将一直都算计好了,只怕我真动了杀心,自己才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不正好,殿下应付不来,不若顺水推舟。您也不用担什么不好的名声,至于日后如何行事,尹某会为您筹划,毕竟……我与殿下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尹枭,你现在还在跟我兜圈子。”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季玉朗始终冷着脸,“若有人因我几句话便弃十数年养育恩情于不顾,那我一定不会与此人一条心。恩情尚可弃,又何况无甚关系的旁人。尹阁主总不会告诉我,你愿意同忘恩负义之徒一条船共事吧?”

  “………哈哈哈哈哈!”尹枭盯了青年一会,突然抚掌大笑,“成吧,说了也无妨,左右不干我的事。”

  “说。”

  “孔丹生此人,我有些交情,他来崇阳城我是知道的。”

  “没了?”季玉朗皱眉,显然他并不相信尹枭会只知道这些。

  “硬要说的话,殿下受伤时去的那家江畔月也是我名下的,我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可以见面的场子,收钱搭了条线,至于朱兄和孔道长谈了什么,只有他们最清楚。”尹枭和盘托出,承认是他给双方牵线见过面,“反正殿下你也不信朱兄只是简单被掳走,但孔道长和影门其他人会不会杀他……虽然尹某不否认希望朱兄最好去死,但会不会如此,就不在我掌握之中了。”

  “呵!你倒是撇得干净,朱怀璧可知道你一心要他死?”季玉朗心中已有了大概盘算,闻言不由冷笑。

  “朱兄看着待人热络,内里说不准冷心冷情,殿下既知自己被戏耍了这么久还要替他辩驳,不正是应了尹某方才说。男人,还是个年长殿下的,殿下日后大业若成,何愁……”

  一锭银子击碎尹枭怀中酒壶,泊泊酒液淌了他一身,季玉朗站起身俯视对方,冷声道:“尹枭,你错了。”

  甩下这一句话,青年扬长而去,尹枭拧了拧湿透的下摆,摇头晃脑叹气了一声,忽得怪异笑了一声。

  二人不欢而散,对季玉朗来说却并非全无结果。他虽不清楚孔丹生的底细,但至少知道朱怀璧早就身处局中,一时半刻应当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他心中清明,可别家却炸了锅,恨不得要将耿垣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整日都有人进进出出,不过多数都是败兴而归。

  影门中人并未刻意掩盖自己的行踪,甚至在几日后刻意给正道留下了线索,而此事棘手在于影门是兵分几路,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行进。探子带伤传回了影门留下的信笺,笺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叫人一时猜不透他们真正目的,耿垣只得火速召集各家商议援救对策。

  有人听后却怀疑道:“影门如此大张旗鼓挑衅,怎可能被人轻易截下往来书信,且不说这上面只写了些稀奇古怪的词句,便是真的指明了,焉知不是影门的陷阱?”

  “孙庄主,依你之言,便要我们困守原地不成?影门此为挑衅,若是不敢应,日后诸位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我们岂不是要被那群魔头看扁了!”

  各家说各家的理,虽不全对,却也是有些根据在,是而一时间谁也不能说服谁。

  耿青梧起身朝场中众人抱拳,朗声道:“诸位,不若先破解影门留下的那张小笺上的讯息再做定论。”

  耿垣颔首,自有剑侍将誊写过的内容分发给各家,影门留下的信笺上只书了八个字。

  ‘蛇鼠人祸,大道无常。’

  “何解?”即便是在场众人都看了,一时也是毫无头绪,那本是很寻常的两句,若单论释义是个孩童都能读懂,但串联在一起又是指向什么。

  “父亲,急报!”耿青松大步流星踏进堂中,他手中捏着另一张信笺,“又截下一封。”

  “诸位英雄在场,你念便是。”

  “是,这笺上还是两句:马上风起、枯骨不宁。”耿青松念完也是一脸疑惑,见耿垣朝他伸手,便走过去将纸条奉上才退到一边。

  众人听完,面上更是疑惑,一人有些迟疑起身,他先是古怪看了眼常巡的方向,犹豫了下才说道:“盟主,在下…有一猜测。”

  “但说无妨。”耿垣见那人吞吞吐吐,眼睛还一直往常巡身上瞟,不由多问了一句,“可是与常贤侄有关?”

  那人大着胆子说道:“就后面那句,我在想说的枯骨…会不会是指过世的常老庄主?听闻常老庄主当年是…额,在病榻上过世的,所以……”

  常巡不晓得这人是怎么绕道自家身上去的,待听到后半句,登时怒目而视,吓得那人往后缩了一下,只是见他这般反应,众人反而更加笃信。常俞白当年死得难堪,也是一代江湖豪杰,最后落得个马上风的死法。虽然常家这么多年一直有意遮掩,旁人念着老庄主昔日威名不多加指摘,但到底是不光彩的丑事。

  乍一听这说法虽有些离奇,但到底还是说得过去,更是暗指常俞白当年死有蹊跷,不然为何枯骨不宁,而那是常巡背家而走为旁人做事也是众所周知的事,这条子一下子指向常巡的大哥常嵩。虽猜不透影门为何导向常嵩,但常巡乐得给庶兄泼脏水,转瞬间便有了计较,索性砸实了这一猜想,故才有了方才举动。

  “既如此,那前两句应当也是有所指。蛇鼠人祸该是指疫症?”

  “蛇鼠人祸……”顺着后面那张线索去理,便有人忽得一拍大腿,猛地对上了个中细节,“盟主!在下想到这蛇鼠人祸或许指的是武平城的事。当年武平白家灭门就是死于蛇鼠之祸,后来疫病传开连累了整个武平城,听闻官府放了把火,烧了染病而死的尸首才止了扩散的苗头。”

  “有理。依诸位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第三十四章 援救伊始

  “盟主,既有可能事涉我万阳山庄,常某义不容辞,愿为诸位打头阵。”

  涿州是常家的地盘,既能在武林大会上挣得英名,又能抓住常嵩的把柄,常巡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好机会,当下便主动请缨前去万阳山庄。

  “虽是如此,但也不可能轻视,贤侄一人太过冒险。在座英雄可有人愿与常贤侄同去?”耿垣却不会让他轻易占了这功劳,并且他此刻十分怀疑这纸条将他们引向万阳山庄,是否有所玄机,又是否是常巡与影门中人有着什么联系。

  “盟主,我等愿往!”

  “在下也愿同常大侠探一探!”

  众人皆不是傻子,若是方才推断无误,一边是富庶的涿州名家,另一边是疫病丛生的‘鬼城’,他们自然不会冒着被感染鼠疫的风险去武平城。耿垣一说,便有人跳出来自请与常巡前去,只是这些人大多数是小门小派,耿垣眼神瞥了一眼儿子,耿青桦跟着道:“父亲,儿愿同去,协助常兄。”

  “甚好,既如此,便由常贤侄引路,青桦和众位英雄与贤侄同去探一探究竟。”耿垣话锋一转,又提到另一处所指,这下子堂中登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头。

  唯有一清冷道人起身愿望,正是太一观詹溪生,大师兄的关门弟子被掳,他于烟雾中虽听到了身边的动静,却只来得及扯下那人身上的一片料子。

  自袖袍中取出那片料子交予身边剑侍,詹溪生解释道:“此为那日班师侄被掳走时,贫道从那影门中人身上扯下的布片,细细查探之后发现并无特殊之处。贫道乃方外之人,于世俗一道并无交集,是否有迹可循只能烦请盟主费心。武平城一事,贫道愿助一臂之力。”

  剑侍将布片奉上,耿垣只是拿在手中看了看,便叫人送下去交给长子,一边对詹溪生夸赞道:“詹道长过谦了,这布片必是线索,还请道长放心,老夫定派人细细探寻!”

  “晚辈与九师叔也愿与道长同赴武平城。”季玉朗适时起身,他要去武平城只是单纯听詹溪生要去,那日朱怀璧曾说起孔丹生和詹溪生都曾为成道祖的爱徒,既如此或许能从他口中知道些旁人不知的消息。他虽也想跟着常巡,但权衡之下还是觉得跟去涿州容易教常巡得了先机,弊大于利。童诗没想到季玉朗居然擅作主张把她也给带上了,面上虽未表露什么,但心中不悦,木梓伸手过来覆在妻子的手上拍了拍,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而后起身接着季玉朗的话说道:“盟主,在下一直在想,影门选择兵分几路无非是以下几种目的。”

  “其一,便是障眼法,或许只有其中一路带着被他们抓走的人,其余都是用来迷惑我们的;其二,便是他们将掳去的人分成几路送往不同的地方;其三,或许所有离开崇阳的马车上都是空的,而人还在崇阳或者凉州的某个地方被暂时关押着;这其四嘛,或许与留下的两张字条有关,被他们掳走的人与字条上的词句对得上,影门想借此做些什么。眼下既不能确定影门此次目的为何,便不能全赌在那两张字条上,或许影门留下的含义并非我们所想。在下以为,该分出些人来,以崇阳为起始,朝外逐步搜寻痕迹,影门中人无声无息来了崇阳,总不能是大张旗鼓、浩浩荡荡来的,他们若是人不多,一时间也无法撤得干净,总是有迹可循,不妨再留下人从旁策应,若有消息,也挺知会其他人。”

  “木大侠所言甚是!”“我在江湖上结交了不少好友,或可帮一帮!”木梓刚说完,便有人连连附和,甚至有人听得起兴,直接跳过耿垣推举木梓主理诸事,说完又觉不妥,覆水难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木梓笑笑拒了,直言生性散漫,最不爱条条框框拘束,做这些怕是胜任不来,也算是给了耿垣台阶下,不好僵在那里。

  武平一行虽险,却有詹溪生和童诗打头阵,那江湖中人也不全都是追名逐利的孬种,来了血性,也要偏向虎山行一回,三三两两凑着也够十几二十人的队伍了。

  因着影门掳人的乱子,这武林盟会也不好再开下去,耿垣只说等将其他人都救出来再行商议着,便先定下了出发的时日和留在凉州搜寻的其他人手。

  用过了午膳后,耿家兄弟被下人召唤到父亲的院子,绕过回廊刚离书房近了些,便见一年纪尚小的女婢被按在廊下责打,家丁是事先得了吩咐拿布一类的堵了女婢的嘴,只能听到很模糊的哭叫声,那婢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哪里挨得住足有男子手臂粗的木杖打,没几下就垂头没了动静。

  “这是怎么了?”耿青梧停在一旁,问那掌刑的管事。

  “回大爷,是这丫头胆子小砸了老爷的茶水,叫拖出来好好学学规矩呢!”那管事答得也算圆滑,话未说满,却已够兄弟三人心中明了了。

  耿垣素来脾气好,便是不痛快也不至于和一个小丫头片子置什么气,若真是恼了,大可直接交管事嬷嬷私下里处置就是,非要把人拖到显眼的廊下罚,分明是动了气。至于缘由,兄弟三人心中有数,自是谨慎进了书房回话。

  “父亲。”三人躬身向父亲问安,却半晌没有听到回复,便谁也没敢站起身,只盯着自己鞋面看。

  直到耿垣开口,三兄弟才敢直起身来,便又听到他问了一句事办得如何。

  先是耿青梧答曰:“回父亲,尹枭并未亲自相见,那裁缝铺的掌柜收了银子也答了,说令父亲宽心,并非是您想的那样。”

  “有何凭据?”

  “那掌柜只说,问刀楼收揽下仆都有登记造册。若是父亲仍心存疑虑,可试着与隋晋交好,他人此刻就在凉州府,是与不是,届时一问便知。另则劳稷疯癫一事,确系其房中爱妾所为,尹枭那日之所以会现身,并非与朱怀璧有关,而是一位姓詹的年轻公子豪千金请他出面。”

  “詹……”耿垣若有所思,又问道,“可有问清楚对方身份?”

  耿青梧摇摇头如实答道:“那掌柜只说是位风流俊俏的小公子,说是…昔日恩怨该一并了结。因他出价甚高,那掌柜说除非我们也出千两黄金,否则不会告知对方名姓。”

  “姓詹的年轻公子,倒是有些耳熟……”耿垣仰靠着,眼神有些恍惚,口中喃喃自语。

  “詹……父亲!莫不是当年和闻人瑜一起跑掉的那个詹子秋?”耿青桦忽得想起一人,他们先前都太着心于闻人瑜的事,却险些忘了当年跑掉的还有一个,“如果这样想,倒也说得通!当年之事已过去快三十年了,若说是年轻公子,保不准是其后人。”

  “……”耿垣沉思片刻看向三个儿子,吩咐道,“影门之事尚且没个头绪,青桦与常巡同去之事要盯紧,万不可给他寻到机会。青梧带上千两黄金再去寻那裁缝铺掌柜,请他务必说动尹枭亲自相见,问清那姓詹的身份和来历。至于青松,去备份厚礼见一见那位隋二爷。”

  三子齐声应了,耿垣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各自准备去,自己则独坐书房中沉思许久。

  待到晚膳时分,老管家才端着饭菜进来,询问是否要在书房用了,见耿垣点头才上前将粥菜摆上,但人并未离开。

  他是耿府的大管家,自十二三岁便伺候耿垣,如今也已过了五十多年了,甚至比耿府其他人都要了解老主人的心思。

  果不其然,耿垣刚端起粥便问了他一句。

  “这几日慈溪阁那里如何?”

  “回老爷,颜夫人除了四五日前用膳不香,这几日尚好。伺候的婢女回禀说,颜夫人请五少爷送谢公子去外州府暂时避祸,旁的就再没提过了。”老管家自是清楚前因后果的,他更清楚此刻耿垣想听什么,“听颜夫人与五少爷说话时的口气,老爷的担忧许是多余的。”

  耿垣叹了口气将粥碗放在一边,看向老管家道:“耿善,你说……我是不是老糊涂了?”

  “老爷精明强干亦如当年,只是当局者迷罢了。老奴以为,那事已过去快三十年,尘埃落定,即便真是死人复生也不会是老爷的对手。”耿善端了粥碗奉到耿垣面前,“老爷若是心中放不下,待用了膳,老奴陪着您去慈溪阁见一见就是。”

  “你这个老家伙越发油嘴滑舌了。”

  “老爷心中早有定论,是老奴多嘴了。”

  ……

  “武平城在泸州,此行是否走水路好些?我们已晚了魔教妖人许久,不若走水路快些到,说不定能截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瞧着不好,走水路他们不怕被拦在江上?还是沿着陆路去寻些蛛丝马迹!”

  “你们也别吵了,要我说干脆兵分两路,谁也不耽误!”

  “那怎么行?万一路上遇到魔教伏兵怎么办?”

  季玉朗与童诗到的时候,几家年轻小子正争得不可开交,偏越吵声音越大,季玉朗看了眼坐在远处安静喝茶的道人,径自走过去搭话。

  “詹前辈等许久了?”

  “不曾,才第一壶茶。”那道人抬眼看了青年,眼皮又垂下去,静静盯着杯中的茶,待人待物竟是比童诗还要冷漠几分。躲在远处那波的年轻小辈也是迫于他身上这种生人勿进的气势,只敢躲一边争,谁也不敢近前多说一句。

  季玉朗却不在意,他此行本就大半意在詹溪生,是而笑着继续搭话:“詹前辈看着年纪不大,怎生老气横秋的?”

  他此话一出,远处那几个跟着停下争吵,齐齐看了过来,那淡漠道人抬眼瞧季玉朗却并未反驳,只在那桌上放了几枚铜板,拿剑便走。

  童诗牵马走过来,将缰绳丢给季玉朗,冷冷斥了一句:“三哥通身的本事没学来,光会学他说话口气了。”

  季玉朗将赤婴负在背上,翻身上马,回道:“有用便行,其他的又有何所谓?再说师尊说话可比我难听多了。”

  “歪理。”童诗懒得与他多说,路过那几个争论不休的小子时催促道,“愣着做什么,上马。”

  众人眼见三人策马而去,才晃过神来纷纷翻身上马,追赶了上去。

  快马奔走带起一阵尘土飞扬,那路旁茶摊的老叟连咳了好几声,挥手在口鼻处扇了扇,而他手中捏着一只雪白信鸽。

  老叟将写好的信笺塞入鸽子脚边的细竹筒后将其放飞,盯着远去的一行人面露鄙夷之色,转身拐入了身后不远处的一条窄巷里,不见了踪影。

  

第三十五章 同行

  武平城距崇阳有数百里之远,即便是身子强健的习武之人也不可能一两日内赶过去,更不要说他们之中大多是没怎么单独出过院门的世家公子。

  泸州虽与凉州毗邻,但远不比临近州府富庶,越往南边去越可见民风之淳朴,官道向南这一路却远不如在凉州境内时,有时甚至连歇脚的驿站,甚至是小茶摊都见不到。

  最后一次补齐干粮马匹等物时还是在凉州边境的庆奚,后来一赶又是近两个日夜,别说人了,就是马也受不了。

  “前辈!咱们是否要停下稍歇一会儿,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也无处换马,若有什么意外便更是麻烦!”一青年策马疾驰赶上打头的童诗和詹溪生劝说,只是迎着风说了几句便灌了一肚子的凉气,只是他后面话未说完,跑末尾的一匹马嘶鸣倒地,马上那年轻小伙也是精疲力竭,所幸被带翻下去时用手护着并未受什么大伤。

  但如此一来,赶路的脚步却是不得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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