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和跛子 第51章

作者:可乐乐乐 标签: 古代架空

  这一刻,宋喻舟好似与正常人无异,温心抚慰爱人心上的伤痛。

  李凝清带人急匆匆赶来的时候,瞧见门口站着的中年女子,稍微一顿。后抬手示意众人不动,他自己则是快步入门,见到了屋内相互依偎的二人。

  再一瞧床上那番景象,人已死去多时,根本没了回天的法子。

  李凝清顿住,听着哀绝的哭声,好一会儿才出声提醒,“不能再耽搁了,天气热还是要早些下葬的好。”

  宋喻舟转首,“凝清叔,你怎么来了?”

  “你那般闯出去,难道还以为侍卫们不会告状吗?”

  李凝清走过去,冲着他怀中不肯抬头的人道:“林淮安,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人既已死,那么便无法更改,应该早早让他入土为安。”

  宋喻舟着急回话护人,“淮安他还在难过—”

  不想怀中人忽然推开他,抬起头看向李凝清,“李凝清,借我些银钱。”

  哭音未消,但眼泪确实不再流了。

  宋喻舟,李凝清一齐定住,最后还是李凝清先一步反应过来,温和笑笑,“行,多少都借你。”

  顺带着还摸了一把林淮安的脑袋,透出微不可察的慈爱。

  宋喻舟见状盖住林淮安的后脑将人又按了回去,随后对着李凝清撇撇嘴,眼神不满,颇有种对他这种亲密动作不甚开心的意思。

  李凝清无奈一笑,与宋喻舟对峙时,身后张娘子走上来,拭去眼泪,“淮安,我来给你爹换身妥帖衣裳,再擦擦身子叫他能够干干净净的走。”

  林淮安一滞,喉中酸涩再起,推开宋喻舟越过他的肩头看人,“不用了,张娘子,我想亲自送我爹最后一程。”

  一盆温水,一张陈旧、破了洞的布巾。

  屋中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林淮安一个人,他跪在床前攥着布巾,盯着床上含笑离去的人好半会,才捏过那方布巾去擦林老爹的脸。

  动作缓而轻,珍重地对待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眼泪滑过唇角,苦味随即漫了满口。

  门边微响,宋喻舟贴在门上,从细小的门缝往里瞧,想要看清里面那人的一举一动,确保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行动。

  张娘子早早退下,跟着李凝清带来的人去购置棺木,灵棚等等东西。林老爹去得突然,丧葬的东西都没买齐,如今只能趁夜找地补上。

  早前林淮安提出的借钱一事也是为了这个,他心里也清楚凭他自己的力量,完全没有办法给他爹一个好的归处。

  “别看了。”李凝清拍在偷看的人肩膀上,宋喻舟回头看他,李凝清意味深长道:“三郎啊,往后对林淮安再好一些吧。”

  宋喻舟些许不高兴,挺直腰板,拍拍胸脯,“三郎会对淮安很好很好的,让他天天都开心,再不会哭了。”

  李凝清没有立刻回话,看着他这副童稚语气的模样,忽然言外有意说:“但愿如此吧。”

  他没告诉宋喻舟,林淮安如今丧父,就算宋喻舟对他再好也难以改变这个事实。

  前路坎坷,再加上那望不到头的黑暗,他们究竟能走到哪里。

  胡思乱想间,宋念卿的面容浮现眼前,李凝清抬头望一眼当空的明月,这个时刻忽然格外想要见到他。

  当林淮安还在为亡父擦拭身体的时候,张娘子已经带着人回来了,将买来的东西搁在院中,便开始收拾布置起这座小院。

  白幡竖起,再支过白帐,一座小小的灵堂很快便搭建起来。

  门吱呀响,林淮安步伐虚浮从里面走出,宋喻舟上前接住人,他摇摇头轻推开宋喻舟的搀扶。

  他在众人面前站定,背后是从屋中透出的暗到几乎快要没有的烛光,头顶悬有皎洁的明月,面前站着脸色各异的人。

  白幡无风自动,灵棚白烛摇曳。

  他面色如纸,却还强忍坚强,拱手对着众人做下一辑。

  “多谢诸位。”

  人去得突然,丧事一切从简,林老爹被人安置入棺。

  林淮安着雪白丧服,头围白色额带,跪在白帐内的棺材前,一张张黄色纸钱烧入火盆中。

  空气里弥漫着灼烧后的烟尘味道,无人言语,悲伤顺着纸灰、缠着烟雾一同往空中飘散。

  宋喻舟跪在林淮安身旁,一同往铜盆里搁纸钱,他视线始终不离林淮安。

  额带垂落肩侧,墨发凌乱,在火光的映衬下,纸片般的人总算有了些气色,可还是悲伤的,周身都笼罩在阴云下。

  守灵守了一夜,林淮安也不眠不休地烧了一夜纸钱。

  天边蒙蒙亮,铜盆火焰燃尽,无论如何不舍,到底是到了要下葬的时候,几个人抬起棺材往山路上走。

  林淮安走在最前头,到地方后他们开始刨坑、放棺材,再在坟头插上牌位。

  一切事毕,李凝清祭拜过后,带着人先行下了山,留下林淮安几人未走。

  林淮安跪在牌位前,久久凝望着上面的字,张娘子面有踌躇,走到他跟前开口,“淮安,有件事娘子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是我爹身上的伤吧。”林淮安平平淡淡开口。

  张娘子略惊讶,“你……”旋即反应过来是擦身体的时候发现的,“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娘子也不瞒你。”

  “……你爹他死得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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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郎会一直陪在淮安的身边。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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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淮安对此没有意外,为林老爹擦拭身体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露在外面的胳膊还好,因为皮肤黑看不大出来有伤。

  可一解开那布衣就能看到横陈在腹部、胸口等地方大大小小的淤青,有的化为深紫色,有的在皮下结起血块。

  看到这一幕,林淮安愣在当场,震得回不过来神。

  他爹突然离世,这事本就奇怪,再一看到这满身伤痕,林淮安隐隐约约也猜出了些什么。

  有人蓄意害命。

  他本就想着等这一切结束,好好问问张娘子他爹最近的事情。

  如今张娘子主动提起来,他确实不太讶异。

  林淮安在牌位前三叩首,重重叩地,指尖陷入土中,他定下心要问清这一切,有仇报仇,为他爹申冤。

  “娘子你说。”林淮安借着宋喻舟的臂膀起身,站稳后便不肯再依靠他的力量。

  张娘子瞧一眼面前倔强又孤寂的人,再看他身后那个一心一意都在他身上,张着手臂护人的傻儿,眉宇间的愁苦散去不少。

  看来淮安在宋府是对的,起码有人真心对他好。

  “你走后,你爹他受刘家所雇,为他们耕种。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天有不测,日头毒极了,地里干得裂块,更别提那些种下去的苗子,都蔫了!”

  张娘子摊摊手说:“天热种不出来东西,粮食也少,米价被人越抬越高,这样没过几日就有好多逃荒的人涌进来。白日里不见有异,可他们饿得紧了,晚上便会到村子里来抢东西。”

  说到这里,她神色哀伤不少,越说越悲,差点又要哭出来,“你爹护着刘家那块田,那天晚上被几个窜过来的流民给抢了,他护得紧,结果那些人凶红了眼,直接下了死手。”

  “这事他不让我告诉你,不过今儿你都看到了,娘子我就没办法再瞒你。”

  张娘子说罢,朝着那牌位福身一拜,“老哥哥,你别怪我跟淮安讲了。”眼泪溢出眼眶,她话声一瞬哽咽,“但你死得太冤枉了,若不是为了那些地,何至于…何至于被人活活打死。”

  那边林淮安已经眼前一黑,急急倒退,坠进了宋喻舟的怀中,得他扶持,勉强喘息。

  “淮安,难受吗?”宋喻舟担忧,眉头皱得紧,携住他的手腕,怜惜道:“三郎带你回去吧。”

  林淮安反撑住他的小臂,勉力保持镇定问张娘子,“是刘福他们家?”

  刘福是当地有名的地主,主营米面生意,在临安城内兜售,垄断了其中大部分米面的供应。

  他们在临安城外包地无数,经常雇佣村中人去做苦力。但同时也很会压榨人,拖着不给工钱,寻到丁点儿错处还会扣钱。

  大多时候在刘家干完活,不仅得不到钱,还有可能要赔钱。

  这样的活计,村里的人最初还有去的,后来了解其中的内情后,去的人少极了。

  就连他爹从前也说过,肯定不会去刘家做工。

  为何现在又去了?

  “是。”张娘子点头,忿忿继续说:“我知你存疑,我当时也劝他别去,那刘家是什么地方?简直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臭泥沟子!”

  “可你爹不听,说刘家这次给的钱多,只要帮他们养好这片田,就可以拿到两吊钱。”

  “他要钱做什—”林淮安下意识问出口,说着说着却又顿住,双眼蓦然瞪大。

  宋喻舟手搭在他腰腹上,立刻就察觉到他在发抖,同时腕上被他猛地捏紧。这样的反常引得宋喻舟不由低头轻询,“淮安,你怎么了?”

  张娘子陷入回忆,正在伤神,擦着眼泪没第一时间发现二人的反常,跟着林淮安的话补充说:“我也问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可他就说有用,说这些钱还不够,还要再存些,才能将人带回来。”

  “我问他要带谁回来,他又不肯言语了……淮安,淮安你怎么了?”拭去泪水的张娘子终于看出了林淮安的反常。

  她忙走近,心疼道:“你这孩子,别忍着,娘子看了心疼,哭出来…哭出来…”

  林淮安摇头,死咬住唇,泪水在眼眶中晃荡,不肯落下。他全身都崩得很紧,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靠他最近的宋喻舟最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

  “不要逼淮安。”宋喻舟搂过林淮安转了个方向,覆住他的头将人柔柔按进怀中,不让张娘子再有能看见他的机会。

  张娘子嘴唇翕动,到底是没再言语。

  山风过耳,雾气微凉,坟前插着的香还未燃尽,渺渺忽忽缭绕起白烟。

  林淮安难捱心中的愧疚与指责,将唇齿咬得咯吱响,指尖掐得用力,但那痛楚却丝毫无法与内心的钝痛相提并论。

  张娘子听不懂林老爹的话,宋喻舟听不懂她的话,可林淮安何等通透,一听便知他爹这番所作为何。

  是为了替他赎身。

  刹那间,林淮安悲极又恨极,悲他爹为了给他赎身而丢了性命。恨便恨自己,也恨老天,这般不公,玩弄于他。

  命运像捏面团子一样将他的人生随意捏造,这边掐去一个角,那边除去一个头,让他变得零零散散。

  这样的命他要认吗?

  他该就这么认了?

  林淮安不甘、不服。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如此活着,天道不公,那么他就应该翻了这天去。

  他心绪沉沉,眼神逐渐坚定,旁的人却看不出他的变化,还以为他伤心过度,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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