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 第3章

作者:常百两 标签: 朝堂之上 天之骄子 强强 古代架空

  他又道:朝廷里现在都有谁?

  四皇子道:孙骏腾,谭心,李信……

  他按照位次往下念,念着念着,不敢再继续了。

  聂先生惊怒交集:贺时和韦鹏上哪去了?还有那个崔康彦。

  四皇子:贺时现任歆州知府,韦鹏被诛了。崔康彦也是。

  聂先生在屋内来回踱步。韦鹏是他的宰相,当年韦鹏帮他打理朝政,内外井井有条,他宫禁生活乱虽乱,这人觐见时,就算是为了给他面子也都会收敛一些。他兄弟竟有胆子把韦鹏杀了。

  朕之过错,朝臣何辜,贬了就是了,你居然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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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当年太子死后,宰相韦鹏曾经提醒过要再立储君,然而皇帝用太子为标杆将其余皇子重新量了一遍,不是觉得这位不够机敏,就是觉得那位历练不足,这事便始终悬而未决。再然后,就是张君入了他的后宫,顶着太子的样貌蛊惑圣听,使得立储一事进一步拖延了下去。

  四皇子道,新皇就位后,韦鹏并没有被直接贬出京城,而是先由御史台弹劾。被收监调查了半年后,韦鹏在朝的亲友被剪得差不多了,朝廷针对他的罪名终于确认下来,开始解决他本人。最终的官方说法是,皇帝怜悯韦相,虽韦鹏本人死罪难逃,但保留韦氏的门荫,特赐毒酒。

  聂先生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坐了下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皇子道:上个月。

  聂先生再问:将军斩下的那两根手指你可还带着?

  四皇子一愣,道,带着,不过已经裹上了白灰。

  好。聂先生道,韦鹏的祖地迆县,距离这儿也就三四天车程。亡故的话,他家人会设法让他落叶归根,既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从京城运过来也该到了。前几日杜将军派人来找过你,你必然还记得了那人的样貌举止;去找个和他相似的随从,将这东西送给韦鹏家人。

  四皇子:杜将军和韦相向来不和,假托将军的名义送去这等凶物,韦家如何能受得了?

  聂先生向来觉得四子不够机灵,这时候更觉得这儿子差得远。但考虑对方这段时间以来就在身边照顾,各方面称得上是尽心尽力,便将冒上来的火气压回去,耐下心解释道,就是因为韦相和杜将军之前交情不好,所以这时候将军的人前去韦宅,反而不会引起别人警惕。

  ——韦鹏既然能让在位者将砍他脑袋改成赐毒酒一杯,必然也有办法将毒酒再改成其他东西。这么惜命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而韦鹏虽然狡猾,他家人却不一定机敏,若是被这所谓的杜将军亲信和断指吓唬一下,说不定能说些实话。

  他最好还活着。聂先生道,我现在没有时间再培养一个用起来得心应手的下属。

  他最后这句,四皇子倒是心神领会了。昨夜有不速之客到这院落来了一趟。随从发现了,但也没能逮住对方。如果是朝廷派来的密探,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走人;如此投鼠忌器,说明是张君的手下。

  聂先生近期的活动,显然会被这些人跟踪记录,汇报给他们君主。

  四皇子:您这一路上,应该始终有人跟着。

  聂先生点了点头。他早已经发现了这事,但对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所以他只是一路向东纵马疾驰,试图拉开距离。

  嫡子是他的人质,只要这孩子还在他控制之下,张君的人就不会轻举妄动。但就这么让他们跟在后面不是个办法,如果能找个机会解决,最好还是能解决掉。

  晚上换个地方住。聂先生思索片刻,说道,准备一些火油。

  四皇子心里猛地一跳。

  四皇子随从一共十几个,并不多。中午,这十几人从屋里搬出了七八个箱子,租了马车,慎重地排好编号,向南面而行。箱子极为沉重,到了傍晚,也只来到南面山脚。夜里山路崎岖不便行走,这一夜,便要在山脚下破旧的神庙里度过。

  这箱子里不是金银,而是兵器。张君的国家曾多年臣服别国,军队物资并不先进,所以对这些东西很有兴趣。夜深人静,随从换班,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查验货物,伸手摸了摸里面尚未安装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叹息声未落,他的喉咙便被箭矢刺穿,整个人向前扑倒。有人将这仍在流血的身体拖到马车后方。另有两个人试着撬开其他箱子,未能成功。

  为首的一人绕到庙门方向,见守卫在门口的随从睡意朦胧地靠墙坐着,身上穿了简易的皮甲,潜行者便将弓箭改为短刃,悄然靠近,到近处猛地扑上去。

  然而潜行者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守卫似乎早有准备,刚才还在瞌睡的两人听到动静后陡然站起,长刀出鞘,将来袭者斩于身前。

  前门的潜行者就此失去了发声提醒他人的机会。

  已经从后门潜进去的几人却不知道前门发生的变数。庙内昏暗,神像残破,几名随从昏昏欲睡,嫡子等人在神像附近和衣而眠,四皇子正拿出一串钥匙来,正视图打开面前的箱子,清点里面的物品。

  他感觉有把刀突然贴在了自己脖颈上。四皇子打了个寒战。

  钥匙扔过来。潜行者在他身后低语道。

  好的……好的。四皇子应承着,突然转身,抓住对方右臂,从腰间抽刀便刺。然而与设想的不同,对方双臂一贯,四皇子手里的短刀被砸中,虎口一麻,手里的短刀径直飞了出去,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其余人立刻警觉,黑衣潜行的几位知道有埋伏,当即后撤。刚才还在地上装睡的随从立刻起身追出。

  四皇子心底叹气,俯身去捡自己的武器。然而短刀收入怀中之后,竟又有一把利刃悄无声息横在了自己颈侧。

  刚才袭击他的人发现随从都追出后,意识到有机可图,竟然又折返回来。

  四皇子心底一寒。潜行者显然已经意识到他武艺不精,以一个放松的姿态再次横刀架在他脖子上,将钥匙从他身上取下后,又拿走短刀。

  这刀柄上镶嵌有宝玉,潜行者伸手摸了摸,放在了自己怀中。

  这就是对待战利品的态度了。对方嘲讽地笑了一声,正想再离开,有另一人已经悄然到了他身侧,此时突然撞了过去。

  潜行者踉跄了一步,来者顺势扑上去紧紧勒住了他的脖颈,锋利的刀刃横着刺入,然后翻转手腕,听到潜行者喉中发出“赫赫”声,鲜血喷涌而出。

  四皇子战栗道:父皇……

  聂先生将刀抽出来,让这人滑到地上。他身上和脸上溅了大量的血,虽然用了不太费力的方式,但右肩伤处必然是有轻微的撕裂。

  聂先生走了出去。大部分潜行者已经没了踪影,只逮住了一个,正等着他发落。

  聂先生看向这个被逼着跪在地上的人,道:我见过你。

  被逮住的人脸上的布已经被扯了下来。他有一张年轻的脸,分明就是张君的侍卫之一。去年冬天在宫廷里,嫡子的风筝飞到了宫墙外,还是这位侍卫去捡回来的。

  侍卫道:我今日必然不能得返,您如果想再见到我们中的人,只需要托人送信到城北驿站。

  聂先生:我为什么需要再见你们?你一心求死,我反而不杀你。你回去告诉张君,说他儿子就在我这儿,生死由我;而张君,我必将是会杀了他。

  此时的四皇子还在庙中。与皇帝不同,他身上没有一滴血,然而正不由自主地发颤,双目是赤红的。

  刚刚被聂先生杀的人就倒在面前,双目圆睁,颈部的血正在缓慢流过来。此人怀中的那柄镶嵌了宝玉的短刀也滑落出来,然而四皇子一动也不能动,根本无法动手拿回自己的东西。

  刚刚他误了事,而父皇替他解了围。对方看他的眼神已经多年未见,但仍能让他想起很多事来。

  那是失望之后的冷漠。

  该死。他耳中的血液轰鸣,浑身都在发抖。——该死!!

  庙宇偏僻,聂先生让自己人都出来后,安排随从将东西收拾妥当,马车行驶出一段距离,再派人点燃火油,将庙宇和丢进其中的几具尸体烧掉。

  马车颠簸,嫡子睡得不安稳。他睡意朦胧中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个人,便翻了个身,把头枕在对方身上。

  聂先生:我身上不太干净。

  嫡子仍闭着眼含糊道:不要。我喜欢这个味道……

  他抱得更紧,于是聂先生不再推他,靠在车厢上小憩。四皇子在另一架车上,显然是受了打击,从离开庙宇之后,一直没有跟其余人再说话。

  这性格未免就太软弱了。聂先生心道,受挫也好,磨炼磨炼他。

  箱子里只有表面是兵器,下层都是石头,路途中陆续被丢掉。第二日,一行人回到村镇,稍作休息,然后北上。第四日,便进了迆县的地界。

  四天里,四皇子如同是生了场病,整个人瘦了一圈。他越是这样,聂先生越觉得不痛快,等看着这四子到了迆县后主动去联系了住处,才觉得像话。

  四皇子看着确实是振作起来的模样,主动联系了住处,细致安置了车队,仍是亲自给聂先生换伤药,只是话更少了。

  住下后不久,之前派来此处的随从带回了韦家的一个人。

  韦鹏确实是没有咽气,所以墓地里只有个衣冠冢。但现在靠一些名贵药品续命,韦鹏本人昏迷不醒,家人顾忌朝廷,也是当他是个死人。

  聂先生大喜过望。夜里,他跟着这人来到韦宅的一处偏院,跟着对方进了密道,在地下看见了韦鹏。

  如同韦家人所说,韦鹏确实有气,但也确实不醒。

  聂先生:该吃什么药就吃什么药,需要什么钱,我给他垫了。

  不是钱的问题。韦家这位家人没见过世面,并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谁,此时苦笑,我们也想着让他醒了之后隐姓埋名,换个身份;但其他药材贵就贵了,终究是能买到,紫金蟾和苦萱晶是买不到的。

  聂先生:只缺这两个?

  对。

  好。聂先生道,我知道了。

  他回到租住的宅院,盘算这里面的利弊。这两个药材国内确实没有,之前是靠着藩属国进贡才积攒了些。如今国力衰退,边境国关系变化,早已没有了藩属国,自然也没了贡品。

  之前是靠哪个国家进贡?

  张君的国家。

  聂先生不由得想起潜行者的话。那位侍从说得明白,如果需要再见他们,寄信到城北驿站便可。

  第一封信,就交到了城北驿站。几天之后,回信也来了。

  聂先生看完之后,将它在火烛上烧了,然后去找他的四子。

  我要离开几天。他说道,嫡子关系重大,你替我看管好,不要出任何岔子。

  四皇子道:父皇去哪?

  聂先生:去跟张君要一些东西。

  四皇子一愣:……太危险了。

  聂先生:你只要看管好嫡子,我就没有危险;如果嫡子死了,我立刻就会死在国境外。

  四皇子欲言又止:父皇……

  聂先生摆了摆手。

  嫡子并不知道他要出门,这孩子最近有点轻微风寒,睡得就更多一些。当天,聂先生来到城北驿站,这里有另一架马车在等着他。

  聂先生看了眼赶车的人,对方显然就是自己前几天夜里放过的那位年轻人。

  聂先生高义,我当尽心服侍。侍卫如今当了马夫,说道,陛下知道您受了伤,嘱托我要谨慎一些。

  不用谨慎。聂先生道,已经好了。

  他没有被带回张君的皇城。在途中的某个地方,张君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跟在宫中时确实不一样。张君看着对方,心想,这人离开我掌控后,就迅速地将自己磨砺成了最锋利的模样。

  聂先生:你信上说,我来见你,你就把那两样药材交给我。

  张君道:确实。臣妾在此等候多时了。

  聂先生一愣,然后脸色一沉。

  张君伸手揽着他肩颈,轻声道,您希望我叫您什么,父皇?

  聂先生打了个寒战,他想要推开对方,然而张君显然比他想象的更了解他,亲吻对方耳根,眼看着那里的皮肤逐渐泛红,而聂先生也无法再强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