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 第14章

作者:宋昭昭 标签: 古代架空

  “可这样,牺牲太大。”

  陆三抬眼对视,烛火在他瞳孔里跳动着,“那陆某也只能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许久,暗处一声低低叹息,实在是隔得太久了,还有谁记得那个簪缨世族,陆家嫡系第三子的陆元温。他若真想做到这件事情,又谈何容易。

  陆三掌捏核桃碎裂,细屑散在桌上被他吹散去,留下壳半裹着碎肉,沾着手心沁出的血珠。

  屋中,阮少游用过宵夜,还剩了大半碗清汤面,嵇宜安取了新筷替他吃个干净,连一根面条都未曾放过,看得一旁阮少游叹为观止。

  “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饿大的,每次吃完连碗都不用洗了。”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他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晚饭看你吃得不少,怎么这会儿会饿。”

  阮少游别过头,还不是因为看他从甲板下来之后,晚上啥也没吃。

  “本少爷胃口好。”

  嵇宜安打量他一眼,好像这些天少爷确实是又高了。“今晚还有正事要办,你先睡会儿消消睡意,等下我再叫你起来。”

  “也行。”阮少游伸了个懒腰,在榻前斜躺下,拍拍被褥,“一起躺着?”

  嵇宜安有些嫌弃地看他一眼。

  “行了行了,出去吧你。”

  甲板上,白日里的痕迹皆都被清理干净,嵇宜安抱剑出来站着,好像还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焦味。

  他转身,往船舱关押着那三个喽啰之处走去。

  “嵇镖头,”十五忽然从一旁盈盈走来,看向他,“你也睡不着吗?”

  “十五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嵇宜安看向她微怔,停住脚步。

  “夜里睡不着,出来走一走。”

  “白日里被吓到了?”

  她点点头,“我躲在里头没有出来,但听到了那个人的惨叫声,太可怕了。”

  嵇宜安看她面色确实不是很好,顺目光看去,铁锚还架在甲板上,他叹口气接着往船舱走去。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留下安慰姑娘家吗,十五见状眉头一皱,赶紧追了上去。

  “听闻镖头当初是受老掌柜一饭之恩才留下,如今在镖局待了也有四年了,”她亦步亦趋,“嵇镖头就没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嵇宜安转过身,十五冲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沉吟道:“每个人不同时候都有不同的活法,或许如今我便是该如此活着。”

  “为阮少掌柜而活?”她歪了歪头。

  “无论何时,我都是为自己而活。”

  “嵇镖头说的是,”十五笑笑,站在船舱前不经嶶薄卐疜缯纟勺哴意挡住,“今晚的月色很好,你……”

  “我想说的是十五姑娘,也当为自己而活。”嵇宜安打断她话,认真看向她,“别拦了,拦不住的。”

  十五一愣。

  倏然,脚步声纷乱而来,火把高举着映红天边,众人纷纷围住他们。船舱门訇然间被打开,两个船户压着一个头发盖脸的人出来。

  “你们……”十五猛然变了脸色。

  “副帮,人抓到了。”

  阮少游缓缓踱步走了出来,目光不经意间从十五身上扫过,转到被压着的人身上。“让本少爷看看,镖局里到底是谁私通了漕帮的人。”

  他扇端挑起那人头发。

  “少掌柜……”

  安子抬起头,额间冒着汗,胳膊被擒拿着狼狈看向阮少游。他又被压着跪了下去。

  嵇宜安猛然握紧剑身。

  借拷打漕帮里的三个细作,引出镖局的叛徒前去灭口,可他没想到会是安子和十五。

  “看来你们镖局也不干净嘛,本来只想钓钓漕帮里的漏网之鱼,没曾想还有意外之喜。”陆三负手走了出来,自然在人前又得是一番说辞。他懒散瞥了眼十五,“这怎么还有个姑娘呢?”

  “你们联手布局。”十五环顾四周,渐渐往后退。

  “拦住她!”

  几个大汉围涌而上,十五猛然利落跃起,一记横踢腿落下。嵇宜安本该上去拦但还是犹豫了,阮少游默不作声看着,嗤他优柔寡断。

  安子灭口,十五放风,一个是在镖局干了多年的镖师,一个则是巷子里买来的弱女子。然而他们都是布局的棋子,此等用人之术,才叫人背后生凉。

  他看了眼陆三,又收回目光。

  十五手腕翻飞出细针间,飞身往甲板上跑去。

  嵇宜安纵身追赶,抬手转剑而出,他剑鞘打过十五膝窝,看着她猛然吃痛一声摔跌在地上。

  他慢慢走近,十五撑起身子挪动着,一边仰首看他,小声哀求,“救救我,我不想死……”

  “嵇宜安!”阮少游在后头喊了声。

  剑光瞬出,嵇宜安拔剑直抵十五喉间,她倏然抬手撒出一把药粉来,嵇宜安连忙抬臂捂眼,顺着方向刺出剑去。

  噗呲一声,随即传来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眼睛强烈刺痛着,他踉跄往后退去。阮少游已经轻功疾步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放下来看。

  “你怎么样?”

  “我没事,”嵇宜安紧闭双眼别过头,忍耐刺痛,“十五呢?”

  阮少游回过头,火光下,刺落的血迹洒在甲板上,嵇宜安应该是伤到她了,陆三见状挥挥手,几个船户脱了上衫相继跳入江中。

  几人对视一眼,压着安子进到船舱中,老林头忙端了盆水来给嵇宜安清洗眼睛,阮少游大步走到安子面前,攥着衣领问道。

  “当初青云寨被劫镖的消息,是你传回镖局的?”

  “……是我,”安子苦笑着看向十五跳水的方向,可惜自己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少掌柜果然早发现了镖箱的异样。”

  “你猜到我们设陷,”阮少游敏锐察觉到他话里意思。“那回劫镖,你将消息传给了谁?”

  安子沉默着,低下头去。

  “说。”阮少游抬扇强制挑起安子的下巴,扇缘利刃紧抵着喉间,“你若不说,本少爷即刻飞鸽传书,喊人抓了你那老母亲。”

  “晚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阮少游心里有些烦躁。

  他被迫抬起头来,一双眼通红地望着阮少游,“打从我上船那刻起,我娘的命就已经握在他们的手里了。”

  那只鸡,他娘到码头上寻他送鸡根本不是为了送别,搀扶着他娘而来的人是谁,他一眼就能认出,打从一开始他就是一颗不容反抗的弃子。

  嵇宜安走过来,眼仍紧闭着,面上沾着水意。

  “有问题,”阮少游皱眉看向陆三,他们早已猜到漕运这次有诈,却又将计就计,钻入这个明晃晃的圈套中。“他们有后手。”

  陆三却轻掀眼皮,没有说话。

  阮少游的眼睛眯起,“你早就知道?”

  倏然,船身一震,嵇宜安搭住他手眉头微皱,感觉到船抛锚停了下来。

  “副帮,前面通天峡,官船逼停!”外头船户大喊。

  钦差的官船在运道中有优先通过的权利,漕船必须让道。但倘若官船故意堵着不走,漕帮的人也无可奈何。

  只是却在这个时候......

  陆三听见了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无奈摇了摇头。安子低垂着不发一言。

  “幕后之人猜到我们的意图不难,所以如果他派喽啰甲杀了喽啰乙,那是下下之策,”陆三寻处坐下,“我若是他,还不如直接把调查此事的人引到一处,一网打尽。”

  “什么意思?”

  阮少游看了嵇宜安一眼,“那人是故意引我们上船。”

  “没错。”

  “那你的后手呢?”

  “我没有后手,”陆三显得非常安详,“你看如今官船逼停,天明时一定还会再生变故,只要我能活着回京,那么我能顺着官船顺着这些变故往上查。”

  阮少游面色冷下来,“他后手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奔着镖局的几个叛徒而来,你所图之事更大。”

  “阮少掌柜,很聪明嘛。”

  “那我镖局众人的性命呢,”他上前来,“嵇宜安如今伤了眼,必然行动不便,这二十条船四百口人,还有漕运送去的军饷,边关等着军饷的将士,于你而言难道不过是棋子?”

  陆三敛起唇角。

  “放心,死不了。”

  “陆三!”

  嵇宜安沉默许久,伸手搭住阮少游的肩。“朝廷有多大的计划与阵仗,与我等粗人自然是扯不上关系,少爷,我们来此,只是为了查出镖局的叛徒。”

  阮少游攥紧拳头,知道嵇宜安是让他别掺和太深。

  “副帮,后头云南的铜船过来了,钱帮长上官船交涉还没回来!”外头船户又喊了声。

  “给他们让路!”陆三扬声回应,又淡淡提醒,“要查便查快些,免得来不及。”

  “安子,为什么要偷运私盐?”嵇宜安轻轻问道,可如果他睁着眼,眼中应该沾着悲凉,“你应该知道这条路没有退路。”

  安子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钱财收买。”陆三笑了声。

  “不可能,”阮少游一口否决,“我查过镖队里所有人的开支,一个人得了钱财总要花出来。”

  “是药。”安子忽然开口,面上似哭非笑,“是我娘的药。”

  “回京之后,我们会想方法保你母亲平安,”嵇宜安低下头,循着安子的声源低低出声,“安子,你要想想偷运私盐这事牵涉之大,即便你不说我们也会查出来,届时在那人眼中,你同样是叛徒。”

  嵇宜安的嗓音很温和,安子红着眼,默不作声。

  “告诉我们,是谁。”

  “我已经不能活着出去了,是吗?”安子沙哑开口,“你们在我身边聊了这么久,毫无顾忌,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陆三抬手挠了挠鼻子,好像这意图是流露得有些明显。

  船舱外,广阔江面上,官船堵拦在峡口处,几艘云南铜船沉沉驶来,漕船往边上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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