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 第17章

作者:常百两 标签: 朝堂之上 天之骄子 强强 古代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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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瞳螟峒在大山更深处,这几日天气较好,一名峒内青年便将外围新生的竹子和树枝砍下,维护进出的道路。他听到一声银铃的轻响,抬头一看,就不由得一愣。

  一个青衫少女站在不远处的林间,提着一篮子的鲜花,看到青年因为自己而呆愣在那,咯咯笑了起来,赤脚在地上轻轻一踢,足踝上的银铃声又响了起来。

  青年蓦然脸一红。他也不知道自己脸红什么,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见她似乎要走过来,忙站起身让开了道路。

  你真好。少女柔声道,我有一个朋友住在峒里,你不能带我去见她呢?

  青年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事,闻此一言不由得心中一喜,道:没问题!你朋友是谁?我一定帮你找到。

  他们交流之间,有峒内的其他人路过,听到青年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然后浑身一震,连忙急奔过去,一边将青年拽回来,一边取了挂在腰间的竹哨,吹了一段高亢的哨音。

  哎呀。少女捂住耳朵,埋怨道:你们这儿的竹哨还是这么吵耳。

  被拽走的青年不知所以,愣怔之间就被拽着退了十来步。他踉跄着抗议:这是怎么回事!

  蠢货!拽着他的人脸色极为难看,这是龙嵠的峒主。她上次来的时候,峒里死了几十人。

  青衫少女似乎能听到他们的嘀咕,气恼地跺脚道:多么过分啊,上次不是因为你们先埋伏百余人要杀我嘛?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被你们瞳螟逼迫到不得不下毒才能脱身,你们这些男人应该羞愧才是啊。

  话语之间,峒内一些中年和青年男子手持竹矛棍棒陆续奔来,少女望了望,撇了撇嘴,道:我可不是要见你们。

  那是要见我吗?一个女子从人群里走出来,气质素雅恬静,身量高挑,面容清秀,悠悠道,你上次带了五十个人,五十人全都交代在了这儿,单单是擦洗青石上的血就费了十几天时间;如今你只身前来,是想要心甘情愿放弃龙嵠峒主身份,来当我的奴仆吗?

  当你奴仆的话,莲妹妹就愿意再为我跳一次祭舞吗?青衫女子柔声道,莲妹妹每天都穿着这么繁复的、一层又一层的衣服,跳起舞来,却是会转着圈儿,像个花朵绽放似的,一层一层的衣服一个个落到地上,美得动人;若是再喝了酒,还会主动亲吻我。姐姐我这么多年遇到了这么多有本事的男女,没有在你床上亲热一次快活,希望莲妹妹多多疼我。

  瞳螟峒主气得脸色铁青:是你故意接近我,隐瞒身份,骗取我的信任——

  她身边的族人将她拦在身后,道,峒主不必受这激将法,这等无耻小人,多说一句话也是浪费。

  族人语毕,将手里弓箭举起。周围人得了这个信号,手里持弓的,便纷纷张弓,瞄准冒犯瞳螟峒主的不速之客。

  青衫女子轻叹一声,道:好嘛,我只想来看妹妹。既然看到了,我也该走了。莲妹妹皮肤那么白,穿衣打扮却那么素,我心想若是用鲜艳的花打扮一下,一定是更美的。

  她说着,将手里竹篮放在地上。篮子里满是盛放的鲜花,姹紫嫣红,仿佛还带着露珠。她笑着退后几步,身形越来越远,脚上的足铃发出悦耳悠扬的铃声,也像是逐渐隐去了。

  一个持弓男子迟疑几秒,道:要不要追?

  不。拦在瞳螟峒主面前的人沉声道,我们上次十几人追她,也没能追上。她是龙嵠的峒主,来往此地如此轻易,必然也有异蛇帮助;我们从来没能见过那蛇的面目,她既然已经走了,那么……

  他正说着,有人惊叫道:蛇!蛇!!

  那一篮鲜花里不知何时涌出了大量赤色小蛇,快速地游过来。离得近的,立刻张弓射箭,但几乎没有能射中的。很快有人被咬中,伏地惨叫。

  别过去。瞳螟峒主冷冷道,已经没救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从袖中取了一个黑色小瓶,将药粉倒在手里,在眼前撒了一道直线。族人立刻奔回线后,蛇游到药线前不远处,动作开始混乱,翻涌如潮水,却不再靠前了。

  她将药撒了一圈,看着这些赤色小蛇在圈中翻腾,道:这些赤蛇的毒性很烈,她既然带来了,那拿去喂瞳螟的蝎子,想来也是极好的。

  她又看了一眼外围那些被咬伤的人。之前还在惨叫的几人已经毫无动静,伤处肿胀,了无生息。

  你有什么资格三番五次挑衅我……她心想,你明明知道我很快就会成倍地返还给你,让你再次亲自吞下恶果。

  ————

  巫医回到自己住处。瞳螟是距离龙嵠最近的峒,有更肥沃的土地。她喜欢那儿已经很久,如果能顺利得到,龙嵠的人就能种出更多的粮食,不必冒险采药去山外换口粮。而且其余的峒也会畏惧,逐渐就能一一收入囊中,将夔族松散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最低限度,要从北国的统治下脱离出来,恢复到原来的自立状态。北国赋税沉重,夔族沉浮于北国,只会变得越来越虚弱。

  倒也不枉自己这次特意去挑拨……瞳螟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手里有了些崭新的力量,这要感谢山里闭塞的信息。她心想,瞳螟如果带队袭击,却被中原人的□□射穿身体之时,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她心里愉快,就哼起了歌。虽然她的实际年龄并不与面貌相符,但她觉得那种不谙世事的少女心态很好。谁不喜欢美丽的少女呢?她自己也是喜欢的。

  她在路边摘了些花——这次是没有毒药也没有藏入赤蛇的——编了精致的花环,戴在自己手腕和指尖。花枝藤蔓在白皙小手上缠绕、绽放,像是在美丽身躯上寄生的植物,有另一种动人的美丽。

  巫医哼着歌,俯身摘了更多的花。有人发现了她的身影,便找寻过来。

  你去了哪?——四皇子有些慌乱,道,我四处见不到你……

  巫医笑道:这么想我吗?我只是去看了看我的莲花。

  四皇子磕磕绊绊道:他,聂先生,他看起来有点不妙,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巫医走上前,将一朵花插在四皇子衣襟上,笑道:每一代巫医都会为池水献上自己的身体,他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又始终是昏昏沉沉的,自然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适应。良药苦口利于病,既然是疗伤,那么付出些代价换取健康的身体,又有什么不好呢?

  四皇子脸色苍白:他……他看起来要死了……

  巫医耸了耸肩:你如果像他一样敏感,你也会舒服得要死掉。你在床上只晓得折磨人,已经不认识欢愉的情状了吗?

  四皇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就算你那一池……一池……一池的水,让你自己很满意,也确实有治疗的功效,也不该这几天时间一直令他不得休息……

  巫医凝视着眼前的人,暧昧地笑了起来,将插在他衣襟的花取下,别在他耳畔。四皇子往后退了一步,那朵花便落在了地面。

  后悔了吗?巫医轻笑,瞳仁里有光芒闪烁。她说道,你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才将他出卖给我;现在你心里承受不住,反倒来谴责我违背了他的意愿?

  她往前走了一步,赤足踏上那朵花,白皙的手放在身前人的胸口,轻声道,你如此在乎他的人格有没有受到伤害,就好像伤害他的人中并不包括你自己;你如此在乎你自己的尊严有没有被冒犯,就好像被蛮夷之地的女人拿到把柄多么糟糕似的。

  我虽然是巫医,但也是龙嵠的峒主。她往前走了一步,四皇子便退后一步,于是她伸手揪住对方衣襟,昂起头道:这儿的人视我为神使,爱戴我;夔地之外的人指望我治病救人,于是也尊敬我。但你与聂先生表面上都很有礼貌,却也只是浮于表面罢了,骨子里都是一副见惯了大人物的傲慢。我不在乎你们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皇亲国戚,你也不要在我地盘上指手画脚。

  四皇子脸唰地白了。巫医拽着他的衣襟令他不得不低下头,给了他一个甜蜜的亲吻,分开后亲昵地在这个浑身僵硬的人胸口画着圈,娇憨道:我来之前听到峒里人在找你呢,不知道是什么事呀?

  四皇子:我……我明日回去一趟看看。

  巫医道:如果真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你暂离夔地,我也会让峒里最认路的青年带你离开。不过不要太久哦,虽说是为治疗和生育,但你这位聂先生始终待在池中的话,终有一天也会被池水慢慢吃掉。你要记得带他走,不带走的话,我就把他献给夔地了。

  四皇子:……如果他身体已经没事了,你能否派人送一封信?

  巫医笑了起来:没问题。

  她说完,哼着歌离开了。她越走越远,以一种柔美的声音唱道:多啰哩啷,给小女架起织布机,织一床小被,绣上一朵花儿……

  她没用中原的官话唱,于是四皇子一句也没听懂,心里不由得更烦闷。他站在那儿心烦意乱,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耳边有沙沙声。他以为巫医去而复返,转身道:你到底——

  一只巨蛇低伏,正抬起头。四皇子浑身一僵,认出这是呼延家的老六。它前几日与他们几人一同来了此地,四皇子一直试图避免和它单独照面,免得被嗅出他自己身上的气味。

  呼延六吐着信子。四皇子见它竟是在逐渐游靠过来,心底更惊。这巨蛇与呼延五感情深厚,虽然不知道蛇和人之间能有什么真正情分,但是如果被它知道自己利用了呼延五,后果仍是不堪设想的。

  四皇子伸手从袖中取出巫医之前给他的药包。因为慌乱,竟是一时间没能打开。巨蛇察觉到异样,警惕地昂起头,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四皇子心一横,用牙撕开纸包,将药粉弹出一些了洒在面前。呼延六被刺激,立刻往旁边游开,四皇子心底一颤,索性将剩下的全都撒了出来。

  药粉散发出了浓烈的气息。巨蛇受了惊吓一般,又像是感到了不适,调头迅速游走了。四皇子心脏剧烈跳动,许久之后见身边再没有什么蛇虫身影,脚下一软,坐倒在地上。

  ……离开。他心想,我绝对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

  呼延五这几日过得不好。他内心愧疚,偏偏巫医那治疗办法又野性,他不得不看,看了心里更难受,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

  这几日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帮巫医修整花圃,采摘草药,每天累得够呛,好在累得狠了,晚上便不会做噩梦。他今天听到巫医哼着歌走过屋子,巫医抬头跟他打了个招呼,笑着说,明天你送送客人,回龙嵠峒内。

  呼延五点了点头。他确实想回家了,虽然巫医这住处清秀可人,但没有家人朋友,着实冷清,能离开也是好的。

  呼延五回到自己暂住的那间房,推开门,道,妹妹,我们明天……

  他一愣,看到面前的巨蛇在屋中狂躁地游来游去,当听到他声音,高高昂起头来,吐着信子。

  呼延五一惊:妹妹,你怎么了?

  呼延五:妹妹,你怎么缠住了我,没有认出来吗?你到底——

  呼延五:妹,啊,妹妹,你,放下我,你的尾巴戳到了我的屁股……

  呼延五:不不不这样是不行的,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哥哥我一直拿你当真正的妹妹……虽然你嫂子不是你真正的嫂子,我孩子不是我真正的孩子,但在感情上,你是我真正的妹妹啊!

  呼延五:啊,不,妹妹,啊,那里不可以……诶,啊?

  呼延五: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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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嫡子在画画。他闷闷不乐,于是将整张纸涂成了一大团黑不溜秋的不可名状之物。

  因为他是违背大人们的意愿偷偷跟来的,所以在发现这趟旅程确实辛苦之后也只能自认倒霉。入山之际众人遭遇了连绵的降雨,嫡子在瘴气下昏昏沉沉,等入了龙嵠峒,天气放晴,也足足在床上休息了数日才缓过劲来,感觉自己仿佛发霉一般提不起精神来。

  我来这儿是干什么来的?现在这个孩子悲愤地在纸上继续加深这个黑不溜秋的墨团,心想,我本应该是来玩的啊!!

  这峒中倒是有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孩儿,只不过这年龄的男孩已经开始下地干活,一个比一个深沉,女孩们倒是都雪白可爱,但一开口都是那种叽里咕噜的地方口音,嫡子听得头晕,对夔地最初的好奇心已经尽数消磨殆尽,现在就只是想念聂先生。

  他已经听说聂先生生了病,去了更深的山里找巫医亲自医治。嫡子能体谅这种心情,毕竟他们二人离开京城之前,聂先生就时常缠绵病榻;如今千方百计再来夔地求医问药,如果能恢复健康,也算不虚此行了。如果身体恢复得好,每日多配自己做些游戏,那也是件美事。

  但现在是真的有点无聊。嫡子一边想着,一边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跳下了椅子。隔壁房间有另一个心不在焉的成年人,自从来了之后,每天一早打听四皇子的去向,在屋里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既然自己无事可做,那和往常一样去逗逗他也好。

  嫡子刚刚走到那人房前,就看见了四皇子本人。他呆了呆,立刻跑进去。

  你们回来了!他惊喜万分,问道,聂先生呢?

  四皇子也看见了他,迟疑片刻,道:聂先生,还需要在巫医那儿待一段时间……

  嫡子大失所望,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实在是不喜欢夔地……

  四皇子叹了口气,道:朝廷对我长时间失联已经不满,我需要尽快离开这儿。夔地太过恶劣,你也已经知道了,我这几日会收拾一下东西带你一块离开。过段时间,聂先生痊愈,我会再来接他走。

  嫡子一呆:朝廷为什么会对你的失联不满?

  四皇子:虽然我并不反感你们直接称呼我四皇子,但我好歹是有封地,理论上来说,你应该称呼我为王爷。

  我不是这个意思。嫡子嘀咕道,皇子长时间离开朝廷又能怎样?我就是皇子,而我已经离开父皇大半年了。

  四皇子微微一怔。他虽然一厢情愿地将这个孩子当成自己儿子,但对方名义上是张君的嫡长子,而且也保留着对张君的尊敬。那么自己如今的一厢情愿,未来也许会带来极大风险和负担……

  但他实在无法放弃这种希望。一方面,嫡子长得确实跟他有相似之处;另一方面,聂先生在位时期根本没想起为自己这个第四子选择皇妃,以至于他作为皇子一直没有成家,说被遗忘了也好,说被耽误了也罢,再然后遭遇的已经是宫廷事变和帝君异位,其余兄弟为了夺取皇位再次流陷入内斗,朝臣拥立叔叔聂璟继位,他在封地遥遥看着京城陷入混乱,选择去张君的国家救人,却依然没能为自己拓出一条更有希望的道路来。

  不仅没能拓出新的道路,还被张君大大地设计了。他从张君的国都狼狈回国,自此之后再也没了对风花雪月的兴致。虽说也不是没见过温婉动人的女子甚至风情的男性,但总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横亘在他的意识和身体之间,就像是每当他希望自己回归普通的生活之时,就会有一些意识深层的暗涌在无声地嘲笑他,并将他更深地拽回荒诞不经但更令他兴奋的错误中去,因为那里有他已经体会过的、寻常人难以实现的、非同一般的刺激。

  他还没有妻妾,更没有名正言顺的子嗣。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他未来连自己的血脉都无法正常地传承下去。本来就已经被外封,如果没有继承人,那么在自己死后,封地被回收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自己的,那么便不用这么烦恼……

  嫡子见面前的人又在出神,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对张君有些埋怨,自己出来这么长时间了,父皇竟没有派人来问问自己是否安好!虽说平时严厉,但这实在已经有些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