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 第32章
作者:宋昭昭
嵇宜安拿剑从阮少游身边走过的时候,阮少游很小声地说了句,“打平局。”
一时之间,游侠都收回了剑,围在台下。台上,嵇宜安和县尉抱拳过后,县尉让他等着,就势解下盔甲。
“我也不能白占盔甲便宜,来,打一场!”
嵇宜安再度抱拳,这会儿这礼行的倒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下一刻,他提剑脚点地,翻身劈剑而下,就着县尉双剑来防的时候,转腕挽了个剑花,上步直刺去。
县尉猛然瞳孔一缩,看不出此人穿着平平无奇,先前也没露大脸,竟然还藏着这等实力。
“好剑法。”
他双剑一攻一防,走的都是军营里的路数,没有太多的变法,嵇宜安熟知其招式,故意见招拆招间控制了剑风,下手刚猛迅疾,却处处留了余地。
白日下剑光闪过,剑鸣声清越,往来虽然不过十余招,县尉也看出来了,他咬牙青筋毕露,攻势更加凶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嵇宜安打得游刃有余,还要装得力有不逮。
阮少游:……
“这小子演得不行啊。”解无生神情也微妙起来。
直至最后,县尉猛然将剑一扔,铁青着脸。“我输了。”
“不是平局吗?”嵇宜安显然还没发现自己的蹩脚之处。
县尉的脸色更难看了。
解无生赶紧踢踢几个剑术不精的弟子屁股,让他们上去同县尉讨教。嵇宜安走了下来,茫然看着解无生和阮少游。
他打得不对吗?
“对,”阮少游走过来拍拍他肩膀,“我们安安打得最对了。”
“嗯。”
“他居然还嗯的出声,”解无生皮笑肉不笑的,牙咬咬说话。
县尉终于满意地走了。
四围压抑一扫而空,剑门的人庆祝劫后余生。在场众人复又喧腾起来,三两围着。“那个人就是嵇宜安啊。”
“他的剑法果然厉害,即便是有所收敛,看这出剑的招式变化,也当能跻身二流高手之列了。”
“解无生的宝贝弟子,能差吗?”
剑门大师兄走了过来,同解无生和嵇宜安行礼。他走到嵇宜安面前,“算上成陵那次,这是你第二次出手相救了。”
“我等都是江湖中人,帮你们也是帮自己。”嵇宜安回礼。“何况我并没有出太多力。”
“那我们剑门,就领了万仞这个情。”剑门大师兄朗声笑道,“还未互通姓名过,在下方岱。”
“在下嵇宜安。”
“国泰民安,太山也。好名字。”阮少游摇摇扇走了过来。
一时之间,众人都拥了过来,多是向嵇宜安请教剑法的,他又上了演武台逐个同众人讨教,身边几乎一直是围满了人。嵇宜安难得有此时候,虽然他不大笑,倒也能看出是由衷乐意与人比剑。
而阮少游始终在嵇宜安身旁,或在台下嗑瓜子看他比剑,偶尔看嵇宜安拧腰一剑的时候,还啧了一声,叹真是好腰。能将剑甩得飒沓如流星般的,在阮少游眼里,也不过这一人罢了。
“那是同仁的阮少掌柜?他们俩,什么关系啊。”底下有人窃窃私语。
“知己吧。”
嵇宜安在台上听到声,不大自然地看了眼阮少游。
“看我作什么,好好比试。”他手撑着头,笑意逐渐扩大。
第40章 散谣言
接连几日论剑之后,嵇宜安的名头彻底打响。
这也是解无生他们所想要看到的。
阴影处,贾皓如同一条窥伺的毒蛇一般静静看着喧嚣处,看着嵇宜安被众人簇拥着请教剑法,看师兄们一口一个小师弟热切叫着。
解无生盘着核桃坐在阴凉地方,拿着茶柄小喝一口。
“还不够,真希望日子能再过慢些啊,紧赶慢赶都觉得不够。”
“他的性子和他爹一样,淡泊的很。”叶归德摇摇头,“现下能从镖局挪窝出来就不容易了,只怕未必愿意向上走。”
“那再等等看?”
“再看看吧。”
而擂台上,嵇宜安仍旧被少年游侠们围着请教许久,才得空闲下来。他同样也要问前辈剑法,拜会其他宗师长老者,几日下来连手腕都发着酸。
这几夜里还靠着阮大少爷替他针灸,虽然阮少游那三脚猫功夫医不死人就不错了,嵇宜安倒也是很放心。
晚上吃完饭,阮少游就端着盆热乎的水进来让他洗脚,展开针包捧起医书,在灯下仔细研究。研究完一个穴位就扎上一针。
“听隔壁医馆大夫说,他做学徒的时候在自个儿身上扎针,结果扎成了偏瘫,六个老大夫花了一晚上才给他扎回来。”阮少游一边嘀咕着,手也没闲下来,“你说我要是把你扎得半身不遂怎么办。”
“那就麻烦你再连夜把华亭县的大夫都找来吧。”嵇宜安想了想。
“你真放心?”
“我看你这些天实在闲着没事做,能研究研究医书也是好的。”
阮少游闻言笑笑,拿针挑了挑烛火,桌边四围又亮堂些许。“嵇宜安,你总有能让本少爷心动的地方。”
桌上的手一蜷,嵇宜安没有再接着说话。只是过了会儿,回应着嗯了一声。
“呆子。”
嵇宜安出去倒洗脚水的时候,碰到叶归德背着手在望月,一道身影闪过,师兄花有道轻功纵身立于屋顶上,横吹玉笛。
他就明白是叶归德有话要对他说了。
叶归德转过身来看他,“这几日下来,收获如何?”
嵇宜安犹豫会儿,回答说:“出剑之时,剑如我身,收剑之时,我身如剑。”
“我身如剑,倒是不错。”
叶归德多少有些欣慰。这几天看嵇宜安比剑,好像又回到了那会儿刚进万仞的时候,这样的状态最适合学剑,但现在他们想要让嵇宜安学的,也不仅是剑。
“所谓的剑术与名声,不过只是在第一层,宜安,你应当知道我与你师父对你寄予的厚望,将来等你师父半截身子入黄土之时,你是要担起这份责任,成为豪侠之首的人。”
江湖门派共同推举的盟主,就像在剑门人要被带走时,解无生挺胸而出那般,是要连结四方游侠,周转平衡势力。
“你觉得如今的你,可以吗?”
嵇宜安愣住。
其实每次师父师叔如此说,他都怕自己实在是难担大任,怕自己只有在剑道上的追求,承担不起这样的重责。
“你学剑是为了什么,是只求在剑道上有所精益吗?”叶归德叹口气,难得几分温柔,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我只知道当年你父亲学剑,是为了护住身边之人。”
“我爹……?”
“便当是师叔今日多说了几句,当年你父亲上山学剑之前,也是出身世家,他的父亲,你的爷爷是那时镇守边关的宣威将军。”叶归德回忆道,“若非嵇家全族战死,你父亲本来立志从文,是不会走上这条道路的。”
“我爷爷是将军?”嵇宜安多少有些惊讶,这些事嵇仁从未向他提起过。
他长这么大只见过一个将军,就是隔壁邻居家的瞎眼老宋,只知道老宋十年前辞官不做,近几年却又去了边关抗御外敌。
“你爹学剑,起初是为了护住身边人,到后来他和你师父下山,是为了护住因为战乱流离的百姓。”叶归德一顿,解下自己背上的剑端详。“一把剑,杀人是用剑,行侠仗义也是用剑,师叔知道你想成为像你爹那样的剑圣……可当你从闭门造车的剑客,成为像你爹当初那样的布衣游侠,或许你就会明白更多吧。”
“我们并不是要你走父辈的老路,只是盼望你能明白,你真正追寻的道路是什么。”
屋檐上笛声清冷,花师兄的影子垂映下来,几分孤寂,嵇宜安有些怔愣出神。
另一边,阮少游早使了轻功飞上檐顶侧卧,手枕着头听他们俩谈话。
其实他大概能明白万仞师门的长辈对于安安的栽培之意,只是嵇宜安经受的事太少了,没有瞧见过战火纷飞下的民生流离,身边人又平安康健,或许做个闭门造车的剑客,也并无不好。
然而嵇宜安在想的却是 他既不想成为盖世大侠,也没有为国为民的抱负,但如果必须要选择一样的话,嵇宜安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客栈处,那就让他用剑护住身边之人吧。
“有些事我与你师父担着,但是你必须要清楚——如今朝堂风云变幻,搅乱江湖局势,粉饰太平之下是看不见的波诡云谲。”叶归德擦了擦他的剑,“哪怕是你师父都没有办法独善其身,师门之中,更有朝廷安排的棋子。”
“……是贾皓吗?”嵇宜安想起花有道之前说的话,他是铸剑世家贾家的嫡次子,师父收他为徒,亦非出自本心。
叶归德叹口气,“华亭已然起了风云,你且仔细看周遭一切人事变化,再回来与我说你的心得感想吧。”
叶归德抬起头,朝屋顶上吹笛的花有道微微颔首,笛声一停,花有道又不见了身影。似乎他吹的不是笛子,只是借吹笛观察四周,好让师叔侄能安心地谈话。
嵇宜安终于意识到叶归德所说的粉饰太平是何意思了。
在他忽视与看不见的地方,早有势力暗流涌动着,如果他只是一名剑客,这一切与他无关,但是师叔说得对,他的肩头担着责任。
嵇宜安回去之后,一夜未眠,盘膝陷入沉思。
阮少游半夜出来小解的时候看他屋里仍然点着灯火,犹豫一会儿,还是从他窗边经过而未惊动。
得赖于县尉闹的那一出,有关于太子的谣言竟然就在华亭城中悄悄流传了起来。随着论剑盛会的举行,四方游侠们的流动,这些事更快就会被传到更远更多的地方。
到如今,谣言已经成了太子德行有失,天降异象于华亭,雷击古壁地动四方,而星象中太微垣残缺,也宣告太子即将陨落。
嵇宜安想了一夜,总觉得这些事情的发生不像是空穴来风。
先前到处传言华亭古壁有精妙剑招,吸引四海游侠前来,这样大量人口的流动,几年也难有。如今论剑盛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显然是幕后之人借游侠之力散播谣言。
师叔让他查,他又该如何查。
嵇宜安想了想,还是从床上下来,连夜磨墨修书一封,将这里的事情详细交待了一遍,传信于陆三。
曾经的暗哨,如今的陆元温陆大人,他身在漩涡中心,当知晓局势变化。
天明了,鸡叫三声,嵇宜安终于打开门,看见打着哈欠的阮少游站在他门前,抬起手上的粥来。“饿了吧,快吃。”
第41章 庙堂上
宁京里,陆三把玩着核桃,面无表情。底下人来报,漕帮帮主武山河在宁京城离奇失踪了。
武山河的漕船搭乘着嵇宜安他们北上来到宁京,在嵇宜安赶往华亭之后,他就在宁京失去了踪迹。陆三知道他是要暗中谈一笔生意,所以起初不以为意,直到漕帮里边开始生乱,他的人把消息递了上来。
陆三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底下人行了礼。“现在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王旗主在代管帮中事务,按理来说帮主失踪,还有副帮管理帮中事务,可是——”
可是曾经的副帮已然背叛了漕帮,改换身份成了宁京的高位者,这就成为了漕帮的空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