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 第31章

作者:游瓷 标签: 古代架空

  五个月前

  渠帝趴在方棠耳边,声音如秋叶般摇摇欲坠,几乎每说几个字就要顿一顿,疲惫到了极点。

  “若朕遘疾不讳,且死有疑窦,则在手中握黄豆一粒。卿见朕攥豆而死,即知君死有疑,皇权旁落,天命蒙尘……”渠帝气若游丝道,“你记住……朕……将此事嘱托于你……”

  “是,臣谨记。”

  ……

  方棠伸手捡起那枚黄豆,颤抖着收入袖中,又起身为渠帝整理好衣冠遗容,对着尸身拜了三拜,带着亲卫离开了奉天阁。

  宫中已然是血流成河,方棠被亲卫护着冲出去的时候,还不知道是哪两拨人在打,后面亲卫借着火光看清了几方的将旗,吼道:“是栗安!栗安带兵杀进宫了!”

  方棠没想到今夜栗安矫作闭门不出,让三皇子等人以为他兵马还在城外,便将大部分禁军派驻城门口驻守,原来是早已安排好伏兵和起事的信号,只等时机。

  待宫中帝崩之声响起,他埋伏在城中的兵马即刻杀出,关闭三面宫门,只留神英门一处铡刀口,给兵部尚书安排在宫中守卫的三千禁军来了个瓮中捉鳖。

  宫中禁军被杀得措手不及,来不及等待城外主力接应,败退入神英门之后,太后之兄率手下骁骑营骑兵三千围住皇宫,与栗安里应外合,将禁军夹攻得溃不成军,顷刻间曳甲弃兵、作鸟兽散。

  宫门各处尸横遍野,军鼓声隆隆作响,白日里奢华气派的阖宫玉宇,此刻彻底沦为了一片人间地狱。

  “少夫人,这边!”亲卫一边护着方棠往宫外走,一边躲开交战的兵马,“当心足下!”

  方棠一路跑到了离神英门不远的地方,远远就能望见宫门口气势巍峨的飞檐。东宫的龙旗被火把照亮,旁边就是栗安的将旗,两方人马凛凛列阵于神英门前,严阵以待守着出入宫必经的一道防线。

  看来太子与栗安已然会合,二人再加上太后胞兄的兵马,足可以磅礴之势压制三皇子那边的禁军,令对方转瞬间便丧失抵抗之力。

  亲卫拉住方棠,站在金銮殿前的白玉石桥上观望那边,低声道:“少夫人先不要过去,那边乱兵集结,怕是已经杀红了眼不分谁是谁,还是等少将军来吧。”

  方棠点点头,刚要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忽然就听神英门前一阵喧哗,军阵似乎开始乱了,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人高声喊叫,火把顷刻亮起了许多。

  喊杀声比刚才在宫里还要震耳欲聋,方棠定睛一看,东宫的大旗居然被人砍倒——神英门下那些人自己杀起来了!

  “怎么回事?!”

  方棠眼看着乱军转头又朝这边冲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起内讧了吗?!”

  眨眼间那些不知为何忽然彼此倒戈的军队已经杀到了近前,方棠惊恐地在乱军中躲闪,一个措手不及居然和亲卫被冲散了。

  他见到刀光毫不留情地朝自己这边飞来,侧身一躲,边上一个士兵被迎头砍成了两半,血溅了方棠一身。

  太子骑着马,挥剑在转瞬沦为战场的神英门浴血冲杀。方棠躲避乱军之间,眼睁睁看着太子的坐骑被人一枪刺穿马腹,他大吼一声坠落地上,四面八方瞬间伸来无数长矛铁枪,将太子活生生捅成了马蜂窝。

  方棠惊得愣在了当场,整个人都傻了。直到一声高昂的马鸣声穿破混战,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栗延臻手持一杆长戟朝他奔来,伸出手朝他喊道:“夫人上马!”

  他见到栗延臻及时雨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惊又喜,急忙伸手抓住栗延臻的胳膊,对方一使力便将他提上了马,护在怀中转而向宫门外冲去。

  “怎么回事?!”方棠惊魂未定地问,“太子死了!”

  栗延臻沉着脸,长戟在身侧围上来的兵卒中一挑,击退一片步兵,“栗安反了东宫,你往边上看看,现在东宫的旗,已经全都换成六皇子的龙旗了!”

  方棠震惊得脸色煞白,转头一看,只见在栗安的将旗之间,又林立起了六皇子府邸的黄龙旗帜,如鬼魅般出现在神英门下,在火光中翼翼生风。

  “这是……六殿下的兵马。”

  作者有话说:

  大家除夕快乐~

  明天过年玩耍,后天更。

第41章 新帝

  栗延臻纵马冲到神英门下,紧紧搂着方棠,准备直接冲出去。这时数十名步兵持枪围了上来,为首一名将士大喝道:“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走!”

  “我看谁敢。”栗延臻冷声道,“睁开你们的狗眼仔细看清楚了。”

  那些人一怔,举着火把凑过来,当即吓得差点给他跪下:“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燕幽侯在此,请……请过!”

  栗延臻冷得要杀人一般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一抖缰绳冲出门去:“驾!”

  方棠缩在他怀中,回头看着身后逐渐远去的乱兵与流火,后知后觉地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二郎……”

  “别怕,他们只在宫中厮杀,我们出宫就不会有人再拦了。”栗延臻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肩膀,“我们这就回府。”

  方棠万万没想到的是,栗安居然在这个关口反了东宫,转瞬间风云倾覆、乾坤扭转,局势立刻就不同了。

  太子被栗安乱军诛杀于神英门前,死无全尸。太后之兄没料到栗安会反,只带了三千人马入宫,与三皇子及兵部尚书手下禁军相抗。

  不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这边刚活捉了三皇子与兵部尚书等人,那头栗安转而倒戈兵变,斩杀东宫,领着一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六皇子的人马,转头直逼内宫。

  太后与皇后被从各自宫殿里揪出来、披头散发地跪在宫门口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太后的兄长与手下亲兵都尽数被俘,五花大绑着丢在了奉天阁外,由栗安亲自看守。

  东宫党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对眼下天翻地覆的局面还反应不及。

  栗安穿着染血的军甲大步走过来,将手中一枚圆滚滚的东西往太后等人面前一丢,高声道:“皇太子趁陛下重疾大渐之时,举兵意图谋反,逾越礼制自立为帝。今皇六子奉旨讨逆,命本将诛太子于神英门下,其余从之者众,一应皆押解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那东西正是东宫太子的项上人头,一向冷静的皇后崩溃地哭叫起来,吓得花容失色,顷刻便昏了过去,被人拖着离开。

  “栗安,你为何助六皇子谋反!”太后厉声呵斥道,“哀家是太后,是先帝亲娘,你敢如此!”

  栗安嗤笑:“皇亲谋逆,也是谋逆,便要一概论为逆贼。太后若是安分守己,身为后宫妇人手不伸得太长,臣倒是还想尊奉您为太皇太后,颐养天年呢。”

  “明明是你栗安谋反!你如何会与六皇子勾结!”太后丝毫不退让道,“先帝新丧,你居然敢起兵谋逆!来人啊,给我把这个乱贼之首拿下!”

  “来人?”

  一道悠悠的女子声音从宫门后传来,太后一怔,扭头看去,只见东阳郡主被七八个军士簇拥着走来,衣饰华贵艳丽,举步葳蕤生光,似乎是特意赶来欣赏今夜光景。

  “来什么人?如果是您兄长的人,劝您也不必有幻想了。”

  东阳郡主一抬手,右手手腕上一道寒光凛凛的铁护腕露出来,紧接着天边响起一声鹰啸,凤头雕直冲而下,稳稳落在她手臂上。

  “好久不见啊,母后殿下。”东阳郡主走到太后面前,居高临下地微微笑道,“当年母后杀我生母祁娘娘,将我赶出京城下嫁岭南,想过我们有朝一日还会再见么?”

  “东阳,你不忠不孝,不悌不义,还有脸提当年!”太后怒道,“你与那个贱人的野心,连先皇都看不下去,又何止是哀家一人容不下你!”

  “哀家?”东阳郡主嗤笑出声,“算了,母后若是喜欢自称哀家,便这么叫着吧,毕竟您活着的时候怎么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她说完就转身走到栗安身边,整个人的气势比自家驸马要高上一截,仿佛她才是站在这里的大将军,而对方只是陪衬。

  “来人。”她涂了丹蔻的艳丽朱唇缓缓吐出最冰冷的语调,“将乱党党羽都拖下去,下狱,着三司及刑部会审。”

  ·

  宫里静悄悄了三天,皇宫大门也紧闭了三天。这三天城中不知有多少官员惶惶不安,翘首观望,唯恐那道朱红的大门一开,生杀予夺,便盖棺定论。

  宫变的第二天晨起皇城便降下滂沱大雨,下了整整两日才冲刷尽皇宫中久久不散的血腥。

  方棠坐在书房桌案后,握着笔安静地拓一幅古本题序。窗外雨声嘈杂,像是有脚步声匆匆,又如千军万马雷霆而过,震天动地。

  栗延臻站在一旁替他整理书册典籍,已经站了两个时辰,还在任劳任怨,双腿站得纹丝不动。

  方棠瞥了他一眼,故意又放了一摞过去,转了转手腕,继续拓写。

  “夫人是在磨练我的心性么?”栗延臻问道,“这活计的确磨人。”

  方棠有几分小得意地笑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握笔写字和沙场点兵是一样的,你还没有到动心忍性这一步,就不要小看这书本纸墨。”

  栗延臻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商量意味:“的确是劳筋动骨,我的手有些酸了,夫人替我揉揉?”

  “你连数十斤的战戟都能挥得动,只是搬了两个时辰的书,手就酸了?”方棠全然不信他,“你骗我,等我去给你揉,你又要那样我了……”

  “哪样?”栗延臻明知故问道,“是昨晚夫人抱着我不放,整夜都缠着我说还要——这样么?”

  方棠涨红了脸,举起笔要打他,栗延臻水到渠成地将手中古本一丢,将人揽了过来,继续身体力行方棠口中的“大任”。

  书房内漫起一股腥甜的潮湿,栗延臻“嘶”了一声,放开浑身已经薄汗涔涔的方棠,笑着一抹嘴角:“夫人怎的学会咬人了?”

  方棠上衣半剥,很凶地瞪了他一眼,被栗延臻猝不及防地往上用力一托,又惊叫一声,身子瘫软下去。

  “夫人这么看着我,二郎实在忍不住,大概已经到饿其体肤这一步了。”栗延臻将他的肩头吻得一片湿腻,轻轻吮吸着,“我们去床上吧?”

  方棠点点头,扶住他的肩:“那你轻一些,昨晚……有些痛。”

  “好,我轻轻的。”

  栗延臻将他拦腰抱起,边吻着边走向内室。方棠的腿从青袍下缠上他的腰,惬意地晃了两下。

  雨声掩映着房中动情的低喘,床幔后人影交叠摇曳,隐秘缠绵。

  傍晚时候雨有稍停之势,方棠从床上起来,披着衣裳就要赤脚下地,被栗延臻一把拽回,捧起他双脚放进怀里暖着:“这么凉,回头我叫人弄些温补的吃食来给夫人补补。”

  “二郎,你听,外面大道上是不是有马蹄声?”方棠看着窗外问道。

  栗延臻点头:“不止。刚刚我听到角楼上有钟鸣声,宫门大概是开了。”

  果然不多时,闻修宁就过来敲门,道:“少公子,少夫人,宫中来人了,说是召文武大臣着官服入宫觐见,即刻起行,不得误时。”

  “谁在传召?”方棠问。

  “六殿下。”

  两人打点好出府门的时候,看到外面一条长街上全是宫内禁军的兵马,数百米列阵望不到头,将长街围得水泄不通。

  不少官员和他们一样,身着官服从府中走出,望着外面同样是一脸茫然。而另外一些,则是和全家老小一起被禁军从家里拖出来,套上镣铐枷锁,羁押着往长街外走去,霎时间城中一片哭声,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方棠和栗延臻坐上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一路上他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放眼全是被拘捕的官员及家眷,这些人踉踉跄跄地往相反方向走着,女眷幼子们神色苍白,满脸惊恐地四处张望,却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何罪。

  “那是……”方棠看着禁军押解的方向,喃喃自语。

  “刑部大牢的方向。”栗延臻坐在一旁闭目养神,淡淡道,“成王败寇,兼而并之,古往今来皆如是。”

  方棠放下帘子,眸色暗下去。

  神英门下,众官员鱼贯走入宫中,门墙上溅的血迹还没有擦干,脚下的青石板上满是污渍,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低头拢袖而行,朝金銮殿方向走去。

  文武百官拾阶而上,宫道两侧是严阵以待的禁军,气氛威慑凝重,众人进殿时都屏气凝神,不敢高声交谈。

  待百官在大殿上站定,金銮宝殿上的帷帐后由内侍官簇拥着缓缓走出一个气质沉静的青年,目光淡淡地朝着殿下扫了一眼,伸手抚上龙椅扶手的龙头,沉声道:“作乱者,伏诛。先帝内侍郎官以身殉主而去,其余篡逆人等尸身尽戮,曝尸乱葬岗,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龙椅旁的青年,正是一直在先帝诸子中近乎于不存在的六皇子。

  此刻他睥睨众臣,万人之上,大权尽握。

  他说完,殿下一片鸦雀无声,而这时栗安忽然站了出来,双手举着朝芴,朗声道:“国之逢变,先帝崩逝,若乾坤不定,则江山社稷不安,星轨既乱,朝纲不宁。臣今率岭南军八万、虎狼营骁卫三万,请六殿下上承天意,下顺民心,承袭大统,为我大渠江山与黎民百姓作长远计!”

  几个原本战战兢兢的武将,一见栗安打了头,立刻十分有眼色地附和道:“请六殿下即位!”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像是唯恐表态得晚了,会和先前长街上那些同僚一般,全家锒铛入狱,面临着满门抄斩或流放边境的下场。

  “请六殿下加尊九五,继立为新帝!”

  六皇子看着殿中越来越多站出来要拥他上皇位的人,表情冷漠地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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