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第42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古代架空

  可谁知人到了半路又突然有了气息,弄得他又惊又喜,一回京城自己也跟着病了一场。只是人虽活着,却昏迷不醒、他不惜冒着被萧庆祯拿住把柄的危险也要请太医过府诊治,收效却不大。

  “王爷,还有一事。您回府前,麓王府那边着人送来了一根紫参,说是给王爷益气补身的,因您未回府,属下便自作主张收下了。”苏拂是一直跟着萧珏的,他虽是江湖人出身,却略懂这其中利害,麓王要送自己侄儿东西,总不好当街拒绝,不过总归是未禀报主子便擅自收了东西,此刻想起,便请起罪来。

  “无妨,他下朝后便与我说了,只是我绕路去给师尊买糕点,耽误了些时辰,不关你的事。”萧珏无心计较这事,再者本就是萧庆虢要送来的,他也不好拒了。

  “谢王爷。”

  “对了,有件事你得上上心。”提起麓王的紫参,萧珏又想起了一件事,“你这阵子悄悄过一遍府里人的底细,发现什么异样不必外说,抄录下来给我。”

  “是。”

  “从这院子里开始查,尤其是身边伺候的那几个。细细地再过一遍,我院子里的先不动,免得动静太大,打草惊蛇。”

  苏拂凑近问了一句:“王爷,是出了何事吗?”

  “今日麓王送紫参前有意无意暗示我,说他知道我在院子里金屋藏娇,但听他的口风应当不知道内院的情形。”萧珏叹了口气后继续道,“但无论如何还是要查一查,新建的王府难免漏洞多了些,不过放着不管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属下明白,外院那边是否要交给苏招去查?”萧珏单独建府之后,他和弟弟苏招分管内外院,一应贴身的事务都交由他负责,但外院的人则全归苏招负责。

  “不必,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倒不是不信苏招。你们兄弟现在分别统领王府内外事务,你查的时候和他知会一声即可,怎么查,谁去查都从你手底下出去。如今师尊一日不醒,我实在没有精力去管旁的事,你们兄弟俩便多担待一些。”

  萧珏自问刀楼起便是用人不疑,且他长在江湖,难免比一般权贵要少些为人尊的架子,也因此当日问刀楼出来的人无一背离。

  苏招忙垂首应道:“王爷言重了,这些都是属下等分内之事。”

  主仆俩正说这话,一人堂而皇之推门而入。

  苏拂听到动静,下意识冲过去挡在萧珏身前。来人自内室屏风露出面容来,却是尹枭。

  萧珏示意苏拂退开,看着吊儿郎当走进来的人冷声道:“尹枭,你还真是放肆。”

  “王爷恕罪,尹某这不是来献宝的嘛!就稍微心急了一些。”尹枭口里说着恕罪,但却没有半分谦卑讨饶的意思,反倒是嚣张得很。

  尹枭一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萧珏自认识他起便知道了。如今尹枭也跟着来了京城,不过天机阁本身遍布京城及各州郡,他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久住,萧珏也懒得理会了。

  “你方才说什么?献宝,献什么宝?”

  “自然是解王爷心中最惦记之事的宝贝。”尹枭也不明说,但他眼神往床上的人一瞥,萧珏就明白了。

  “太医院束手无策,你有何法可解?”

  “朱…噢!不对,是闻人兄。闻人兄这病症起于一种毒,江湖传闻当日隋晋随楼主将‘朱怀璧’毒杀,用的便是这个。”

  萧珏闻言皱眉,驳了一句。

  “太医院正初把脉时说师尊身上没有毒物的痕迹,莫不是什么蛊虫一类?”

  “非也!隋晋下的却是毒,但却不是为了杀他。”尹枭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上书季玉朗亲启,正是写给萧珏的。

  尹枭又道:“尹某受人之托给王爷带来这一封信,其中缘由一看便知……”

  萧珏没等他说完便一把夺过信来,尹枭倒也不恼,静等着人看完了才悠悠自怀中取出另一个瓷瓶,在萧珏眼前晃了晃。

  “隋晋当日所下之毒名为百日醉,这瓶中毒物则唤作黄粱梦,都出自南疆毒王之手,且二者都是毒王毕生炼制的四大奇毒。而这毒奇就奇在相生相克,传言毒王桀骜,比起制一些见血封喉的剧毒,他更爱做那种旁人解不得摆不掉的毒,以此证明自己毒术冠绝天下……”

  “你说这些和隋晋下毒有何关联?!”萧珏没心思听尹枭扯到这毒物的来历,便厉声打断他的话。

  尹枭却不理会,自顾自说道:“王爷可知,毒王的四大奇毒本身就互为解药?”

  萧珏又将那信拿过来细看一番,抬头问道:“你是说,隋晋喂师尊服下百日醉,是为了解他身上中的其他毒?”

  “是,只是以百日醉解旧毒,便会中那百日醉之毒,而要解百日醉之毒,则需要服下这黄粱梦。三者皆是毒,说是解毒,实则也是毒发,黄粱一梦踏仙去,若他熬得过便从此百毒不侵,若撑不过……大概便要去那梦里修仙道去了。”

  听着是解毒,实则也是赌命。

  苏拂在旁光是听尹枭这么说便觉得做出这毒的人居心险恶。

  “王爷听完,可还要试?”

  萧珏看了一眼仍沉睡着的闻人瑜,转回身问道:“若是不解百日醉呢?”

  “百日之后醉生梦死,若是身子健壮些或许一辈子做个醒不过来的活死人?”尹枭倒是不放在心上,他本就是希望闻人瑜死的,而眼下‘朱怀璧’虽已死,闻人瑜却活着,对大业仍是个祸患。

  “生死皆在您一念之间。王爷,可要用?”

  

第五十九章 失忆

  那瓶黄粱梦被萧珏捏在掌心,瓶身都被捂热乎了,他仍没有下决心。

  苏拂命人给屋内换了新烛,又将所有人屏退,自己则端着晚膳站在一旁劝道:“王爷,您坐了几个时辰了,不如先用了晚膳再想。”

  萧珏此刻心乱如麻,哪有心思用膳,摆了摆手示意苏拂撤下去。

  这一次,苏拂却没有依言退下,他端着饭菜绕到萧珏正面跪下。

  “你要抗命?!”

  苏拂将头垂下,诚恳劝告道:“公子命悬一线,属下明白王爷心中为难。那日奉剑山庄之事,苏招曾说了一些给属下听。属下斗胆揣测,如果不是公子自愿赴死,即便是隋二爷也无法取他的性命,既如此……公子是抱着死志饮下此毒……”,

  “放肆!”萧珏没容苏拂说完,一把将他双手托着的饭菜盘子都掀翻了出去。

  苏拂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坚持说道:“王爷恕罪。但属下还是要说!”

  “滚出去!本王不想听你废话!”萧珏从没有用身份压过苏拂,在心底他把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的苏拂当做义兄长去信任,但此刻他却是真的发怒了,不惜拿主子的身份呵斥苏拂让他住口。

  “主子!”苏拂膝行两步,丝毫不在意碎瓷片划伤膝盖,抓住了萧珏的衣摆。他的称呼仿佛回到了从前,言辞恳切道,“楼主这十多年心全放在您身上,无论主子今日是赌还是放弃,属下相信他都不会怨怪您的!”

  苏拂用的都是旧日的称呼,试图唤醒萧珏,但他只是呆呆地看向床上昏睡的人,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您既已从尹阁主手里拿了药,便是心中隐隐有了决意,如果楼主醒着,也一定会这么选的!”

  萧珏这才慢慢扭过来看他,慢慢开口反问道:“可若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楼主既已自愿服下二爷的毒酒赴死,便不会有比这更糟的结果,我知道您痛心不忍楼主受苦,但主子您真的甘愿看他就这么稀里糊涂死在病榻之上嘛?!!主子!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耽误了时辰,等楼主的身子再耗得虚弱些就真的来不及了啊!”苏拂句句恳切,既是为了萧珏能振作精神,也是出于对过去那位楼主的可惜。

  萧珏自药瓶中倒出唯一的一粒丸药,就这么一颗小东西竟干系着闻人瑜的生死。

  他盯着手中的丸药沉默半晌,过了一会儿叹口气对苏拂道:“我方才糊涂了,你起来吧。你这膝盖的伤记得去领了药敷上,这几日便别走动,在房里好好歇几日吧。”

  “属下无事。”

  “正好我饿了,去叫厨房重新热些饭菜来,换石安过来伺候着,你回去歇着吧。”见苏拂还待说什么,萧珏又道,“我心里有数。”

  他这么说,苏拂也不好坚持,有些一瘸一稿地出去安排了。

  萧珏捏着那枚药丸静坐了许久,那毕竟不是什么仙丹妙药,而是很有可能让人即刻毙命的剧毒。但此刻他就像被逼到悬崖旁边,除了手中这一根救命稻草之外毫无余地。

  过了许久,他才起身反坐在靠床头的位置,伸臂将昏迷中的人抱起来。

  闻人瑜的脸色愈加苍白,虽自离开崇阳城之后便恢复了微弱气息,但始终昏迷不醒。请了太医院的高明太医轮番诊治却也没个所以然,而这些日子不吃不喝昏迷不醒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的确如苏拂所言,他已经没得选择了。

  将人抱在怀里,闻人瑜的头就软软搭在萧珏肩上,他喂了药进去,但昏迷中的人却无法吞咽,萧珏只得扶着他的头又喂了些温水下去,但一整晚的水其实大半都洒在了被子和萧珏的身上。

  直折腾得萧珏额头冒起一层细密热汗,才总算让人将那药丸咽了下去,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过了一会儿,石安端着饭菜进来,见萧珏那身锦袍上全是水渍便命人拿了新衣要伺候萧珏换上。

  “不必了。”萧珏摆摆手,自行坐在桌前拿起碗筷,他仍不忘先嘱咐石安办事,“派人告诉苏招去请尹枭过府一趟,另外找个口风严的大夫来在府上住着。师尊的毒不知道何时发作,别等到晚上不好寻人。”

  “属下这就吩咐人去办。”

  那饭菜也是厨房重新起灶做的,府上的厨子是继后从宫里拨来的,毕竟是皇孙亲贵,即便是再晚再急,那饭菜做得也是一顶一得用心,可萧珏却没有什么用膳的心思,随便对付了两口便又坐到了床边。

  不多时请人的侍卫回来了,回禀时却有些支支吾吾,萧珏捏了捏眉心让他尽管说,那侍卫才慢慢将尹枭的话转述给萧珏听。

  “回禀王爷,苏管事已将大夫请到了外院偏房住着,只待有什么吩咐即刻便能过来。只是尹阁主他……他说自己不善医毒,知道的那日也都说予王爷听,便不来了。还说……”

  萧珏早知道尹枭的脾性,见侍卫吞吐便知道那人必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便皱眉只叫侍卫放心大胆地说。

  “尹阁主说公子……死活听天由命,他管不着,更不想看公子活、活下来。还说毒王之毒,您就是找了大夫来也是无用,不若…早有个准备。”

  “混账东西!”萧珏一脚将旁边的桌椅踹翻,气得在屋中来回踱步,大骂尹枭。

  石安并那禀报的侍卫也只能跪下,口中请萧珏息怒,多余一个字不敢在他面前提。

  萧珏额头青筋直跳,他气得眼前有些发黑,扶了一把才站住没倒,扶额长叹了口气道:“罢了,不干你们的事,退下吧。石安,去叫苏招把大夫安置到内院,王府这么大,若出了事寻常大夫那个腿脚从外院过来岂不是耽误时辰!”

  “可王府内院……”

  萧珏长眉一横,斥了一句:“我这内院又无妻妾,忌讳什么?1还不快去!”

  石安便不敢再耽搁,急急领命去了。

  因不知道那毒何时发作,又是何情状,萧珏夜里也不敢歇着,就那么坐在床榻边睁眼守着,苏招石安轮番来劝都无用。

  约莫刚过了丑时,床上的人突然打起了摆子,萧珏本来靠在一旁有些迷瞪,察觉到动静急忙抢上前去查看。

  只见闻人瑜身子抽搐,呼吸也变得急促沉重,眼瞅着脸色有些泛着青白,萧珏大喊一声:“石安!去传大夫过来!快!”

  可等大夫被侍卫拉过来,却也支支吾吾的,萧珏在旁催促了好几句,那大夫才哆哆嗦嗦地说道:“贵人这怕是、怕是……不好,还是早些……”

  “早些什么?你最好掂量着回话。”萧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来的,他算是明白尹枭教人托来的那话,毒王之毒哪里是个寻常的民间大夫可以医治得了的,只是此刻心乱如麻又听那大夫说些丧气话,便忍不住语气重了些。

  那大夫进府时便知道这深宅大院事情多,原想着是内院的夫人生了什么病症,却没想到是个男子,还是脉都几乎摸不到的将死之人,但贵人面前他自然不敢触霉头,忙改了口道:“小老儿医术不精,望贵人另请…高明。”

  “王爷!”见萧珏身子打晃,石安忙上前扶了一把。

  “出去……都出去!”都治不了索性就将人通通赶出去,“叫人烧了热水来,其余闲杂人等一律退出去!”

  本就是剧毒,也不知先头那几种毒究竟在闻人瑜身子里存了多久,只是这会儿他人虚弱着又撞上毒性相克,便更是折磨。

  见人似有些呕意,萧珏怕他仰躺着呛到自己便想着将人抱在怀里,只是刚将人抱起,怀里人便往旁边一歪,紧接着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师尊?!师尊!”那黑血溅了萧珏半身,还有些喷在手心,他想要擦去手上血迹,却感觉那黑血竟有些粘腻触感,心中更是慌乱。

  这一整夜,萧珏都没敢再合眼一次。入夜之后,闻人瑜又呕了三四次,且次次都是黏稠黑血,萧珏换了一次衣裳后索性便不着上衫了,即便是吐在身上,也只取了干净布巾随便擦拭几下对付,倒是闻人瑜身上的薄被每次都会替换新的。

  苏招中途也赶过来和石安一同在外照应着,中途虽然二人也劝过几句,直言吐出淤血或许是转好之像,但到了白日,天光熹微之时,闻人瑜却浑身发起了高热,又开始浑身颤抖,而这一次他好似有些意识,还会挥舞手臂似乎想要驱赶什么。

  人这副样子,萧珏也不可能离了身,便叫苏招递了折子称病在家中两日,又另寻与他舅舅交好的一位太医过府照顾着。

  那太医也对这毒症闻所未闻,便只建议萧珏取根布条来,直言怕闻人瑜打起摆子来咬到自己的舌头,萧珏只摇头拒了。毕竟他不知闻人瑜白日是否还会呕那黑色的浓血,若是一时不察又将毒血咽下去了反而坏事,便更寸步不离闻人瑜身边。

  那太医也是积年的老太医,见过权贵皇室不少稀罕事,早学会了一套装傻充愣的本事,对于这位新贵嫡皇孙如此紧张一个男子闭口不谈,回话诊脉时也是只盯着自己的鞋面,连头也不抬。

  闻人瑜这毒发得又急又险,足足折腾了四天三夜,萧珏寸步不离,只在后两日他气息逐渐平稳之后才抽空靠在一旁打个小盹,睡梦中但凡察觉到动静便要凑上来查看。

  到了第三日,人就已经不再呕毒血了,只是烧得有些糊涂,一个劲儿地说胡话,将爹娘兄姊都喊了一遍。

  萧珏自是知道他在念什么,却无能为力,只得抱着人一遍遍在他耳边说‘我在’。除此之外,倒真应了尹枭那话,他只能听天由命。

  闻人瑜是第四日正午时醒得,苏拂腿伤好了些便赶过来贴身照顾着,本来端了些养胃的粥食小菜,好说歹说劝萧珏用了,可床榻那边传来些动静,萧珏一惊,丢下碗筷便奔到床边,又惊又喜地念道:“你醒了?!”

  苏拂也跟过来,忙递了干净的热巾子过去,萧珏接过便要替闻人瑜擦汗,可对上那人有些茫然的眼神,主仆俩皆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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