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和跛子 第86章

作者:可乐乐乐 标签: 古代架空

  次日林淮安去医馆,还未开口问那事,顾羡之就已经表明他愿意用秘法相助,不论是要做何事。

  林淮安自然没有答应他,只说这事还要再考虑考虑。

  回到府上,孟钰已在等着了,见他回来便给他斟了杯茶,然而林淮安就跟没看见似的,进了屋后直接坐在榻上,开门见山地问,“有结果了?”

  孟钰清楚他还在因为昨日的事生气,便把那茶盏搁在软榻的小几上,就在林淮安的手边,若他想喝,抬手就能拿到。

  “有了,这事倒不难查。”孟钰说:“他父母早逝,无法问他们,不过同村的人却道出了些内情。”

  “说他们夫妇二人本是有个儿子的,大约十四五的时候就进了兵营,之后战事不断,他们这儿子也就没了消息。”

  “村里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不想某天二人突然领着一少年回了家,还逢人便说这是他们的儿子。但村里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并非他们的孩子,可又想着二人或许是受得打击太大,错认了人,便附和着认同了他们。”

  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收紧,林淮安坐直身子,双眸不确定地颤抖,“所以……那少年就是后来的顾羡之,也是当年的……”

  孟钰:“宋喻舟。”

  林淮安身子一塌,重重跌了回去,惊得小几上的茶盏摇晃两下,撒出些清透的茶汤来。

  孟钰倾身扶住他,“你别太激动,我还有一事未说。”

  “什么?”林淮安似乎因为刚才受到的震惊太大,语气都在不知不觉间重了些。

  “有关他失忆一事。”孟钰不疾不徐地说着,“这事有些蹊跷,所以我将那人给请了回来,你当面听他说,便知究竟何处有问题,现下那人就在外面等着。”

  林淮安记得顾羡之说过他失忆是因为生了重病忘却了前尘,可听孟钰的意思,这事分明有异。

  心里愈发杂乱,他只想立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喻舟又是为何成了顾羡之。

  “好。”林淮安坐稳身子,又吐息调整了些,“让他进来吧。”

  孟钰退开两步,合掌轻拍,啪啪两声脆响。外面立刻便有脚步声传来,匆匆进了屋。

  来人粗布麻衣,脚下踩着的鞋破破烂烂,皮肤黝黑,俨然一个村夫的模样。

  他始终低着头,似是有些害怕,双手绞着粗布衣摆,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颈上依稀有汗珠滚下。

  少时的记忆泼面而来,林淮安想起了曾经在村中的那段日子,不由得放轻声音,“不必怕,唤你来这里只是有些事情想要了解。”

  他转向孟钰,“给他搬把椅子,再倒杯茶来。”

  那战战兢兢的村夫立马摆手,粗着嗓子说:“不用不用,我一个粗鄙之人,身上不干净,还是不要弄脏了大人的东西,我站着就行。”

  见他实在过于紧张,林淮安转而谈起别的来,“你家中种的是麦子吗?”

  这话一出,村夫惊讶地抬起了头,林淮安也才终于得见他的面容,中年男子的普通长相,眼神里藏着小心翼翼。

  他愣愣点头,问起林淮安如何知道这事,林淮安扬起微笑与他说自己从前也曾种过麦子,身上便会沾着些穗粒。

  他这样待人随和的好脾性也让村夫逐渐放开了些,不再畏畏缩缩,而后孟钰搬来木椅让他坐下,又给他端了杯茶,如此才算进入了正题。

  “大人要问的事情我大概了解。”村夫捧着热茶,并不饮下,只神色陷入回忆中,“那应该是四年前了……”

  四年前的某一日他做完农活回家,刚到村口就见顾知阅夫妻俩笑容满面地陪着个少年正快步往村里走。

  顾知阅和他妻子辛予禾是村里唯一的医师,两个人郎才女貌不说,还性情温和,对人友善。

  村里人都喜欢他们二人,经常给他们送些自家种的菜,有什么病痛也都会找他们诊治。

  他们二人早年带着儿子在此定居,一住便是十数年,一家人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惹得村人艳羡不已。

  不过自从颍州起了战火,朝廷的人下来征兵,这样的生活便被打破了。

  战场无情,去了以后九死一生,几乎没有命再回来,村里人都人心惶惶,生怕家中独子被带走。

  可朝廷征兵的脚步还是来到了他们所住的小村落中,那一天天色昏沉,凄厉的哭声覆盖了整座村子,久久未散。

  也是在那一天,朝廷来的人带走了顾知阅夫妻俩的独子—顾羡之。

  而那时他刚十四,是在学堂下学归来的路上被带走的。

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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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从顾羡之被带走的这一日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顾知阅二人开始时常争吵,两个人都像是换了个人般,再不似从前那般恩爱。

  村里人都同情他们,时不时的便去陪着聊天以作安慰。

  一年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顾知阅夫妻俩心中的悲伤好似逐渐淡去,开始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然而直到某天,二人突然领着一陌生少年回到村子,村人才发现其实他们并未释怀,只是闷在心里,时间久了就变成了病。

  “开始我们都否认,说这不是他们的儿子,试图让他们看清现实,但顾医师听不进去我们的话,只说是我们出了问题。”

  村夫叹息一声,“后来我们实在不忍,便也就顺着他们的话承认下来,再加上那少年痴傻,并就不识得人,我们想着被他们夫妻养着也是好的,就没再管。”

  林淮安追问,“你的意思是顾羡之,也就是那个少年最初到你们村子里的时候是个痴傻的?”

  “对,他当时话都说不利索,只知道往人身后躲,不过口中时常念叨两个字。”村夫摩挲着茶杯回忆,“好像是淮什么。”

  “淮安。”林淮安脱口而出,村夫连连点头,“是是,就是这两个字,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大人,这二字有什么含义吗?”

  “没什么。”只是我的名字罢了。

  村夫继续回忆道:“我本以为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可………”

  那日雨下得又急又快,村夫冒雨跑回来,就见前方有三人脚步匆匆,着急地行在雨中。

  村夫认出其中两个人是顾知阅夫妻,不过另外一个人却没见过,瓢泼大雨中他听见顾知阅着急地催促那陌生男子,“快些,再晚他就该醒了!”

  一听这个,村夫顿时起了疑,便悄悄跟在三人身后,待他们进了院子也随着一同溜入,后来偷偷在窗纸上弄出个小洞,趴在上面恰好能看清屋中情况。

  三人浑身湿透,却都来不及管,顾知阅拉着那陌生男子就到了床边,指着床上还在睡着的少年道:“就是他,趁眼下他还未醒,快给他施针。”

  陌生男子却并未听他的话立刻动手,反而是查看了番少年的状态,察觉到什么后,当即脸色一变,斥道:“知阅,你糊涂啊!你怎么能给这孩子下蒙汗药!”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顾知阅近乎是咆哮着在说话,“他总是想要跑,还要离开我们,我儿羡之从来都不会这样!”

  “你清醒一点。”陌生男子抓住顾知阅的双肩,用力摇晃,试图将他晃醒,又指着床上的少年道:“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顾羡之!”

  顾知阅眼神一狠,猛地将他的手打开,“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身上带着禾娘给他求的护身符,上面的还有禾娘绣的羡之二字。你跟我说他不是我儿子,那谁是!”

  他一把揪住男子的衣领,表情变得恐怖又狰狞,“我问你谁是!”

  “反正不是他,你疯了,你想要我将旁人家的孩子变成你的孩子,你真的是疯了。”

  “我疯了?”听闻此言,顾知阅露出些许颓然的神色,松开他的衣领后,拉过一旁默默垂泪的辛予禾,“让禾娘来说,他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儿子羡之。”

  陌生男子看向辛予禾,后者走上前抓着他湿透了,还在滴水的衣袖,哭着求道:“他真的是羡之,他只不过是病了,才会不记得我们。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吧。”

  她说着作势就要跪下,男子忙将她捞起,却还是不肯松口。

  屋中的气氛越来越僵,屋外的村夫却是快被吓丢了魂,他哪里能想到曾经与人和善的顾医师居然会变得这样疯魔。

  听那意思是要将这少年强行变成自己的儿子,虽不知他们到底要如何实现,但总归不会是什么正经法子。

  他吓坏了,一个没注意手就推在了窗子上,在雨夜中发出砰地闷响,屋里人很快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呵道:“谁!”

  村夫打了个激灵,立马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再没敢回头。

  “所以那男子长得什么样子?”林淮安问的着急,村夫仔细回忆一番,摇了摇头,“当时屋里太暗了,他又背着身,实在看不清。”

  “那后来呢?”

  村夫说:“我那晚太害怕了,第二天想着要不要去报官,可出去以后才听村里人说他们夫妻已经走了。自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他们二人,若不是大人找来,我已快将这事给忘了。”

  林淮安沉默着低下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村夫不知所措地乱瞧,一旁的孟钰忙将人给打发了出去。

  “淮安,你还好吗?”他走近还低着头的林淮安,伸出手想去碰碰他,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他一直念着我的名字,是希望我能去救他。”林淮安声音发涩,带着深深的愧疚,“若四年前那日……那日我再找一找呢?是不是后来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他也不会因此而受了这许多的苦楚。”

  眼见他已被内心的歉疚所困,孟钰再顾不得其他,将人轻轻抱了住,“你错了,你要怪的不是自己,而是宋云衔。”

  “淮安,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仅仅用一年就高中状元,做官后不仅为你爹洗清了冤屈,还还了当年枉死的周岁桉一个清白。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怨你,因他们都体会不到你的痛苦。”

  他这么说着,仿佛压在心底多年的苦楚一瞬宣泄而出,林淮安靠在他怀中几乎泣不成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渐渐停止,林淮安从他怀中退开,一瞬就又变成了那个遥不可及的陈大人。

  若不是眼下的红痕和怀中的湿意,孟钰几乎要觉得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梦境罢了。

  “去医馆。”林淮安淡淡开口,嗓子还有些哑。

  “你觉得那人是曲靖安?”

  林淮安不假思索道:“是,一定是他。”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顾羡之在院中魂不守舍地扫着落叶,曲婉今悄悄走近,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轻笑着调侃道:“哎呦,某人得病了。”

  “谁得病了?”

  “你啊!”曲婉今伸出手指,指向一看心思就不在这里的顾羡之,“你患了,相思病!”

  顾羡之用扫帚将人扫开,“去去去,没事别在这里捣乱。”

  “我这哪是捣乱。”曲婉今背着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在他面前走过几步,“我是想帮你啊,你分明对那个陈大人有意思。”

  顾羡之大惊失色,反驳道:“别胡说八道,坏了大人的清誉。”

  “你还说不是!”曲婉今激动道:“你都开始维护他了,还说不是喜欢人家!”

  “喜欢谁啊?”曲靖安趿着双草鞋,好奇地走近二人,“小子对谁情窦初开了?”

  顾羡之当即否认,“师父,别听婉婉瞎说,我没有。”

  而刚才还为此事格外积极的曲婉今突然噤了声,挪到顾羡之身旁与他一道恭敬站好。

  曲靖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二人,摸了摸下巴,“既然你们不说,我也就不自找没趣地追着问了,不过……”

  话音一转,他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不跟当官的扯上关系,剩下的随你们折腾。”

  这便是曲婉今噤声的原因,他爹哪里都好,可就是对当官的极度厌恶,不仅不肯为他们治病,还每次都要大力辱骂一番。

  曲婉今深受其感染,凡是官员一律厌恶,可陈漾舟不一样。这是曲婉今第一次见一个当官的可以这么温柔,这么平和,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所以她愿意帮顾羡之,想着撮合两人,但绝对不能被自家爹爹知道。

  顾羡之眼神黯了黯,应承道:“师父的话,徒弟谨记于心。”

  曲靖安欣慰地点头,刚转身要走,突然有人走入院中,“请问神医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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