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40章

作者:问尘九日 标签: 古代架空

  有人在压着声音说话。

  “睡熟了,指定是睡熟了,我蹲这儿瞧他老半天了,半点动静也没有哩。”

  “衣裳也给他扒了吗?我瞧着他这身衣裳也值不少银子呢。”

  “全拿了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总得给人留点铜子买饼子吃吧?”

  “怕什么?这是水上,他还能跑去报官么?若是不服气,闹起来了,捆了丢河里就是了……”

  几人热火朝天地密谋着,忽听角落里传出了一声响,像是扫帚落地的动静。

  而后便又是一声闷响,舷窗下的女人哼了一声,又听见个汉子低骂一句:“贱蹄子,多管什么闲事?”

  这些人的声音并不算大,若是个睡得沉的,只怕这会儿还沉在梦乡里呢。

  可沈却的耳力从来很好,再加上这些日子被林榭磨的,夜里听见院中一点细微声响,他都要大惊小怪地睁开眼愣一会儿,然后把自己连头带尾地都缩进褥子里。

  因此这货舱里近在咫尺的说话声,更是全数落进了他耳根里。

  紧接着,便有个人影轻手轻脚地朝他这边摸了过来,那人呼吸很重,靠近时身上带着一点汗酸味。

  这人才刚蹲下,还没来得及伸手探向沈却腰间钱袋,便被忽然跃起的沈却一把压住了手腕。

  而后便是利刃出鞘声,当一声划破黑暗,所过处隐约现出了一线寒光。

  沈却轻车熟路地抬肘勾住他脖颈,几乎是瞬息之间,那把离鞘的弯刀便已欺到了他颈边。

  那汉子登时吓得连话也不敢说了。

  其余在后头候着的人,听见这奇怪动静,忙出声问一句:“怎么了?得手了没有?”

  话音未落,说话的这人便被沈却一脚扫翻了腿,整个人面朝下摔在货箱上,“咚”的一声闷响。

  同伴这才知道是出了差错,可为着能瞒天过海,他们连灯烛都熄了,眼下舱里漆黑一片,他们没练过,若摸瞎干起来,那恐怕只有挨打的份。

  他急急地回头去找火折子,不料油灯才刚点上,再一回身,却发现同伙们早在船板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而被那哑巴拿刀持在手中的那位,正是他们的“四哥”。

  老四被他这么一盯,顿觉没面,低低地吼一句:“娘的,他有刀!”

  好像他之所以败下阵了,只是因为手里没个趁手的家伙。

  这些汉子原还以为他是个好拿捏的,身上一点文弱气,只当他是哪个落了难的文官,眼下知他厉害了,便又立即改了口,唤他一句:“哑巴少侠,我们这些人方才着实是有眼不识泰山,看您一身文气,还当您是那穷措大,谁知您竟是会武的!”

  “您先把刀放下,咱有话好好说,真要闹出人命来,大家伙都麻烦,您说是不是?”

  沈却并不打算伤人性命,因此见他们一求饶,便就收起了刀。

  那老四刀口逃生,眼下是半分戾气也没了,心有余悸地摩挲着脖颈:“我王四郎平生最瞧不上的便是那群文官,除了溜须拍马、贪赃纳贿,他们还会个什么?”

  “人武官的荣耀,那都是靠血汗挣来的,”说完他又恂恂地看了沈却一眼,“这才是铁骨铮铮的显耀,是吧大人?”

  沈却想说自己并非被下放的武官,可这些人里头没一个能看懂他比划的,因此便只好继续默着,由着他们误解。

  他不说话,这些人这般自说自话的也觉没趣,于是几个汉子便将他请回了那方简陋的睡榻上去。

  “方才咱几个那是猪油蒙了心了,多谢少侠高抬贵手。”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后头那稍显年轻些的汉子嘴里嘟囔了一句:“提议来偷人东西的是你,如今狗摇屁股一样跟在人后头的也是你,说好了事成之后分我饼子的,我想了几个时辰了,饿也饿惨了,饼子呢?”

  老四闻言,重重往他脑袋顶上敲了个爆栗:“还想着饼呢,你个憨货!”

  沈却一直冷冷淡淡的,闻言便把那油纸包着的胡饼翻了出来,他吃不下,也不好浪费了,于是便掰着分给了他们。

  汉子们接了那夹肉的胡饼,连连道谢,一口一个“好人”同“哑巴少侠”。

  剩下最后一块……沈却看了眼那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干瘦女人,缓步走上前去,把剩下的那点饼子都递给了她。

  女人抬头看了看他,没去接他的饼子,什么话也不说。

  忽闻外头一声响,有水手掀开帘布,朝里头喊:“那姐儿,快出来,别叫爷们几个等急了。”

  连喊了好几回,那女人才慢缓缓地动了,人才刚走到门口,便被那水手一把扯了出去,恶狠狠地骂她一句:“磨蹭什么?草龟都比你爬得快。”

  沈却觉得惊奇,有些不明白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可见着舱内汉子们面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心里也就隐约猜着了。

  见他发愣,那叫老四的汉子便热心地同他解释道:“那是船妓,勾栏里逃出来的贱户,身上连一毫铜板也拿不出,又想往南方去,便只好重操旧业,出卖身子来搭这便船。”

  “大人理她做什么,被人弄烂了的货色,”另个汉子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剩下的那一小块饼子,“明明会说话,却偏跟咱们装哑巴,这饼子喂她倒不如喂狗。”

  沈却见状,便把那饼子递给他,这汉子登时眼睛一亮,忙道:“谢谢少侠!”

  “馋不死你,狗东西!”身后老四骂他。

  沈却掀开那厚重帘布,走出了货舱,外头四处都是湿融融的接天水雾,风卷着雨丝往四下里散去。

  沈却被这雨迷得有些睁不开眼,摸了好半晌才终于找到了一处房舱。

  一掀竹帘,便见那不大的舱里竟挤下了七八个水手,方才那给他送褥子的汉子也在其中,个个都赤着半身。

  而那矮榻上则躺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身上压了个汉子,见他进来,那女人也没半点反应,麻木地看了他一眼,人却动也不动的,像个死物。

  “这谁啊?懂不懂规矩?连声招呼也不知道打,这是你该进来的地儿吗?谁领上船的?”不悦的声音。

  “我,”那中年水手吼一声,“他是个哑的,我侄儿托给我的,哑巴你还指望他给你招呼啊?”

  那人闻言笑起来:“我说呢,哑巴归哑巴,舌头不灵,那下头总归还是好的吧,估计这小子是闻着味了,也想跟着咱们开开荤呢。”

  “行吧,你排最后哈,一会儿拿几个铜板出来意思意思,既是马老二领上船的人,咱也不会多要你的。”

  “去你娘的,”马老二啐了他一口,“你他娘才叫老二!”

  汉子们立即哄笑起来。

  没人看见沈却手中动作,于是沈却只好上前一步,挡在那女人身,一边说着唇语,一边抬手比划。

  这些人终于肯看向他:“这说什么呢这是,老二你能看懂吗?”

  “哑巴说哑巴话,”汉子们都拿他当笑话,“我今儿算是长眼了。”

  “他是不是说他要替这姐儿付坐船钱?”

  这人话一出,舱内又是一阵哄笑:“人哑归哑,可还知道英雄救美呢!”

  沈却并非是想出风头,他如今处境堪忧,该是不冒尖,躲在那货舱里不见人才好,可眼睁睁见着这女人叫他们这般对待,他又狠不下心肠。

  他正一正色,又启唇:“出个价。”

  “来真的呢?”船上那掌舵的笑着起价,“十两银子,你给不给得起?”

  怕给得太果断,往后恐怕要遭这些人敲诈,因此沈却便装出一副牙疼模样,一两一两地把那银子从钱袋里往外拿。

  拿到第十两时,那掌舵的眼都要看得呆了,他这运河上拼着命地来回一趟,也才得个二十贯钱,实在没想到这冤大头竟真肯为了这姐儿出这么一笔银子。

  他刚要伸手去拿,却见榻上那姐儿忽然起身,将沈却的手往后一拨,终于开了口:“搭一个人不过两三百文的杂费,你是黑了心了,要到这个价。”

  说完她回头去看沈却:“爷若是真心的,借奴一两银子付了船费便好,别叫他们坑了。”

  “你这贱蹄子!人愿意给,你管得着么?”

  沈却也不傻,闻言便往她手里塞了一两银,其余的他则全收了回去。

  被她这么一搅和,到手的银子飞了大半,那掌舵的自然不爽,可他到底是做正经营生的,家里妻儿都等着张嘴吃饭,也不愿在雇主船上闹事。

  再加上又有那马老二在其中说和,最后沈却再给贴了一两,这才谈妥了。

  出舱的时候,外头雨更大了。

  那女人身上披着一件破烂衣衫,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却身后,又不说话了,仿佛方才那个口齿利落的女人只是他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千多字呢,相当于双更了,我好勤奋(双手叉腰

  ————

第四十七章

  船行半月。

  沈却的状态日日见好, 胃口也渐好起来,不再时常犯恶心了, 也好在这一路都在行船, 旁的人见他这般,都只以为他这是疰船。

  这船上有不少人也是从北边过来的,都是头回乘船, 可吐成他这般的,连掌舵的也是头一回见着, 私下里还同船员们打趣道:“他这是北边旱耗子, 哪里忍得了这江河水路?惨呐。”

  这些人对他们眼中“当官的”,不免都有几分敌意,沈却一开始还有些不解, 可后头过钞关时, 才知他们这些水商,动不动便要受到胥吏与漕运军丁的勒索。

  报上去的名录若是不仔细错漏了半条, 叫户部的人查出来了, 赔上十倍那都是少的。

  沈却还听那马老二说,前些日子过徐州时, 有个商贾叫钞关胥吏扣下了一船的货物, 尽充了公, 那商贾血本无归,心气一滞, 便投河自尽了。

  “这做生意哪儿这么容易?”老四人倚在货箱上,懒懒地同他们磕牙,“你们当这走货钱好挣?年年在这江河上淹毙的人不知凡几, 路上还要受那贪官勒索, 我看不如回乡下辟块地, 日子苦点便苦点,能吃饱就成。”

  船上的日子难捱,这些汉子们闲着没事,就只好挤在这舱里打话,沈却这些日子,光是在一边旁听,就要将他们的家世经历都知道个透了。

  “你当种地的就快活?遇着个人祸天灾,哭都来不及,自家的孩子都要送去卖,”那人说着眼里忽地便透出几分落寞来,“也不知我这千里迢迢地跑去,还能找得到家门吗?”

  这会儿外头正是黄昏,江河上一片落日辽阔,天上水下各一幅画,相映成趣。

  外头那姐儿收了晒好的褥子回舱来,这几日天难得放晴,女人便自作主张地抱了沈却的被褥出去晒。

  沈却也没拦着,这姐儿原叫丹心,话极少,那日沈却二两银子之恩,她嘴上不说,却其实很放在心上。

  这些夜里丹心总睡在他脚边,一旦那些汉子们有什么动静,她便会兀地坐起身子来,沈却会武不假,可人也不能时时都绷着一根弦,有她一道守着夜,沈却多少能睡得踏实些。

  沈却也感激她,今日找那马老二多要了一块胡饼,见她铺好了那褥子,沈却便把那张饼子递给了她。

  丹心愣一愣,抬眼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给奴的么?”

  沈却点点头,朝她笑一笑,面颊上又现出了那一点浅浅的酒靥来。

  他眼里一片真诚,并不像是在戏弄她,女人便犹犹豫豫地接了那胡饼,再看了一眼他,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吃吧。”沈却也不管她看不看得懂,兀自比划了一句,而后便拿起了自己的那块饼,倚在货箱上啃起来。

  女人也不疑有他,掰着饼子嚼吃起来,她在这船上的日子也不好过,一日里不知要给那些水手们洗多少件脏衣,却只能换得半块饼子充饥。

  二人一个哑巴,一个不爱说话,挨在一处沉默地啃完了胡饼,而后沈却又把那刚从马老二那儿得来的梨用刀分了一半,递给她。

  丹心这回却没伸手去拿,在这行船上,新鲜果子可不是什么易得的东西,沈却自己也就这么一个,如何还要分给她?

  见她没反应,沈却便拿着那半只果子晃一晃,往她那边又伸了一伸,不顾女人面上诧异神色,靠近了,动一动唇,有形无Hela声地:“给你的。”

  现下正是吃梨的时节,昨日商船靠岸休整时,水手们大都上岸去采买了些东西,而他们这些没银子又没身份的,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丹心接过了那一半梨,慢缓缓地咬一口,汁水四溢,满口的甜香。

上一篇:下嫁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