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 第9章

作者:常百两 标签: 朝堂之上 天之骄子 强强 古代架空

  于是再回金龙殿,就已经是五天之后。他令御膳房准备了一些佳肴,打算晚上在这儿小憩。

  易容者见他来了,似乎有些不安,璟帝伸手握住对方手臂,道,朕这几天不见你,内心甚是想念。

  他见这人颇有些惴惴不安,不由得更加温言细语。他说道,这几日朝堂上政事繁忙,邻国纷争不断,宰相和其他朝臣喋喋不休地争吵,朕也感到厌倦。未来如果有一日海晏河清,朕会带你出去走一走……

  他心目中浮现出了一幅安逸悠然的图景。璟帝轻叹一声,伸手把身边的人揽在怀里。

  怀里的人立刻僵住了。然而片刻后,这位易容者似乎是醒悟过来,主动贴了上来,伸手放在璟帝胸口轻抚,并凑过来试探地亲吻。

  璟帝心神一荡。他也不由得伸手,道,朕今日不是为这来的,但是如果你……

  他动作突然一滞,又看了一眼身边这人。

  易容者不明所以,却听璟帝道,你站起来,脱下衣服。

  这话听着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旖旎,而是有些其他什么。易容者内心有些惴惴不安,仍是站起身,紧张地脱掉了外袍。

  璟帝:继续脱。

  他看着面前这个人战战兢兢地脱掉了所有衣服。普通通,浑身上下都普普通通。难怪自己刚才摸着似乎不对。

  而更有说服力的是,这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刚刚痊愈鞭伤。

  易容者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儿。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直到璟帝突然抽出一把剑,横在他颈侧。

  易容者大惊,径直跪了下来。他颤声道:陛下……

  竟然还会说话。璟帝冷笑道,是谁让你入的宫?在朕眼皮底下换人,真是是好大的胆子!

  易容者冷汗淋漓,不停叩首道:罪人不知,罪人不知……

  璟帝一剑插入了对方右手,易容者猝不及防,发出了一声惨叫。

  璟帝:把你知道的都讲一讲。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他们送我入宫之前,只是说了会有荣华富贵——

  璟帝拔出剑来,悬在他另一只手上,道:很好,再继续想。

  易容者涕泪交加,痛不欲生,浑身剧烈颤抖道:罪人被教导要如此对待陛下,罪人利欲熏心,罪该万死,但……

  璟帝令手里这柄剑缓缓刺入这人左手。易容者再次惨叫一声,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想起来了!——那人说了,说我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宰相的恩情!我记得这句!

  璟帝站起身。他缓缓道:那有没有见到另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人。

  ……有……有……易容者用力磕头,额头上很快流下了血。他也跟我一样,也是这张脸……他称呼身边的人为宰相,跟随对方走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璟帝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只觉得面前之人面目可憎,挥剑猛地斩了下去。

  孙骏腾。他在血溅于面时心想,你好大的本事。

  孙骏腾如今正在宰相府中休息。他手中正是那日杜将军孝敬他的金红石榴状宝石。孙宰相对这珍品极为重视,特意安排京城最好的工匠打造了新的托盘,边缘以金丝银箔打造了石榴枝叶,必将能将这宝石衬托得更美。算一算,今日就该送来了。

  然而孙宰相心中仍有一丝不愉。他一日不能将人交给杜将军,这宝石便一日拿不安稳。思虑至此,他叫来一位下人,问道,御用监掌印的那位程太监,今日来了没有?

  下人回道:昨天刚来了一次,说是不知为何,皇帝这几日对那位易容者相当在意,他实在带不出来,还希望宰相多宽宥两日……

  孙骏腾冷笑道:那你转告程太监,说宰相再给他一天时间。如果明天这时候再见不到人,就让他自己提头来见。

  下人还未开口,有一人从门外求见,引进来之后,居然正是这位御用监掌印。

  孙骏腾脸上神色放缓。他问道:程大人怎么如此匆忙,今日既然来了,也该将那位易容者带来了。

  御用监掌印却站在门口,筛糠般,突然伸手指向他,尖声道:宰相,正是你,要挟杂家换了

  人!——

  孙骏腾猛地起身:姓程的,你是疯了不成,跑到宰相府来撒野?!

  他不能来撒野,只能由卑职来撒野。御史大夫跟随掌印太监走进来,道,得罪了,孙大人。

  他这一眼正看见孙骏腾身后桌上那颗拳头大的宝石,不由得笑了笑,道:之前听闻宰相府内奇珍异宝众多,卑职还有些不信,如果看来,陛下的珍宝阁与您的府邸相比,也是要黯然逊色不少。

  孙骏腾定了定神。崔大人。他挤出一个笑容,您今日突然来访,不知是何意?

  御史大夫拱了拱手。没有什么何意不何意。他说道,卑职也是领命而来,只希望不辜负皇恩罢了。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将士迅速跟了上去。

  聂先生坐在船舱中。他们那日将易容者送入宫中之后,便立即退回京郊,在船上躲避风头。虽然是在水上,但一些皇城的消息仍是陆续传了进来。

  夜色渐深,韦鹏走进船舱,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他不由得皱眉。

  聂先生身边摆了几个空酒坛。他兴致高昂,看见韦鹏的表情,不由得笑得更不客气。

  韦鹏拧着眉,道:您已经喝了一个时辰了。

  聂先生转了转手里的酒盏,笑道:朕没用一兵一卒,让聂璟抄了他自己宰相的家,借用聂璟的手宰了一个顶着朕这张脸的易容者,这还不值得喝一杯?你那位内线叫什么来着,程太监是吧,妙人啊!一边收你的钱,一边收孙骏腾的钱,最后在引火烧身之前主动把宰相供了出来,两边给的钱如今完美地保留在了他自己口袋里,这人以后一定能成大事啊!

  痛快!他说道,朕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

  韦鹏走到桌前,坐下来,沉默片刻,道,您的手再给我看看。

  聂先生笑道:怎么,觉得朕酗酒碍眼,要再次死谏了?这会不见你拿个板子……

  韦鹏一字一顿道:陛下下一次将臣和其他人放在一块算计的时候,不妨提前说一声。免得臣哪一天真的一口气没上来,又在您面前失态。

  好说,好说。聂先生此时心情极好,笑道,韦相是朕的人臣,朕自然要照拂一些。

  当夜,江面上刮起了风。韦鹏今夜睡得不安稳,闭上眼,便似乎能看见一个长着聂先生的脸的人倒于血泊之中。船舱随风摇晃,他起身披了个衣服,打算梳理梳理近来的事,然而还未点着蜡烛,就听到船舱外有一些动静。

  他走了出来,看见有人在船舷靠近水面处处,伏在那呕吐,搜肠刮肚地,差不多把胃里东西吐干净之后,身上也差不多被冷汗浸湿,看起来湿漉漉的。

  韦鹏呆了。

  聂先生听到动静回过头,不由得也一楞。

  再然后,他的戾气被剧烈地激发了出来。

  滚!——他厉声咆哮,表情几乎是狰狞的。——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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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韦鹏尚未见过聂先生如此失态的模样。当年这位皇帝在朝堂上议政时是端庄的,演武时则很爽利,韦鹏自己确实曾经多次在后宫撞破对方的纵乐,但这位帝君享受那种掌控他人情绪和身体的状态,似乎把将他人扯入欲望看作一种乐趣,在别人的视线下仍能够恣意体会这个过程反馈给自身的力量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之处。

  然而聂先生现在似乎极其难堪,不仅难堪,还有一些狼狈,只是都被锋利的的愤怒掩盖了。

  自己显然无意间看见了皇帝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至于这东西是什么,韦鹏猜不透。他知道皇帝这几年身陷囹圄,但皇帝不想谈起这几年,那么他作为臣子也不该对皇帝的经历有窥探之心。至于刚才一瞥之下,对方汗湿的衣襟下面覆于身躯的狭长伤痕,也不是他一个臣子能轻易询问的。

  韦鹏并没有如对方咆哮的一样返回船舱,而是在几步之外解开外袍置于船舱上,跪地而叩首,道,臣蒙圣恩,领宰相事,故理之得失,天下之利病,臣皆与有咎责,遑论陛下之安危。

  他再次叩首,道,臣刚刚任职之时,陛下说不愿臣做一位趋炎附势、口心不一的人,臣牢记在心,未敢有一日忘记。

  聂先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韦鹏身边,将那外袍猛地踢进了水里。

  那袍子内衬是绸缎,落在水面上之后随水波摇晃、舒展,没有沉落,而是在水面漂了一段时间。韦鹏仍是跪着,道,臣无法坐视您在江面上受冻,您如果不喜欢这外袍,臣只能把身上的衣服再脱下来给您了。

  不用。聂先生的右手盖住双眼,仍能感觉太阳穴刺痛。愤怒也需要消耗体力,他现在没力气将韦鹏也踢进水里了。

  韦鹏听到身边的人跌跌撞撞地进了船舱,站起身跟了上去。

  韦鹏:臣认识一些民间的名医……

  聂先生猛地转过身。听着,他厉声道,朕是喝多了酒,除此之外绝没有其他可能,你如果听不懂,就从这儿滚!!

  韦鹏一时语塞。

  聂先生只觉得头晕目眩。他走了几步,停下来,道,我们今天换一换。

  韦鹏:……什么换一换?

  聂先生:朕去你的房间,你去朕的房间。嫡子还在睡觉,你不要吵醒他,盯着他一点。

  韦鹏反应过来了,这意思如果这位大人物半夜里再吐,就会直接吐在自己床上。

  韦鹏刚表了忠心,此刻只能点头。

  韦鹏这一觉睡得仍不安稳。第二日,他在睡梦中缓缓苏醒,隐隐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韦鹏立刻睁开眼,发现嫡子就坐在他身边,手里握着一柄短刀。

  韦鹏立刻就醒了。他还记着上次这孩子是怎么突然拔刀扎进易容者腿上的。

  嫡子:怎么是你?

  韦鹏:——你先把刀放下!

  嫡子怒道:聂先生呢!

  聂先生走进房间,道:你找我干什么。

  嫡子立刻收刀,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门口,乖巧得很,道:先生昨晚上睡得好吗?

  聂先生:睡得挺好。

  他确实睡得挺好。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韦鹏床上睡得极其安稳,没有梦魇,没有宿醉,什么都没有,以至于他睡醒之后,还因为久违的安眠而感到了一丝困惑。

  韦鹏则说不出话来,他刚刚发现聂先生身上穿的是竟然自己的衣服。

  聂先生也发现了韦鹏的眼神,他点了点头,道,拿了你几件衣服。

  您随便拿。韦鹏立刻道,回头我给您按这几套的款式买些新的。

  不用新的。聂先生摇了摇手,大度道,旧的就行了。吃穿用度都花钱,你也很不容易。

  韦鹏的血压开始不稳。两人身量不一致,他的衣服穿在聂先生身上并不熨帖,而聂先生显然也不是那种会突然体贴爱护臣子的人,要放在旧朝,这信号意味着臣子离死期不远了。

  这就使得韦鹏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更加谨慎。他们现在必须尽快确定下步方向,简单吃了一些东西之后——韦鹏不知为什么聂先生吃了两口就放下了——他们再次开始讨论,采取的方式依然是一边讨论一边记录。

  船舱跟随水面摇晃,给韦鹏的记录带来了一些困难。他今天需要克服的困难太多了,好在平日里给他带来最多麻烦的人今日情绪平稳,竟没有惹是生非;只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存在感极强,令他静不下心来。

  仍是有三个主要的信息。韦鹏按照两人的习惯,先汇报情报。第一,四皇子招募了一些散兵,不多,大约在一万以内。朝廷对您的几位皇子提高了警惕,派了一些近臣前去督查税收,实际上就是要看看是否有人回应之前您在迆县制造的动静。四皇子假托剿灭山贼水匪的名义招募士兵,这些士兵目前的身份是府兵,估计也要接受朝廷审查。

  第二,张君的国家继续和北国开战,战线延长了。

  聂先生:到了哪?

  韦鹏指了指地图:红丹山脉。这个形势对张君的国家不利,山坳有一个夹寨,目前属于北国,山脉另一侧就到了我们现在的国界线,算是相当敏感的地方。

  聂先生:张君派了谁当招讨令?

  韦鹏:派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