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 第54章

作者:宋昭昭 标签: 古代架空

  “当年宁老将军离世的时候,他宁荣还没封侯,只是一个参军,那时就是他和小宋一起挑起军中大梁,守住了西北。”

  “嘿,还有传言说呢,当初常远侯对宋将军也有过情思,只是被梁王爷横刀夺爱。不信问有道那小子去,有道可是和宋将军从小一块长大的。”一个伯伯得意道。

  “花师兄和老宋也认识?”嵇宜安彻底震惊,更没想到常远侯和宋清明还有这一出。

  “花有道他爹,是曾经的千牛卫大将军,”嵇仁揉了揉眉心,不知怎么的越扯越远,“只是因为宁老将军幼子的缘故,这些年他们二人已经不常往来了。你下次见你花师兄,也不必提小宋的名字,免得他再想起往事,平白伤心。”

  嵇宜安这才知道,原来江湖庙堂,朝中军中,周围这几位年长者原都是互相认识的,这么一说,阮少游上次与他讲说花师兄认识常远侯,也就不稀奇了。

  “京城那边,花宁宋三家都是世交。现在花家独子入了江湖,宋将军尚在军中,一花一宋你都认识,所以你以后想要攀常远侯这个高枝,托点关系还是能办到的。”一伯伯调侃道。

  “伯伯,我不攀高枝的。”

  “这小子,实诚哈哈哈哈哈。”

  几个叔伯聊起八卦来,还如当初在村口一般热闹,几人七嘴八舌的,渐渐将话题聊开了去,嵇仁见状咳了几声。

  “小宋送信去,传信回,约莫十几天的功夫,有了秦神医踪迹之后,小宋再送信去就方便多了,再来个二三十天周转,加起来统共一个半月的功夫,”嵇仁说,“你在这里好生留着修养,切勿再吃过量的神仙散。”

  “为什么不能托文麟楼查一查呢?”嵇宜安疑惑道。

  几位叔伯面面相觑。“什么文麟楼?”

  “就是文阴乙他们,平日里替你们递军机、守百姓的那帮人,”嵇宜安解释道,“他们都归属江湖文麟楼,也是由常远侯所建,但平日活动并不多,也就不为人知。相比于主监察百官的朝中暗哨,文麟楼中人都散于江湖间,寻人也就更为方便。”

  “他们竟也是常远侯的人?”几人皆惊,“难怪会与朝廷暗哨有所合作,我们只当是民间组织,并没有深思到这一层。”

  车马向来慢,平日里传点消息也得花十天半个月,更别提江湖寻人,嵇宜安忽然明白过来常远侯与同仁老掌柜想建文麟楼的心思。

  暗哨的力量都是收归朝廷,但文麟楼却可帮到更多寻常百姓,这应该就是老掌柜的初衷吧。

  “那这个文麟楼,”叔伯们问道,“南边的事,他们也能寻到吗?”

  “文阴乙说过,文麟楼的势力范围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我或许可以请他帮忙,寻一寻秦神医的下落。”

  “好啊,”嵇仁感慨道,“到底还是朝中人有野心,懂得先天下之想而想啊。”

  几日过后,嵇宜安便能下地了,约有七八日的功夫,身上的伤就不影响他行动了。文阴乙传来消息,说那位秦神医如今就在晟州,晟州靠着殷州,寻人的探子又带着宋清明的口信,那神医一听是宋清明带来的消息,当即便准备着过来了。

  这一下就省了一个月的时间,叫嵇仁喜出望外。

  而嵇宜安暗自估算着阮少游将到宁京,闲不住,又在后院扫出一片空地,拿着无咎练起剑来。自从他出镖局之后,养伤这几日倒成了难得的清闲日子。

  开始。嵇宜安这单剑练得还有些轻飘,身子还有些绵软无力,练着练着,嵇宜安渐渐好像找到了感觉,提膝望月,飞燕入林,渐渐这后院的风雪都像随他剑法心意而动一般,连着积雪扬起,飞溅三尺,脚尖轻点之间这剑在他手中不像剑,更像是第三只手。

  他正随着心,众人就见他猛然一下登提式推窗望月,脚成歇步上动不停,又一式转身朝天,脚掌碾地去,嵇宜安目视剑尖,身欲扬起,淬过战场杀意的剑法,历过生死,一下显得更为凌厉与果敢。

  “好啊。”嵇仁一下惊叹道。

  眼见嵇宜安这剑走得越发快急,嵇仁在旁边看了许久,提着剑打了过来,嵇宜安都不曾发愣,只是即刻缩身护膝,一招抱剑刺喉去。

  几个叔伯在旁边瞅了半天,竟都觉得没哪里不好。

  “这剑法,得是小成了吧,我敢打赌仁兄年轻的时候在剑道上悟得都没这般深。”

  “前不久无生送信过来,说安子这剑用得力不从心,一塌糊涂,现在看着分明是很好嘛。若不是他身上中着神仙散,只怕还要青出于蓝。”

  嵇宜安耍了小半时辰的剑,才被嵇仁喊了停,叫他多注意些身体。他收起无咎剑来,走到檐下,叔伯们就递给他一碗暖胃的酒。

  “如今你这剑术,当得一声剑客之名,”嵇仁拍了拍他肩,满脸欣慰,“这几日,小宋就要反攻回宵关,为父不能在此陪你太久,但见你有今日成就,深觉宽慰。”

  嵇宜安大口饮下酒,只觉肚里暖热,往前十年他追寻的都是嵇仁这一声赞叹,如今得到了,却又觉着没什么,他如今像是真的明白过来,这用剑唯有用在它该用的地方,才能叫用它者得剑客之名。

  “爹和众位叔伯,你们是要走了吗?”

  “是。既入了军中,就不能随心所欲,要跟着大军行进,”嵇仁负手道,“但为父知道你惦记着天鹤谷的传承,与神医约了你们天鹤谷相见。”

  “好。”嵇宜安微微颔首。

  嵇仁又劝道:“你莫要怕这神仙散无药可治,这世上之毒都有其解法,万物相生相克,皆是如此。倘若你自己都不留一点希望,那才叫我们这些长辈替你担忧。”

  “是儿子让爹担忧——”

  “不,”嵇仁打断他,“命只有一条,为父是叫你惜命。”

  嵇宜安微愣。

  “剑法,侠道,是你所追寻的,但你要知道,你父与众位长辈不盼你出人头地,名动天下,只望你是平安无恙。”嵇仁又拍了拍他后背,知道这傻儿子此番来殷州是抱着见自己最后一面的打算,“解了神仙散,活着再来见我们。”

  嵇宜安愣住,迟疑回答道:“是。”

第69章 入乱局

  几日过后,嵇宜安就启程回了天鹤谷。

  宋清明领兵迂回,直攻向宵关去,大军压境,万马奔腾,沿途的村庄都已空空荡荡,没了人居住。

  待到嵇宜安牵着马再路过王家村的时候,早已是一片萧瑟意,村口处再不见王全得剁肉的模样,当初的王家夫妇帮他打走南宁影阁的刺客,一个使的天鹤谷的刀法,一个用的八极拳,夫妇俩热情好客,言笑晏晏地请他留住一晚的模样犹在眼前。

  如今却是一死一伤。

  嵇宜安离开休养的客栈时,王嫂还把王寅托付给了他,说一并带去天鹤谷安顿。如今王寅就跟在他身后,仍是一言不发地望着那破旧的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抬手揉了揉王寅的脑袋,叹口气。

  “都是哥哥的错。”

  王寅少见地抬起头来,那双像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盯了他片刻,摇了摇头。

  “这一趟去天鹤谷,哥哥要请匠人布置修缮谷中,”嵇宜安开口道,“待到春来,办了论刀大会,哥哥再为你请一位名师。”

  王全得说过,他这个儿子虽不爱与人交谈,但论武学天赋可称得上是不世出的奇才,嵇宜安想他无论如何也得完成王全得的遗愿,不埋没了王寅的武学天赋。

  他踩蹬上马,将手伸给王寅。

  “走,带你去天鹤谷。”

  马蹄达达,踏着雪地一路远去,遥遥空中有鹰盘旋着飞过,绕着飞了一圈又一圈。

  自从阮少游走了之后,嵇宜安就发现身边多了一只鹰,或停在窗台边,或在空中盘旋,总也不会离他太远。

  那大概是文麟楼传递消息的渠道之一,这鹰替阮少游看着他,守着那个三月之期的约定。

  而此刻宁京城中,阮少游已然牵马进了都城。

  谯门画戟,下临万井,金碧楼台相倚。镖师们牵着马从西街过来,赶了一路的马车轮子咕噜噜驶停到镖局门口,阮少游正牵马过来,目光与那几个镖师对上。

  “那边那个人瞅着有些眼熟,怎么这么像少掌柜。”有镖师低低道,眼神还在上下打量。

  “胡说,少掌柜哪会穿这么寒酸,大冷天的他不得冻死了?少掌柜也没那么瘦,面色也没——等等,怎么好像还真有点像。”

  “少掌柜!”已经有镖师睁大了眼,大喊出声,“是少掌柜回来了!”

  一下子,守门的人和附近的镖师闻声都过来了,阮少游见到这幕倒有几分诧异,几个原本是嵇宜安手下的镖师,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从马鞍上解下披风给他穿。

  “少掌柜怎么在此刻回来了?您不是说去殷州寻嵇镖头,如今西北边大雪封山,要想进出可不容易啊。”

  “对啊,我们的货都停了,您回来这一路没少受苦吧。”

  众人急急围了过来,又围着他往里走去,另有人牵马去马厩,手上又不知何时被塞了个手炉。“快去告诉二掌柜,就少掌柜回来了!”

  “行了行了,本少爷没你们想得那般娇气。”阮少游挥挥手,“都忙自己的去。”

  他离开多日,险些忘了自己还担着个同仁少掌柜的名头,乍一回家,竟还有些不大适应被人围着的光景。

  镖师又左右看看:“嵇镖头呢,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他不会真的要离开同仁吧。”

  “我们在宁京,也听说他在外头的事情了,他在成陵救下少年侠客,又在华亭孤身对敌厂公,”有镖师兴奋道,“手持江湖令的梁地剑客,谁不知那是我们同仁的镖头啊,这些日子连单子都多了许多,二爷乐得天天都泡在账房处呢。”

  那是你们还不知道天鹤谷的事,阮少游闻言暗暗腹诽道,若是知道,只怕他的安安还要再扬一次名。

  “好了,他在殷州还有事要忙,我这次回来是来找二叔,”阮少游穿过围着的人群,随手将手炉递给身边人,“二叔在账房那?”

  “看这个时辰,应该是的。”

  “那都下去吧,晚些我还要去一趟常远侯府,你们先替我备些吃的,垫垫肚子。”

  “好嘞。”

  镖师们都散开,目送着阮少游穿过假山边上的小径,直往账房处走去,他们又彼此看看,奇怪道:“少掌柜这次回来,好像稳重了不少。”

  “嵇镖头盼了这么多年,盼少掌柜能稳重些,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散散散,都散了吧。”

  风吹枯叶送落庭中。

  阮少游一路走到账房前,看见屋门还是关着的。他看了关着的门片刻,还是抬手推开门,三两步走了进去,迎风有东西砸来,他下意识一避,一手就接住了飞来的账簿。

  “二叔。”

  “离家这么多天,也没见你捎个信报平安,闷声不响就回来了。”书桌前,阮将止正坐着翻阅账簿,抬眼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下他,“这是缺钱了,还是缺人了?”

  “什么都不缺,”阮少游将账簿放回原位,沉沉呼出一口气,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阮将止。“只是回来看看。”

  四五十岁的年纪了,鬓边也少不了白发,其实老镖师们常说他这位二叔的模样,生得与阮大掌柜有七八分像,所以偶尔阮少游思念生父的时候,也会在暗处看一眼阮将止。

  可他爹是二叔亲手毒杀的,他的这身功夫也是二叔废去的,纵使他们俩之间有亲情联系,也隔着血海深仇,叫他不能释怀。

  他恨阮将止,恨了好多年,当初如果不是嵇宜安的出现,他根本就不能在阮将止的手中活着长到这个岁数。

  文阴乙却说,文麟楼楼主就在这镖局之中。

  “是谁,是镖局里的谁?”

  当时的文阴乙摇了摇头。“文麟楼,侯爷只放心交由阮家人掌管。”

  轰。

  如今,阮少游沉沉看着阮将止,不信这个答案,却又不得不信。

  “你这是找我来要一个说法?”阮将止最终放下笔,毫不意外地看着他,“你如今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文麟楼楼主。”

  “你要这楼主的位置。”阮将止撑手起来,少见地叹了口气,负手看着他,“你在同仁,是同仁的阮少掌柜,这个身份已经能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所以呢?”阮少游问道。

  “你不该回来。”

  “你既然是文麟楼楼主,那当初又为何要害死我爹,毁了我修习阮家拳的根基!”阮少游眼睛微微红道,“你既然是文麟楼楼主,就代表侯爷信你!可侯爷绝不会信一个杀了我爹的人……”

  “是。”阮将止平静道,“你想知道的,无非是从我口中说出,我没杀你爹,没毁你的根基这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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