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 第51章

作者:游瓷 标签: 古代架空

  这人点头道:“正是,看来栗小将军认得此物,是我父汗留下的。当年你父亲大败我鲜卑部,逼得我父汗退回阴山,还没来得及回城便病死那边了。你们父子三人的名号可是十数年如一日地威吓着我的族人,起先沙瓦桑那货还不信,自己吃过你们栗氏的亏,才不和我抬杠了。”

  栗延臻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皇城叛乱,栗氏被屠尽满门,倒是也有你的份儿。”

  对方的目光总是流连着方棠,栗延臻有所察觉不动声色地往自家小探花前面挡了挡。

  “我叫耶律瓒铎。”那人说道,“久闻栗小将军大名,当年你只身闯入丹措大营救走方大人,我都没来得及看上你一眼。”

  “我竟不知道你那时就在丹措大营,早与沙瓦桑勾搭上了。”栗延臻道,“鲜卑就这点本事,自己被打得退回老家,转而便投奔西羌来了。”

  耶律瓒铎并不气恼,只是说道:“任小将军你怎么说,如今你已经不是大渠的将军了,中原皇帝不会再容得下你二人,倒不如早些寻新的出路,与我们联手,比你在那皇帝跟前儿受尽猜忌来得强。”

  “我没你那么洒脱,转头便能与仇人握手言和。”栗延臻冷冷道,“你这一路救治我夫人,的确有恩于我,现在我们两清了。”

  “我能给你机会,让你做千古名将。”耶律瓒铎继续摆出自己的条件,“你要什么,王位、财富、名声,只要你开口便应有尽有。我们草原大漠上世代生长的子民,心胸宽广,从不嫉贤妒能,更遑论兔死狗烹之祸”

  栗延臻不语,只是转向方棠,拢了拢对方的长发,眼中全是浓腻的柔情。

  方棠的出现,渐渐让他这些年有了好好活着的理由,每每在外征战,身陷绝境之时,总会想到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从十九岁起,到如今,他依旧不畏惧死亡,但更想陪方棠活得久一点。

  当年说过的白头偕老,并不是随口而已。

  “我打的仗,已经够多了。”栗延臻道,“从今往后,我只想陪着夫人安稳过完这一生,至于其他的,我没兴趣。”

  耶律瓒铎看了他一会儿,很惋惜地摇头:“你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将军。”

  “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栗延臻从容道,“浮名功业都是过眼云烟,得到之后还会失去,总归不会永远属于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眼前人更值得。”

  他这番感慨,倒是彻底看开了,耶律瓒铎只好叹道:“算了,你已失去为将之心,强留你也是徒劳,可惜中原皇帝还不知自己毁掉了一个什么样的英才。亏得沙瓦桑还费尽心思想招揽你,怕是又要气疯掉。”

  方棠适时地开口道:“多谢耶律公子救命之恩了,眼下方某伤势已好了不少,不便继续在军中叨扰,近日便会与丹措王辞别,在此就先与公子别过。”

  他和栗延臻都清楚,继续留在西羌只会夜长梦多,沙瓦桑是个不太讲理的粗人,即便有公主拦着,也是个麻烦家伙。

  不过栗延臻要走,饶是天王老子都拦不住。沙瓦桑得知他二人要走,气得大发雷霆,提着刀便赶来帐前,咆哮着骂栗延臻忘恩负义、不识好歹,好吃好喝地供他这些日子,居然说走就走。

  栗延臻也冷了脸,踹倒一个西羌兵,夺过对方手中的长枪和沙瓦桑对峙:“我今日就是要走,你待如何?”

  柔嘉公主急匆匆赶来,一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架势,急忙劝解道:“桑格,休要乱来!方大人和栗将军要走,你便放他们去了便是,何须疾言遽色地为难?”

  “你不懂!”

  沙瓦桑声音低了些,仍是不依不饶,“好不容易从狗皇帝手上捞出来一个,不能放跑!要留着他帮我们打中原!”

  “我不会帮你。”栗延臻手中长剑寒光凛凛,宽阔的身躯护在方棠身前,“若不让开,我不介意再和你比一场。”

  耶律瓒铎站在一旁,无奈叹道:“你急什么?他不愿意就罢了,难道你绑着他,他便愿意替你打仗了?西羌和鲜卑加起来也并非无良将,他要走的确可惜,却也不会影响整个战局。”

  沙瓦桑又急又气,只是不甘心放走了栗延臻,还要说什么,又被柔嘉公主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你闹够了没有!方大人对我皇兄忠心未减,他夫君又怎会帮着你攻打旧国?桑格,我从前教你读兵书,你都只读一半,如今知道坏处了吧!”

  “你又训我!”沙瓦桑气急败坏,咣当一声丢下刀,赌气走了,“你一点都不给我面子!”

  方棠每次见他两人都吵得不可开交,也觉得无可奈何。他向柔嘉公主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公主说和,来日若有机会,方棠必然报答。”

  柔嘉公主笑笑,说道:“不必挂怀,车马粮草已备好,方大人安心上路吧。”

  方棠和栗延臻带着那些兰奴上了车,又掀开帘子,对着大营门前目送的柔嘉公主道:“公主回去吧,好好哄一下丹措王。”

  “好。”柔嘉公主点头,“愿大人此去,万事顺遂。”

  马车缓缓远去,在孤烟大漠里化成一枚细小的黑点,又逐渐隐没在扬起的风沙里,再也不见了。

  耶律瓒铎一伸手臂,海东青径直落下来,低头梳了梳羽毛。

  “是我与表兄之前预想得太好了。”耶律瓒铎道,“栗延臻果然是天生将才,此生虽然算不上忠,却也讲求一个义字。”

  “还有情字。”柔嘉公主欣然道,“他们的确恩爱。”

  身后,沙瓦桑气鼓鼓地大步跨来,刚刚柔嘉公主给他的台阶有些过于生硬,以至于他半天都没消气。他走到公主旁边,哼了一声,没说话。

  “好了,小狼羔。”柔嘉公主捏了捏他的手臂,说道,“你刚才也太凶了些。”

  “我放他们走了,你满意了!”沙瓦桑嚷嚷道,“真搞不懂你这个人。”

  柔嘉公主挽着他的手,望着远处,轻声道:“是啊,原本两个人就是互相搞不懂的,等到搞懂了的时候,就心意相通了。”

  沙瓦桑低头看着她,目光也柔软下去,反握住她的手,声音仍旧桀骜:“谁他娘的稀罕什么破昆仑王,没有栗延臻怎么了,本王照样能打服他们。”

  马车上,方棠觉得胸口有些闷,便靠在那里按兰奴交给他的法子,缓慢吐息。栗延臻给他揉着后背,欢声问:“夫人觉得好些了么?”

  “好多了。”方棠长出一口气,“这两日都有点胸闷,估计是淤血还没全消,再休整一段时间就好了。”

  一个兰奴道:“方大人不必担心,您的伤无恙,不妨先跟我们回去,由我们来替您疗养。更何况,还有故人等着相见。”

  方棠一头雾水:“什么故人?我们要去哪里?”

  “大人到了便知。”兰奴道,“请稍安勿躁。”

  方棠又靠了半天,觉得身子绷得不舒服,扶着栗延臻的胳膊坐起来,头探出窗子往车后看去。这会儿他们已经过了缚虬谷,西羌的大营早就完全看不到了。

  “对了,二郎,鲜卑部的可汗怎会和丹措王交好的?”方棠好奇问道,“我以为北境部落彼此都斗得厉害,甚少会选择联手。”

  栗延臻道:“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听我母亲说过,她是鲜卑族人,当年为了我父亲才抛却族人来到中原。她说……鲜卑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可汗,似乎与沙瓦桑有些亲缘关系,至于具体的,我母亲也不清楚。”

  “他们两个是亲戚?”方棠讶然,歪头想了想,“真看不出来。”

  “龙生九子都有所不同,更何况其他亲缘。”栗延臻道,“我们之后大概不会再与他们有什么交集,这件事,怕是也无从知晓了。”

  马车行进了三天,最终到了西北边陲的一处镇子上。

  这里边是当年方棠给兰奴们安排的去处,整座镇子并不大,不过一百来户人家,却平静富足得很,不受战火侵扰。镇上居民自给自足,又因临近商路,常常对外做些生意。

  “到了,方大人。”兰奴掀开帘子,对方棠道,“我们在这里经营着家货栈,平时也供行商歇脚打尖,也是听闻大人有难,才赶去渠国的。”

  方棠下了车,见到面前是一处四方规整的小院子,二层小楼的窗口酒旌飘荡,被洒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很好奇故人是谁,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个略有些熟悉的背影在低头扫地,一愣,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栗延臻也走了进来,同样怔然地盯着对方,难以置信地开口:“闻修宁?”

  那人背影一顿,飞快转过身来,看到栗延臻和方棠,整个人方才还毫无表情的脸,一下子变得悲喜交加,踉跄着走过来,扑通跪在栗延臻面前:“少公子……”

  方棠心中腾起惊喜,他原本真的以为闻修宁和婵松都死了,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意外之喜,便急忙问道:“婵松——婵松呢?!”

  “婵松姑娘出去买菜了。”闻修宁颤声道,“她应该就回来了,少夫人。”

  方棠点点头,眼泪随后便涌了出来:“还活着就好,你们还活着就好……”

  他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连寻回两人的尸身都做不到,却没想到还有绝处逢生的一天。当初闻修宁和婵松被禁军围困,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眼看着就是回天无力了。

  万幸的是,栗安的岭南军向来狂傲,只以为两人必死无疑,便取了信物回去邀功领赏。没想到岭南军前脚刚走,听闻消息赶来的兰奴就发现了命悬一线的两个人,带回去尽力救治,居然真的双双捡回条命。

  闻修宁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转醒之后一定要先寻机会报答这些兰奴,再回去寻栗延臻,但对方只说他们不必急着走,剩下的他们会想办法。

  “原来如此么。”方棠唏嘘道,“真的多谢你们了。”

  兰奴欠身道:“投桃报李而已,不足挂齿。”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接着便有什么东西哗啦落了一地,婵松含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少爷!”

  方棠转过身,看到逆着光立在院门口的清瘦身影,一面流泪,一面露出笑容:“嗯,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哈!婵松和小闻没死!

  我怎么可能让小情侣受苦呢!(心虚)

第69章 心安

  边境 晋理镇

  拉货的马车缓缓驶入城门,在长街的摊子前停下。赶车的一只手拎着钱袋,甩了几枚铜钱出来,往摊子上一放:“老板,两根糖葫芦。”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糖葫芦被赶车人接过来的时候,在冬日的暖阳下泛着红色莹光。

  长鞭一扬,马车又朝前行进起来,车轮碾过粗糙的土石路面,发出吱嘎的响声。

  晋理镇上独一家的货栈,生意也如同往日一样红火。马车拨开迎来送往的人群和货担,停进了后院。闻修宁从车上跳下来,解了马牵去去喂。

  婵松掀开帘子,脚步轻快地走到闻修宁身后,指尖点了点他左肩膀,等他回头往左看时,又笑着躲到右边。

  “我知道是你。”闻修宁像是习惯了,纵着她这样,淡淡地笑着,“今天没上街么?”

  “刚回来没多久,陪少爷在里头算账呢。”婵松说,“你家少公子呢?”

  栗延臻回头看了看车上,栗延臻举着两根糖葫芦下来,随手甩给闻修宁一把钥匙:“你们去镖局那边住些日子,比这儿宽敞。”

  闻修宁接住钥匙,心领神会道:“……是。”

  婵松不明所以,追着他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一回来就要我们出去住啊?”

  闻修宁牵起她的手,轻轻握了握:“走吧,我们在这里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后院明明好几间房,挺方便的。”

  婵松还有些不情愿,不愿走。闻修宁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支银蝶发钗,伸手给她戴在头上:“好了,你也有,我回来路上给你带的,你去瞧瞧好不好看。”

  婵松哼了一声,却低头让他把发钗按紧了些,说道:“那好吧,我们去镖局那边。少公子要和少爷在这边住的话,有我们在旁确实不方便说话,你个木头,更什么都不懂。”

  闻修宁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嗯,是我不懂。”

  如今他和婵松之间,也不再有什么苦衷和阻碍,方棠和栗延臻彼此都卸下了一身负重,连带着他们也轻松起来。

  方棠私下早就和栗延臻商量着,什么时候着手办两人的婚事。

  他们在晋理镇安定了数月,货栈被方棠打理得井井有条,那些兰奴也惯会做生意,很快就盘活了这一方小镇。方棠后来甚至还在隔壁置了间旧宅院,翻修一通后开了家镖局,怎么也算没浪费了栗延臻的一身武艺。

  栗延臻和闻修宁常常出去护镖,有时走得很远,方棠和婵松就在家里等着,内外相得益彰,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有了余粮,有了银钱,下一步就是安家立业了。

  于是闻修宁天天被方棠抓来审问,非让他说是怎么想的。栗延臻就在一旁坐着,相当见色忘义,眼睛只顾瞅着方棠,把玩对方的乌发,丝毫不为闻修宁求助的眼神所动。

  “少夫人,您知道的……”闻修宁扛不住,很快就说了实话,“属下对婵松姑娘的心意从来都未曾变过。”

  方棠满意地摸着自己的下巴,点头道:“那就好,总之我可是最心疼偏向婵松的。”

  闻修宁老实道:“少夫人放心,不必您偏向,属下一定对她好。”

  方棠想了想,说:“不行,我还得问问婵松的意思。”

  栗延臻总算放过了他的头发,说道:“夫人不必问了,婵松不会不答应的,我让闻修宁直接去提亲便好。”

  方棠奇怪道:“你又不是婵松,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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