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 第58章

作者:涉雪穿林 标签: 古代架空

里头三张纸,正反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墨水磨得太粘稠,几乎能看见没研磨细的渣滓。梁长宁一目十行看完,信的内容全是叮咛嘱咐和局势预测,还有些嘘寒问暖,极尽关怀之意。

“写给周鸿音的?”梁长宁摩挲着信上周鸿音三个字,嗤笑一声:“找好了下家?”

“你管不着!”闵疏恶狠狠地嘲讽:“反正我是娼妓,跟着谁都不算委屈!”

“真够可以的啊,闵疏,我是小看了你,你这张脸倒是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招蜂引蝶是跟谁学的?茂广林可不教你这些吧?说起来你还算我的小师弟,我们是同门,你的老师知道他的学生苟且委身于他人之下吗?你是不是就是喜欢这样,嗯?”

“是,我就是喜欢。”闵疏不怒反笑:“我就是喜欢给周鸿音写信,他比你好多了,他——”

“撕拉——”梁长宁骤然撕碎了信,说:“写啊,你写一封,我撕一封!”

“撕了算什么。”闵疏呸出血沫,挑衅嘲讽,恶劣道:“你有本事,塞进嘴巴里吃了嚼碎了咽下去啊!”

梁长宁怒火中烧,脑子里的弦啪嗒崩断,眼睛盯着闵疏干脆果断地把信纸往嘴里一塞,三两下就干吞下去。

“什么味道?”闵疏喘着气笑起来,声音干涩:“是不是苦涩又带着茉莉花香?我为了勾引周鸿音,可下了不少功夫!”

戏台上惊堂木又一拍,“啪——”

“安之,你爹是当朝——”戏子还在唱,梁长宁却骤然抓起桌上茶盏砸穿屏风:“闭嘴滚出去!”

茶盏破风而去擦过耳畔,闵疏头也不回,他听到戏台上慌乱的脚步和告饶,接着四周寂静下来,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喘息。

“王爷知道得真多,把我娘的话一字不落地记着,查了我多久?”闵疏跌坐在地,高高昂头:“我爬床又如何?是谁把我压在床上的?吃了饭砸锅,你尽可随意羞辱我,我是娼妓你是嫖客,都是下贱坯子,谁比谁高贵!”

闵疏的嘲讽和憎恶再也藏不住,他清冷高傲面具下承载着满满的恶意,潮水般蜂拥而来,几乎要把梁长宁溺毙在其中。

梁长宁不顾小腹疼痛,狠戾地抓起闵疏的衣领,重重地吻了下去。

“唔……放开我,畜生、你唔——”

春风中夹杂着凉意,杀意底下是澎湃的爱欲,这种滋味就像是当年闵疏被文容踩在隆冬的冰水里,他觉得刺骨地痛,又在痛中感受到麻木。

他们气息交叠,闵疏脖颈上青筋暴起,他躲不开梁长宁,梁长宁的身躯高大宽阔,是无间地狱里重重压在他背上的巨石山峰。他要跑,他要逃,可这是难以越过的天堑,他仰头看不见一线希望的天光,低头寻不到一分清白的眼神。

娼妓和嫖客谁更下贱?

这是钱货两讫的买卖,谁先动心谁才最下贱。

秘密终于被血淋淋地撕开,这是背德又放肆的亲吻,唾液是比孤离还恶毒的媒介,他们都要窒息在里面。

要费尽心思逃离,也要如此刻紧紧相逼。苦苦隐瞒算计的感觉太难熬了,伤疤被撕开之后反而痛得爽快,娼妓的钱也是苦力钱,既然靠此讨口,就绝不委曲求全。

青石地板粗糙冰凉,肌肤一蹭上去就是擦破的血痕,梁长宁的手握住闵疏的手腕束缚在头顶,他把那些挣扎和逃避都自欺欺人当做是爱意,更加百倍用力地还回去。

冲撞太猛烈,闵疏觉得自己被撕裂开,他好像恍惚回到他从私牢里出来的那个晚上,他恨不得缩到地缝里去,他宁愿当一只蝼蚁,当一根蒲草。

“你是个畜生。”闵疏在喘息中低语,“我真后悔……真后悔曾经天真地把你当好人。”

梁长宁和他交颈缠绵,在戏台下唱一出自欺欺人的风雨。吻变成撕咬,唇齿间见了血,欲望比鲜血还要腥。

“我是个畜生。”梁长宁扯住他的头发逼他仰头,他的手指从闵疏的后腰滑落到膝盖弯,说:“你呢,你又是什么?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闵疏在欲望中沉浮,他在痛苦的疾风骤雨中逐渐癫狂,憎恶地在梁长宁耳边呢喃:“……王爷不就是喜欢强暴白眼狼吗?你是恨我还是爱我?王爷看我的眼神真让我觉得可怜,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交心就是交命!”

这场性*是报复也是厮杀,梁长宁那处被紧咬着,感受着同样的痛苦:“命在这里,你来取啊!”

“我不稀罕。”闵疏侧头嘶哑地说。

“再说一遍。”梁长宁恶意磋磨他,他们都不愿意施舍彼此快感,梁长宁凶狠地搅弄,势必要拷问出真心话:“再说一遍!”

“我不稀罕!”闵疏口齿都是血腥味,在撞击中嘶吼:“我不稀罕!”

梁长宁撑起身子,手托起闵疏的后背,发现肩胛骨已经成了一片在地板上磨伤的皮肉。

他死死地盯着闵疏倔强又带着仇恨的脸,终于明白最下贱的是谁。

梁长宁松开手,把自己毫不留情地抽出来。

戏台外的杏花发了绿芽,窗柩的木格子和杏花的影子投射在粗糙的石板地上,好像有花香味。蝴蝶扑闪着翅膀跌跌撞撞往枝头飞,暖阳和煦。

闵疏脱力地躺在地板上,像具死尸般一动不动。他的外袍被撕破,连里衣也凌乱不堪。他知道自己一定狼狈极了,阳光透过眼皮投射出一片模糊的红,闵疏只好抬手遮住了眼睛。

春光太亮了。

闵疏想。

倒衬得我更加不堪。

第72章 铜雀

闵疏久久不动,梁长宁丢下大氅盖住他,他们僵持着,谁也不想当先服软的那个。

阁楼外守着梁长宁的侍卫,大氅微微动了动,梁长宁猜那是闵疏缩起来在无声哭泣。

梁长宁怒气还在,张俭上午来报,说闵疏早前给了城门的马厩二十两银子,在那儿养了两匹马。又说他今日去了城西的小巷子里找他娘。

梁长宁猜闵疏是打算走,他正想在城外把人捉住,结果辛庄就接着来报,说在昨日日落时,文沉派人来把小陈氏请走了。

因着暗卫不好露面,只能眼睁睁盯着人被掳走,报到府里,府里又说梁长宁在西大营,暗卫只能在府中等着梁长宁回来。

梁长宁早知道闵疏要跑,他以为起码是在文沉落网之后。可文沉带走了闵疏他娘,事情就脱离了控制。他猜测文沉是要防着闵疏背叛,得提前拿捏住闵疏。好在闵疏还不知道小陈氏的下落,他干脆就借机先挟持住闵疏。

梁长宁一面吩咐人去寻小陈氏的下落,一面立刻回府抓闵疏。

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根本收不了场。

梁长宁把闵疏用大氅裹起来,单手扛在肩上大步往回走。闵疏要被他颠簸得吐出来,他被大氅束缚着手脚,费力挣扎半天也没什么用处。

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下人,张俭跟在后面不敢露头,辛庄也察觉出什么不对,扯着张俭的衣角问他:“俭哥,主子和闵大人吵架了?”

张俭把人拖走,捂住他的嘴说:“是打架了,你少问。别守着了,我带你吃酒去。”

晌午已经过了,窗外的茉莉还没开,叶子被暮秋擦得发光发亮。

刚进了屋,绕过屏风就是书架,从前梁长宁赏给闵疏的那张轻羽长弓还搁在梁长宁的长剑旁边。

梁长宁要把闵疏拽去隔间的浴池,闵疏的愤怒和屈辱猛然爆发出来,他小腿终于蹬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借力就挣脱了梁长宁。他衣衫破烂,但还是把大氅扔掉,抬手就从书架上抽出了轻羽长弓。

梁长宁错不及防,而闵疏两根手指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咻——咔嚓!”

苍鹰尾羽制成的箭矢无法在短距离内发挥出杀伤力,梁长宁冷笑着一只手抓住了箭矢干脆折断,伸手就要去抓闵疏。

“安之啊,”他掐住闵疏的下巴,盯着他说:“你想用我赏你的弓杀我,也太天真了些。”

闵疏挣扎起来,被地上的大氅绊住了脚,踉跄一步跌进了浴池。

梁长宁三两步下了水,把溺在里头的人一把抓起来。

“咳咳、咳……你今日给我留活路,来日我迟早要还手!”闵疏狠厉地盯着他,毫无感情一般:“别碰我!”

他啪地一下打落梁长宁的手,用手背用力地蹭擦自己的下巴和侧脸。

“是觉得自己脏?”梁长宁从后头按住他的肩膀,冷笑道:“还是觉得本王脏。”

闵疏微微颤抖,想回头去看他,却被梁长宁牢牢按住了脑袋。

池子里的水泛出涟漪,拍打在闵疏白皙的背上。那上面还有斑驳的吻痕,清晰的印在他的皮肉里。

“我猜……”梁长宁从后头贴近他,手探入水底,揉搓撞荡出更激烈的水花,闵疏猛然一震,咬紧了牙。

“……是觉得上过文画扇的我很脏,对不对?”

他说得对也不对,闵疏竟然找不到反驳之言。

梁长宁去吻他湿漉漉的脸颊,闵疏触电般地偏过头。梁长宁不以为意道:“立什么贞节牌坊呢?左右不过一桩生意,你要自由,我要皮肉,钱货两讫的事情,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闭嘴!”闵疏一巴掌向后扇去,梁长宁挨了他一耳光,不怒反笑。

闵疏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止觉得脏,还觉得屈辱。

文画扇好歹还占着个王妃的名头,是他长宁王八抬大轿娶进来,名正言顺的枕边人。

可他闵疏算什么?

一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子,仗着有两分姿色就爬上了床,两面三刀里外勾结,卑贱苟且于他人檐下!

他慢慢抱膝缩紧,靠着浴池台阶的边缘微微战栗起来。

即便咬紧了牙,呜咽声还是溢出来。

梁长宁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自己,恶劣道:“哭什么……这样难道不是更好?”

闵疏脸上布满泪痕,瞳孔深处的厌恶和惧怕一览无遗。

梁长宁微微笑起来,语气轻淡,像讲一个哄小儿入眠的故事:“你看看这安鸾殿,像不像铜雀台?”

梁长宁捏着他下巴手重重摩挲他的唇,轻声道:“但是如果你乖一点……我不会把你锁起来的,其实你也不喜欢金链子,对不对?”

闵疏目光带恨,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死死不松开。

梁长宁嘶了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鲜血顺着虎口流下来,滴在浴桶里,很快就消散了。

闵疏面颊很快红肿起来,先前他给梁长宁的那一巴掌没留情,如今梁长宁的这一掌也确确实实是用了力。

“闵疏,本王一直觉得你最大的长处是会审时度势,别让本王失望。”梁长宁随手擦去虎口的血,看着那里模糊的血肉,冷笑一声:“你娘那条命要不要,可全在你了。”

“卑鄙!”闵疏擦去嘴角的血,却再也冷笑不出来:“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王爷今日用血亲要挟我,就不怕明日我施以报复,给王爷心窝子来一刀吗!”

梁长宁俯下身,恶劣地拍拍他的脸:“若真有那一天,你还得感激我教得好。我教你杀人,你原来是想杀我?还嫩着呢!”

他把闵疏从水里提起来,抄起屏风上的披风把人一裹,直直扔到床上去。

“放开我!”闵疏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再这样了……”

他已然溃不成声。

闵疏的反抗实在强烈,梁长宁支起上半身,眯着眼睛威胁:“真是吃了苦头也不长记性,要是你今天惹得我不舒服了,我就派人把你娘接进来,叫她坐在帘子外看着!看看她的儿子是怎么在殿前承欢的!”

承欢两个字是彻彻底底的羞辱,闵疏面色难看,后槽牙死死咬紧。

他这话说得荒唐,闵疏却知道他真的做得出来。

“你——!”闵疏面色铁青,喑哑地喊:“你卑鄙!”

“那又如何?”梁长宁无情地说:“你娘在我手里,那就是拴住你的狗链子。可恨这个道理还是文沉先明白,否则哪里有他什么事?你已经百密一疏叫我捉住了你娘,如今还不亡羊补牢,保住她这条命?”

“也就是我好心好意放你一条活路,否则你没死在张道手里,早晚也要死在后头,你以为我查出你身份的时候没想过杀你?!”梁长宁冷冰冰地看着他,恶声恶气地说:“你也就这两分姿色,离了长宁王府,谁他妈关你死哪儿了!小逼崽子真是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