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 第35章

作者:游瓷 标签: 古代架空

  一路上方棠看着窗外,时不时会瞅见拖家带口沿街乞讨的灾民,看样子都是从江南那边来的。都言大灾不过三年,如今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年了,江南一直断断续续地旱着,北方倒是涝了几场,冲毁农田与畜舍,同样是损失惨重。

  方棠前几月都在潜心研写新政的内容,草拟出了几版,反复增删修改,终于呈上去,皇帝看过之后也很满意,给了他大刀阔斧改制的权力,而首先要做的,就是压住朝中那些不甚服气的老臣。

  他毕竟年轻,所拟新政无一不是在祖宗旧制的基础上彻底翻覆,之前几次当朝进谏向皇帝讲述新政,已经引得许多人不满,如今真的许他着手推行了,又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阻力。

  这似乎就是方棠少年时所梦寐的种种,满腔的抱负终于有的放矢,如今他却发现,真正做起来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易。

  方棠回神,看到马车已经驶出了城门,城门看守一见到是丞相府或者栗府的车马,向来都不会拦住查验,只是恭恭敬敬地放行。

  栗延臻在城外驻扎的四大营,步兵与骑兵加起来足足有六万兵马,城中还留守着栗苍留下的三万人。即便栗安麾下所有的兵马都聚集在城内,也难以与栗氏父子相抗三分。

  朝堂中栗苍的眼线和栗氏的大臣们掌握着大半话语权,即便是皇帝,下圣旨也要报送栗氏过目。也难怪大渠两朝皇帝都觉得憋屈不已,视栗苍为眼中钉——没有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君王,会允许这世上有另外一人与自己平起平坐。

  新皇继位之后,栗苍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却步步收紧了在朝中的布局,皇帝明显感到大权旁落,就连这次方棠推行新政,也是在拟定之后送栗府看过的。

  好在栗苍没说什么,方棠想着十有八九是直接到了栗延臻那里,这人对自己要做的事一向纵得毫无分寸,让方棠一度怀疑就算自己杀了人,栗延臻都会悄无声息地替自己善后。

  他在军营门口下了马车,营前的军士认出他,上前行礼:“丞相大人,提督在里面,这会儿正无事,在下这就进去通传。”

  “不用,我自己进去看看他。”方棠摆手道,“婵松,去让闻将军把马喂一下。”

  婵松哎了一声,赶着马车走了。方棠带着青槐往大营里走去,走到栗延臻的军帐门口,他掀开门帘,看到栗延臻正靠在交椅上假寐,身上的军袍还没来得及脱。

  “你先到马车那边候着。”他对青槐说,“找个营帐暖和暖和,不要在外面冻着了。”

  方棠悄悄走过去,坐到栗延臻身边,也不叫他,只是拿起桌上的布军图默默看着。

  不多时,栗延臻醒过来,看到方棠坐在一旁,便很惬意地展了展身子,说:“夫人怎么有空来看我?”

  “不能来看么?”方棠斜睨着他,“那我走了。”

  他说着就佯作要起身,栗延臻顺水推舟地将他揽过来,知道自家小探花是要人哄了:“我上午练兵劳顿,夫人正好来犒军,不如先犒劳犒劳你夫君。”

  方棠舒舒服服地躺进他怀中,举起手中的布军图说:“栗元帅又打算年后进兵了?西羌人每年入冬都屡次侵扰我大渠边境,看你父亲这阵势,怕是要准备一举平定西北,彻底绝西羌进攻之后患吧?”

  栗延臻点头:“丞相大人果然聪明,这件事情父亲打算交给我去做,我还在思索用兵之计。”

  方棠在他怀中滚了一圈,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吻他的下巴:“你打算怎么样?”

  “丞相大人刚才看布军图的时候就知道我心里怎么想,怎么还来问我?”栗延臻鼻尖蹭着方棠的鼻梁,说,“是不是?”

  方棠一笑,凑在他耳朵边上,轻声说:“擒贼先擒王……”

  “丞相大人英明。”栗延臻道,“不知道愿不愿意应末将之邀,到末将的寝帐中再深入讨论此事?”

  方棠瞪着清明澄澈的双眼瞧着他,卖乖道:“怎么,有什么话非要在提督大人的寝帐里说,还怕别人听见么?”

  栗延臻将他拦腰抱起,径直走出了帐子。四周的军士一见这场景,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各自往旁边扭过了头,目不斜视地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一道目光往这俩人身上看。

  寝帐里,栗延臻剥掉方棠外面繁复的丞相袍服,只给他剩了厚实的中衣,把人裹着往被子里一卷,说:“温香软玉在侧,忽然不想谈国事了,怎么办?”

  “我参你不务正业。”方棠铁面无私道,“你放我下去,我要写折子。”

  栗延臻思索了一下,说:“哦,那若是我今天让丞相大人下不了这张床,折子就写不了了,也就无人参我了,对不对?”

  “栗延臻,你哪来的满肚子歪理!”方棠哭笑不得道,“放我下去!”

  栗延臻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拖进床帐里。

  方棠和他笑着闹作一团,终于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栗延臻温柔地吻他汗津津的手腕,替他敛上滑到肩头的中衣:“穿上些,别受凉了。”

  “二郎,我问你一句话。”方棠双手放到他肩上,抱紧了些,“你当真,杀得了沙瓦桑?”

  作者有话说:

  糖糖真的很会撒娇,这咱们小将军怎么受得了啊!(浮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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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新政

  栗延臻静静地望着方棠,伸手拨开他的长发,指腹粗粝的厚茧蹭着方棠分外柔嫩的脸颊。

  “沙瓦桑其人,武功高强非比寻常,若是真的率大军南下杀来,鲜有人能挡住。”栗延臻说,“夫人知道他这些年,为何一直虎视眈眈中原,却连幽牢关也攻不破么?”

  “因为你在。”方棠摸摸他的脸,说道。

  栗延臻点头:“是。只要我在,夫人就可以放心,我守城一天,沙瓦桑就一日攻不破幽牢关。即便他龟缩不出不与我交战,我也要让他老死西北,至死也望着中原而不可得。”

  方棠觉得栗延臻无论是于国还是于他,都是一道分外坚实的城关。只要有栗延臻在身边,似乎一切都不需要他再担心。

  可是他转眼又想到那日在昭明殿里,皇帝对他说的那番话。

  “栗氏,朕早晚必除。”

  渠国两代皇帝无一不对栗氏父子恨之入骨,方棠以为自己和栗延臻两不猜疑,以为只要自己做了丞相,一切就可以有转机。

  可朝堂杀机并非如此简单,皇帝如今撼动不得栗氏半分,无非是边关还要依靠着他父子三人才得以完璧。即便栗苍的野心自始至终都未觊觎过那尊帝位,然而功高盖主的将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君王真正的信任。

  方棠渐渐开始怀揣心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位极人臣,其实要走的路是如此沉重。他一步一回头,只觉得和自己当年怀着满腔抱负走入朝堂时的本心越走越远,他不得不藏起一些东西,学会了从前最不屑的伪装和矫饰。

  新政推出之后月余,便立竿见影,尤其是在南方各郡初见成效。方棠主持地方各州郡的水丞官兴修水利,打通河道引水灌田,并修筑蓄水池以积雨水,以备旱时取水,涝时分流。

  方棠还在朝中另制了一套考课制度,在附近三州之地试行了一段时间,反响比他预计的要好上不少,督促着各地勤政督务,从前许多积攒数月经年而无法解决的问题,几乎立刻就被涤荡了大半。

  于是方棠开始将新颁布的考课制在各州推行,将以前形同虚设的旧制取而代之。只是很快就有了不少反对的声音,大多集中在一些富饶州郡。

  当地的刺史和郡守仗着物产丰饶地广人稀,便纷纷惫懒怠惰,十羊九牧,导致谷仓中时时填不满新米,陈米都生了虫还敢送来充当京城课税,以至于民无米粮充饥,京中的蠹米却积压了一仓又一仓。

  新的考课不可避免地罢黜贬斥了许多京城与地方官员,清廉勤政者倒是对方棠赞不绝口,但更多的,却是怨声载道,千夫侧目。

  渠国至今百年,已经积攒了太多弊病,想要一朝拔除病灶,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反而地方势力根植盘踞依旧,乍然碰上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一上来就大刀阔斧的方棠,自然是形同水火,无法相容。

  新政推行还不到半年,各地参奏的折子就雪花一般递上来,大多是斥责方棠新政颠覆祖制,是行大不韪之事,请求皇帝勒令叫停所谓“新政”,依旧沿袭旧制。

  方棠起初还会因为有人弹劾他而闷闷不乐几天,渐渐便也习惯了,他参任他参,他依旧是不遗余力地推行政令,并不妥协。

  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或许新政也早就胎死腹中,无力推行,然而他身后是栗延臻及整个栗氏,无人敢明着跳出来反对他。再加上皇帝的确对他的新政青眼有加,因此方棠推令下去,才得以畅通无阻。

  改制之后,朝中裁去了不少冗余的官职。方棠意在简并官吏,同时逐步收束恩荫门槛,让那些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却眼巴巴等着父辈荫庇入朝为官的官家子弟犹如火燎眉毛,急得到处托人疏通,在方棠彻底将恩荫收紧之前,想办法将自己塞进官场吃空饷。

  某日上朝,一位因怠理政务而被贬为县令的地方刺史在宫外请求朝见。此人已经年过耄耋,千里迢迢而来,由家仆搀扶着颤颤巍巍入京面圣。

  皇帝念他是三朝老臣,特意准了他上殿相见,没料到这老刺史上来就痛哭流涕地跪下去,以头抢地,口中连声鸣冤,说当今丞相党同伐异,借新政之名打压忠臣,行排除异己之实,理应被罢黜,请求皇帝将自己官复原职。

  “爱卿说丞相结党,可有凭依?”皇帝淡然问道。

  “陛下,臣世代为国尽忠,世食恩禄,不想如今小人当道,尽行奸佞之风!”老刺史控诉道,“臣在刺史任四十余年,从未有过一丝渎职失察之过,怎么如今新相掌国,老臣就有了浑身的不是!请陛下明察,还臣以清白啊陛下!”

  “丞相,刘爱卿所参奏之事,你可有话说?”皇帝看向方棠。

  方棠站出来,一躬身,从容道:“陛下,臣梳理了刘大人所掌州郡这些年的物产与粮价,当地有良田千顷、湖泊上百,百姓以鱼米织造为业,原本是旱涝保收之宝地。刘大人上任这些年,各郡收成却江河日下,今年的粮米储量与十年前相比,甚至十不足一,反倒是赋税日益繁重。”

  他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份簿册,翻了几页说道:“臣又看了近年来当地向京城入税的情况,可知百姓所交赋税年年增多,而刘大人让人上报给朝廷的量,却多年没有所增。请问,这些多出来的粮食与钱税,都去哪里了?”

  老刺史被问得哑口无言,呆愣愣地看着方棠,似乎是没想到这个人真的会把十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一一算清。其实就连他自己都算不清那小小一州的账本,方棠居然用了几个月,就厘得如此清楚。

  “另外,臣还查明,刘大人所掌州郡卖地毁田之风泛滥,当地大富及员外想尽办法从农户手中搜刮耕地,然后在其上私建豪宅。”方棠说,“就连刘大人去年新纳小妾母家的私宅,都有百亩之广,从前全是耕地,也难怪连年收不上来粮食了。”

  方棠说罢,恭敬地将簿册呈上去:“陛下,臣所理钱粮赋税、田地增减之数,尽在其中,陛下请过目。”

  他将每一笔账都点算得如数家珍,包括裁去冗余官职后每年能节省多少俸禄,用以回填国库空虚,再拿出相当一部分划拨工部银两,用以掌造制器与纺织,并在江南开垦水稻田地,兼以渔牧,命各州郡培育新稻种,最好能尽收雨水之利,满打满算一年也能成熟两次。

  皇帝翻了几页,点头道:“确是如此,这些良田原本都是天赐之利,如今都被豪绅夺去广建宅院,实在是可恶。丞相,这件事你和户部尚书商量着办下去,之后再向朕禀报,要全无遗漏。”

  这时另一名文官似是忍无可忍地跳出来,举着朝芴启奏道:“陛下,臣有话说。”

  “爱卿讲吧。”

  “刘大人年迈,或许的确不堪再任一州刺史,可丞相大人行事太过,罢免众多劳苦功高的老臣也就算了,拔擢的却都是一些鲁莽轻狂的后生。”那人愤然道,“这些少年人占据朝堂,毫无治国之策,空会嫌弃祖宗旧法一无是处,何不是纸上谈兵、空谈误国啊,陛下!”

  栗延臻忽然笑了一声,也走出来,开口道:“好啊,大人若说丞相是纸上谈兵,那不如本将这个实打实沙场领兵的人来和你说。我军将士在北境浴血杀敌,却时常受断粮之苦,敢问这些‘劳苦功高’的大人们,究竟‘劳’在何处?若是真的治理有方,为何如今不仅将士打仗吃不饱,连百姓也吃不饱?倒是官吏乡绅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家中富得流油?”

  “你!”

  那文官被堵得一问三不知,他长久清闲惯了,当然不知道粮食都哪去了,只得悻悻走回了文官之列,对着方棠和栗延臻敢怒不敢言。

  若只有方棠孤军奋战,倒是不足为惧,可栗延臻将那些反对之声一力挡了回去,其他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后来那些参奏方棠的东西甚至都到不了皇帝案上,只在递上去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方棠告诉栗延臻不必如此,倒也不能堵了所有人的嘴,毕竟他手中新政必定有所不足之处,还是要别人建言指正,才能取长补短。

  “做文臣的真麻烦,不如我们,一杆长枪杀敌就好,若是粮食不够吃,尽管来找丞相大人闹,保准有粮食吃。”

  栗延臻躺在方棠腿上,任对方给自己揉着穴位,闭目养神时还不忘编排方棠几句。

  “你还好意思说,来找我就没几次正经事。”方棠用力掐了掐他,“不知羞耻!”

  “我当然不知羞耻为何物。”栗延臻大言不惭道,“若连我都讲礼义廉耻了,那今后漫漫长夜,丞相大人岂不是要寂寞伤心了?”

  “胡说八道。”方棠低声喝斥,“对了,你往后也少在朝中为我说话,陛下不喜这样,尤其是一国丞相和手掌兵权的将军行迹过密,他会疑心。”

  “你是我夫人,行迹过密又怎么了?”栗延臻不以为然道,“随他去好了,夫人不必担心。陛下若是为难你,自有我父亲那边提点。”

  方棠沉默,他尽可能地避免一切涉及到栗苍僭越之举的话题。大臣对皇帝出言“提点”,实在不该是人臣所为。

  可他更害怕皇帝会日益猜疑栗延臻,那句要除掉栗氏的话,在他心中犹如一只被种下的梦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噩梦成真。

  只要他保证栗氏父子绝对不会觊觎皇权,或许就能维持眼下的平衡。

  方棠觉得心乱如麻,仿佛有千斤重的坠子悬在心上,令他日夜难安。

  “好了,夫人别多想。”栗延臻拍拍他的脸,“叫声夫君来听听,我晚上轻点疼你。”

  方棠脸一烧,撞进他怀里抗议:“你这是威逼利诱!”

  栗延臻笑道:“正是——夫人叫不叫?”

  方棠沉默了一会儿,吭哧吭哧地爬起来,抱紧了栗延臻,贴着他耳朵开口:“夫……夫君……”

  栗延臻眼底有光亮闪过,立刻捉了人就要剥衣服,换来方棠极度愤怒的吼声。

  “放开我!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栗延臻你耍赖——!”

  作者有话说:

  糖啊,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被盐骗了一百次,还会被继续骗一百零一次……

  糖对于自己在盐身上吃过的亏,属于是满一百减一百,被骗一百次之后记忆清零,继续被这样那样蹂躏,最后吃饱了的是盐,小兔子在那衣服凌乱一脸懵逼:我是不是又中计了?

  盐:是的夫人,这叫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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