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56章

作者:问尘九日 标签: 古代架空

  可王爷甚至连解释都不肯解释。

  正当他想往院门那儿再走几步,却见那偏屋房顶上忽地跳将下来一个人,持起刀鞘拦住他:“主人吩咐,不许您往外头去。”

  “这门边三尺见方,您最好都不要过来。”小满冷冰冰道。

  被他拦将回去,沈却忽然又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转身回去,看见了陶衣如,两日不见,她面颊上的淤红已退了,也丝毫没有埋怨他的意思:“饿了吧?我和阿娘在伙房备好了菜,你也一起过来吃吧。”

  说罢她又白了小满一眼:“这人烦得很,我一靠近偏屋,他就要从那房顶上跳下来,使刀拦着,这分明是我的宅院,他却不准我随意乱走,好不讲理。”

  经了那一日的事,沈却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面对她,虽说是殿下打得她,可却也是他害得她,她好心收留自己和思来,可他带给她的,却几乎只有麻烦。

  陶衣如像是瞧出了他的心思,没再问他,而是直接拽着他衣袖带他往堂屋里去了。

  “才杀的鲫鱼,炝香下水炖的,洒了点水芹上去,馋死我了,”陶衣如一直笑着,像是前几日的事从未发生过,“阿娘特意给你做的,你不来,她还不肯我尝呢。”

  陶衣如照例同他说说笑笑,老太太则给他盛了一碗鱼汤,奶白色,缀几片鲜绿的水芹叶子。

  尝一口,咸鲜都恰到好处。

  沈却鼻尖一酸,再也抑不住,满心的委屈决了堤,眼泪摔下来,落入那汤碗中。

  老太太先是一愣,而后站起身,去拍他的背:“烫着了,烫着了是不是?不哭孩子,晾凉了再吃,不着急,不着急啊。”

  她越是这样说,沈却便愈是抑不住,他宁可她们怪自己,骂自己,疏离自己。

  陶衣如母女对自己越是好,便越叫他觉着自己是个混账,她们在这水乡里,本来过得好好的,却偏偏被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所牵累。

  他抬手,在额上一触,头微低,而后掌心下落,小指在心口处点了两点。

  这手势陶衣如是看的懂的,这哑巴是在同她们道歉,眼看着他头越来越低,手上还不肯停,那老太太便从袖口处抽出一张帕子来,给他拭去脸上的泪:“不哭了,没人怪你啊小沈,我们不怪你的,阿妪知道你也很难啊,再哭饭菜都要凉了,咱们先吃饭吧。”

  这帕子是暖的,还带着老太太的体温,一丝干燥的桂花香。

  陶衣如没见过他这幅样子,愣了好半晌,才放低了声音同他说:“阿娘说的对,作恶的是那畜生,我们怎么会怪到你头上来?”

  在这小小的堂屋里,没人因为他哭得这样惨而嘲笑他,更没人怨他,与他才相识不久的这两人,都拿他当亲人来疼。

第六十五章

  谢时观今日一大早便打马去了镇上, 他先是直奔着镇上成衣铺去的,打算给沈却买些当季的衣裳回去, 只是这儿到底只是个小镇, 连跑了好几家成衣铺,也找不到两件殿下能看得上眼的。

  因此最后他便只好勉为其难地,捏着鼻子要了几套大小尺寸合适的包起来。

  回去的路上经过家糕饼铺子, 谢时观停马驻足,谷雨揣摩上意, 在后头低声问:“主子要带些糕饼点心回去吗?沈大人在此地日子过得清贫, 想必平日里也鲜少能用上这些的。”

  于是谢时观便下了马,入铺内,那铺主紧跟着招呼道:“贵客随便看看, 当下时兴的点心果子, 咱们这儿应有尽有。”

  谢时观懒得看,只道:“有什么, 各来一份便是。”

  “欸成, ”那铺主乐起来,“小的这就给您包上。”

  默了会儿, 王爷忽地又想起那哑巴嗜甜, 好吃糖饼, 因此便又开口同那铺主道:“内人爱吃甜腻的,糖越多的越好, 你只管多挑些来。”

  铺主连声喏喏,又见他一身锦衣玉服的装束,便也不同他客气了, 随即干脆祭出了自家年节时送往那些大人府上的糕饼盒子, 满满地给他盛装了三大盒的糕饼点心。

  “您是从北边来的吧?”那铺主一边装着糕饼, 一边打量他面相,“咱这儿可鲜少见着您这般高的,更不见这般奇异的瞳色,有几分像胡人,却又不大像。”

  谢时观不欲与他多谈,冷淡淡地,只盯着他手上那盒未装满的糕饼。

  可这铺主却是个热心肠的,依然想同他搭上两句话:“您这一次要这么多,是惹了令正不高兴么?”

  谢时观冷冷看了他一眼。

  “小的并无冒犯之意,”那铺主有些被他的眼神骇着了,连忙解释道,“只是我妻也嗜甜,也正是为讨她欢心,小的才开了这家铺子,有时候不仔细把她惹毛了,把这才出炉的酥饼端去哄一哄,她立即就没脾气了。”

  这人谈起自己的妻子来,倒是满眼掩不住的笑意,尤其是那“我妻”二字,满满的都是夸矜。

  谢时观心思一动,忽地又想起那哑巴来:“这点心真能哄得他高兴?”

  “怎么不能呢?”铺主立即侃侃而谈,“她看重的不是这东西贵重几金,而是你肯不肯为她花心思,心里有没有念着她喜欢什么,只要看出你上了心,哪里还会不心软呢?”

  殿下被他这句话哄高兴了,结账时便让谷雨直接给了他一锭金子,那铺主这辈子没见过出手这般阔绰的,下巴差点都要收不住了:“这这这、使不得……”

  谢时观笑一笑:“拿回去哄你妻吧。”

  *

  正午时分,清源村。

  谢时观推门而入,檐上望风的小满立即矮身跃下,上前道:“主子,沈大人方才出了屋,眼下正在堂屋里。”

  殿下于是掉转方向,从谷雨手上接了一只精漆食盒过来,带着那提将着一堆东西的谷雨去了堂屋。

  还在堂屋外头,远远地便听见里头传出了一道女声:“晨起时有个阿翁来拿药,古里古怪地向我打听你……”

  “听说那方郎没了,就是叫你打折了腿的那小痞子,昨日有人在山上找到的,叫那林中野兽吃得都只剩骨头了,还有他那泼妇娘亲,昨儿夜里莫名吊死了,吊在哪里不好,偏选了村口那棵古树,有个打更的路过,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还有他们家的一系,不知怎的,全卷进了一桩案子里,那举人老爷被摘了头衔,下狱的下狱,砍头的砍头。”

  ……

  谢时观站在门外听了会儿,这几人又不知忽地聊起了什么,声音放得低低的,而后哄得一声笑起来。

  在这笑声之中,谢时观推门而入。

  他刚一现身,屋内原本还暖融融的气氛顿时便冷了下来,那老太太给沈却碗里添菜的竹筷还愣在半途。

  那哑巴本来在笑,笑得那颊边现出了一点浅浅的酒靥来,他好久都没看见过了。

  可一看见他,那笑容便落了下来,转瞬就变得拘谨,变得无措。

  这堂屋里显然没一个人欢迎他来,可谢时观却并不在意,提了一盒糕饼挤到沈却身边坐下,谷雨紧随其后,上前一步,把那手里的另两盒点心也放下了。

  眼前这小桌上立即便被挤得满满当当的,沈却跟前的饭碗被推到一边去,面前只有那三个糕饼盒子。

  “特意给你买的,”谢时观道,“不看看吗?”

  才应了他要听话,沈却不敢违逆,因此便缓缓伸出手去推那盖子,滑盖推开来,只见里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果子。

  可他掀开了,也只看了这么一眼,眉眼间只隐隐透出几分惊讶,却丝毫不见欣喜之色。

  “不喜欢?”谢时观手落在桌上,食指指尖轻轻地点着。

  沈却摇了摇头,怕他生气,因此再又比划了一句:“喜欢。”

  “这样吗?那你怎么不吃呢?”谢时观看着他眼,眼角微弯,像在笑,又像是蕴着怒,“吃啊。”

  沈却于是便只好随手从那里头挑了一个出来,尝一口,面上却依然是那样淡淡的神色,欣悦欢喜,所有谢时观以为会看到的,全都没有。

  王爷不耐烦地一挑眉,问他:“好吃吗?”

  这哑巴立即点了点头。

  “好吃你为什么不笑?”方才他分明还把那酒靥露给别人看,现下他这般纡尊降贵地来讨好他,他怎么还敢给自己甩脸色?

  于是沈却笑,并不是发自肺腑的,所以笑得很生硬,倘若谢时观没看见过方才他没来时,这哑巴脸上的笑意,大概也不会觉得他眼下笑得这般难看了。

  殿下满心欢喜地带着东西回来哄人,本以为他会高兴,可这哑巴却连笑容都给很勉强。

  他都这般忍让了,这哑巴怎么还不肯知足呢?

  这一桌子人高高兴兴地围在一起吃饭,黏糊得活像是一家四口,只有他一个人被隔在外头。

  他融不进去,只想把那哑巴拽出来。

  为了给这哑巴置办路上的行装,他连早午膳都来不及用,来回赶了一路,这哑巴怎么也不问问他,用过午膳了没有?

  殿下从未感受过这般委屈,他是高高在上的雁王,是只手通天的天子辅弼,所有人对他都是百般讨好,哪怕是那位明堂上的天子,九五之尊,也当对他俯首帖耳。

  这哑巴凭什么?

  偏偏他又确实没有不听话,谢时观也实在找不到由头发作,这时候对谁动怒,都像是恼羞成怒,太没面子。

  因此殿下闷气了半晌,便又一言不发地抽身离开了。

  沈却忍不住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猜到他可能是生气了,可自己方才分明一直是顺着他说话的……大概是没有跪下谢他的赏吧?

  陶衣如见他眼里又泛起愁色,于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别看了,他走了才好,走了咱们都自在。”

  说罢便起身来,把谢时观带来的那些糕饼盒子都挪到了台子上去,怕被那人听见,因此陶衣如只敢悄声道:“谁稀罕这些……”

  “吃饭吃饭。”

  *

  用完午膳后,沈却想帮着她们一道收拾,可却被以他抱着崽子不方便的理由拒绝了。

  可沈却不想回偏屋,因此便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她们忙里忙外,不等她们忙完,外头便来了人,是那个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小满。

  “沈大人,”小满道,“主子要下走来传话,他说‘那哑巴该回来了吧?同那两个女人有什么可说的’。”

  他是天生缺了根筋,倘或不是谷雨眼下又折去县里去领那辆定好的宽敞马车回来,谢时观恐怕也不会差他过来传话。

  “又不是没断奶的娃娃,”陶衣如一边拾掇碗筷,一边低声讽道,“做什么这么黏着沈郎,他为什么不乐意回去,你家主人自个心里不清楚吗?”

  小满立即持刀上前:“请你放尊重点,我家主人不是你这般低贱之人可随口诋毁的。”

  沈却连忙拦在陶衣如前边,伸手按下他刀柄,启唇无声:“回去,回去了。”

  小满这才收起刀,又听得那陶衣如道:“这三盒糕饼可别忘了带,这般贵重的礼,若是落下了,可要折杀了咱们这些低贱之人的福分呢!”

  说罢便将那三盒点心一应塞到了小满手里去。

  小满手里一沉,刀也无处放了,只好狼狈地将其夹在腋下,缩着身子走路。

  陶衣如在他后头笑起来,而后又拉住了沈却的袖子,垫脚凑到他耳边,低低地提醒:“你一会儿回去,怎样都要硬气一点,这崽子是你千辛万苦生下来的,这就是你的底气,不要由着他欺负,知不知道?”

  沈却点了点头,可面上却浮现出了几分苦笑来。

  殿下想必并不稀罕这崽子,更不稀罕他,他哪来的底气敢和谢时观摆谱?

  偏屋内,几案上香炉白烟直上。

  满屋子都充斥着雁王殿下惯用的沉香调,沈却没料到殿下出趟远门,东西竟然还置办得这样齐整,沈却没防备,被这熏香气味一把拉进了回忆中去。

  那被迫背离京都的一岁,仿佛只是他一场荒唐魇梦,没有“林榭”,没有思来,这江南水乡,也只不过是他在梦里编纂的痴梦一场。

  他还是殿下的贴身亲卫,那样不起眼的一个哑巴,伴着他偷偷恋慕着的那人,平平凡凡地过一生。

  哪怕永远也得不到他的一点注视。

  可怀里思来的哭声却将他一把扯回到了现实里去,这小崽子大抵是又饿了,哼哼唧唧地哭闹起来,又见沈却没立即来理会自己,这崽子又不哼了,干脆改为了放声嚎哭。

  直喊得满脸通红,却不见他眼角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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