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160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第五公子,你母亲……还好吗?自堂庭山下一别,世事离乱,我有八九年没见过枕流药师了。”

  “家母……殁在洛阳。那是乾佑末年的事。”

  雪岩药师愣了一会儿,缓过来后,施礼道:“福生无量天尊,蓬莱不远,云路先登。第五公子请节哀。”

  世事是人不得不接受的事情,在乾佑末年之后,“死”不是一个陌生的词。第五岐道:“多谢雪岩药师问候。”

  雪岩药师问:“我可方便问第五公子现在是什么身份么,可是我朝要回来了吗?还是你……没有在许朝任职。”

  “是许朝要回来了。药师,我是从建业来的,去年九月,我朝北伐,大军已驻扎在泗州。我带先遣军进入了幽州。”

  “第五公子辛苦。第五公子说奉玄在泗州?”

  “是。”

  “他还好吗?奉玄呀……我看见第五公子,一时不敢认你,我不敢想奉玄如今怎么样了,我还认得出他吗。他离开的时候,刚二十岁。如今他还在道门吗?是在清修,还是离开道门成家了。唉……”雪岩药师轻叹了一声,“人若长久不见,也就如同隔世了。”

  第五岐看向隐微药师,他知道隐微药师知晓奉玄的身份,他说:“奉玄如今是高平郡王了,不再修道。他……长大了,褪去了少年气,是一位好郡王。”

  雪岩药师大概也在过去几年间知道了自己这个师侄的身份,说:“奉玄平安无事就好。第五公子和奉玄还在一起,倒也很好,互相做个伴……看我这话说的,语无伦次。在这里看见第五公子,我感到太意外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故人。”

  “人生相逢之处,往往让人意外,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两位药师。”第五岐问:“两位药师怎么在这里,可是独自来的么?”

  隐微药师回答说:“我和师父不是独自来的,我们一行人一同往卢州走,冬日老者多病,道门中人结伴下山为人看病、送药,我和师父往卢州去,顺便去看望韦将军和韦衡,此次一去,初夏才会回来。一头熊吃了我们背着药箱的马,我们要找药箱,找到那匹死马之后,没想到遇到了尸群,又遇到了狼群,一行人在躲避狼群和狂尸时散开了。我和师父看到有士兵,就向着这边走,想来求援。”

  隐微药师说她们去看望韦将军和韦衡,在她的话里,卢州似乎还像以前一样,而韦将军和韦衡并没有离去。时间在一句中话暂时停止,它被从卢州抽了出去,她以看望活人的心意去为早已离开的韦将军和韦衡扫墓。

  第五岐问了隐微药师他们一行人一共有多少人,随后让自己的部下带人去附近找人。他问隐微药师:“两位药师还在堂庭山清修吗?奉玄来了泗州,我想你们明年就会再见了。”

  隐微药师说:“还在山上。啊,第五公子,你可以告诉奉玄,师伯……就是奉玄的师父,也很好,身体康健,只是不大能远行了。奉玄的师兄也无事,堂庭山的地都归他扫了。冬天啊,要是不扫雪,山路过几天就没法走了。”

  “我会把消息带到,我亲自告诉奉玄这些事。”第五岐牵着马说:“两位药师,去我们的营地坐一坐吧,等士兵把人找全,你们休整之后,再继续走。”

  雪岩药师说:“多谢第五公子相邀。”

  “药师请上马吧。”第五岐请雪岩药师和隐微药师上马,带二人去了驻军的营地。

  回到营帐后,在等待士兵将走散的人找回来时,隐微药师向第五岐讲述了乾佑九年发生的事情:隐微药师有一位记挂她的师兄、有一位好师父。

  乾佑九年二月,隐微药师确实遇见了周敦平。

  周敦平想要带人投靠乱军,最初他不知道隐微药师是谁,以为他们相遇,只是碰巧同路。两天之后,他发现了隐微药师在跟踪乱军。隐微药师的身手不错,周敦平想拉拢隐微药师,问她为什么跟随乱军。

  隐微药师说自己的弟弟被乱军带走了。

  周敦平和隐微药师说,不如他们来做个交易——

  周敦平先带人投靠乱军,获得乱军的信任,然后他会想办法让隐微药师进到乱军之中。他希望隐微药师替他杀了乱军首领,作为交换,他会把隐微药师的弟弟还给她,他会放他们姐弟走。

  乱世将至,周敦平觉得自己会是一个枭雄。

  隐微药师只有自己一个人,她想进入乱军中带走奉玄,不太容易。她假意答应了周敦平,推说自己没做过刺杀的事情,计划着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周敦平问隐微药师为什么乱军带走了她的弟弟。

  隐微药师说因为乱军认错人了,他们以为她弟弟是皇孙,其实她弟弟只是个普通人。

  周敦平问隐微药师她弟弟的名字、年纪、样貌。

  隐微药师说她的弟弟叫奉玄。

  奉玄。

  周敦平重复了一遍“奉玄”两个字,他笑了一声,笑得很古怪。他对隐微药师说:“这是很好的名字,我记住了。妹子,只要好好帮我,我会把他还给你的。你们两个的命,都在我手里——我帮你们,肯定帮你们。”

  隐微药师本来就不太信任周敦平,她觉得周敦平笑得不寻常,她怀疑周敦平笑,是因为他知道奉玄这个人……他和奉玄之间,只会有仇,不会有恩。

  事不密则有失,隐微药师在晚上听见了周敦平和他手下的对话。周敦平说,他不会放过隐微药师和奉玄——等事情办成了,隐微药师是刺客,在乱军之中 ,他会是捉住了刺客的功臣,他会凭借这件事获得威望。

  他要用隐微药师的血助自己一臂之力。

  奉玄的身份也会助他一臂之力。

  周敦平和他的手下在屋中哄笑。

  隐微药师听完了周敦平的话,如坠冰井中,好,周敦平要利用她,周敦平想要奉玄死,那她不如提前利用周敦平。她要今夜就去找乱军,告诉乱军首领,周敦平请自己杀他——

  她要借此获得乱军的信任,然后带走奉玄。

  隐微药师拿了周敦平的印当作她见过周敦平的证据。她刚离开不久,周敦平一个手下发现她屋子里的灯灭了,而屋中一直没有人再去点灯。周敦平的那个手下因为隐微药师是女子,想趁夜去屋中轻薄隐微药师,他悄悄推门进去,这一推门,发现隐微药师走了。

  周敦平很快带人来找隐微药师了,他发现自己的印丢了。

  那是一个可怕的夜晚。

  黄河之水,呜咽有声。充斥四周的黑暗似乎与危险是同义词。到处都是危险的。周围随时会出现狂尸。隐微药师在夜里不敢走得太远。

  火把出现了,最初是一点亮光,随后是越来越多的亮光……

  树林被照亮,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寻找隐微药师。

  隐微药师躲在树上。

  冬天的树落光了叶子,一个大活人不好在树上躲藏。

  周敦平看见了隐微药师。

  他取了弓来,向着隐微药师夸耀自己的弓术,

  隐微药师骗他说:“你不要开弓,我在树上,比你看得远,远处有尸潮。”

  周敦平不信,他说:“你在骗我,你是个好看的女人,所以我原谅你了。你下来吧。”他知道隐微药师不想帮他杀人了,他不能利用隐微药师了,他们也不可能再做盟友,于是他对隐微药师没了尊重,道:“你运气好,我身边现在没有女人。如果你让我高兴了,今天我不会杀你。你让我高兴些,没准儿我会放过你师弟呢。也没准儿,我会让你们都跟着我,我给你们好日子过。”

  他哈哈一笑,问他身后的人:“好日子,是不是,兄弟们!”

  众人大笑。

  隐微药师说:“尸群来了。”

  周敦平依旧不信。

  隐微药师真的看到了狂尸。

  夜里人群发出声音,狂尸当然会来了。

  周敦平逼隐微药师从树上下来,他说隐微药师不下来,他会射箭,或者直接让人把树砍了。他调笑说,艳尸不如活人有趣。

  活人……?周敦平还想当活人。隐微药师握住了青冥刀,她站在树上,不好拿双刀。她对树下的人说:“你们退后一些,我就下去。”

  周敦平往后退了一步,对自己的手下说:“嫂子说话了,你们不退一步吗?给嫂子个面子。一夜做你们嫂子,你们就得给一夜面子嘛。”

  恶心。隐微药师望着黑暗的树林,尸群为什么不跑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快点跑过来,吃了所有令她感到恶心的人。

  周敦平说:“别耍我,我倒数三下,三、二——”

  隐微药师紧紧咬着后槽牙,从树上跳了下来。

  落地之后,青冥刀向前横扫,活人的血溅了出来。

  周敦平怒而大喊:“你个泼妇!”

  隐微药师提刀劈向他,他拿弓挡了一下,弓差点被砍断。隐微药师出刀时用足了力气,青冥刀一下子崩出了一个豁口,隐微药师抓紧了刀,借刀自保。

  血越来越多,浸湿了她握刀的手。

  血腥味弥漫,尸群来了!

  围着隐微药师的人顾不上再围着隐微药师,四散逃命,隐微药师的青冥刀卷刃,她扔了青冥刀,换上渌水刀一路向前跑。

  周敦平陷入了愤怒,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水声越来越大,隐微药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或许是半个时辰,也或许是半个晚上,她受了伤,血腥味引来了尸群。每跑一步,都像有刀子落在她的身上,伤口剧痛。

  周敦平的脚步声一路相随,如催魂般恐怖。她被尸群和周敦平逼到了黄河之侧。

  周敦平的手下帮他挡住了尸群。隐微药师已经跑累了,周敦平尚未疲惫,他向着隐微药师一步步靠近。他脸上沾了血,他对着隐微药师狞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继续跑呀!跑呀!”他说着沉下了脸,“你他娘的不是会跑吗?”

  他说:“呵呵,你这不是又落到我手上了。”

  周敦平像是一只在折磨猎物的阴险兽类,他把隐微药师逼进了死角,想要看着她垂死挣扎,以此取乐。

  隐微药师二话不说,转身就跳进了黄河。

  好凉。

  隐微药师跳下去的时候,脑海里只剩下了两个字——好凉。

  好在如今是冬天,黄河不涨水,水流也没有夏天湍急。

  天色变亮时,隐微药师捡回了半条命。

  附近有炊烟,隐微药师用尽全身的气力,握住渌水刀,向着炊烟的方向走了过去,在看到人影的时候,实在没有力气去想那是个狂尸还是个活人了,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好在人是活人,隐微药师遇到的是一位老妇人。村里的人都逃命去了,老妇人老了,没力气远逃,于是就和不愿意走的人守着村子,等尸群没什么动静的时候,她就和其他人拿着柴刀离开家,去离开的人家里捡些东西回来,吃吃喝喝,等死算了——死也死在床上,反正她不想累死在路上。

  这次她捡了个大活人回来。

  隐微药师发了高烧,老妇人拍她的脸,终于叫醒了她,喂她喝了几口没几粒大米熬出来的大米汤。隐微药师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几天,她躺在床上,烧退不下去,嘴皮干裂……她觉得自己也与死人差别不大了。

  有时候她短暂地醒过来,看见鸡走进屋子,巡视一圈又离开了。然后她又陷入了昏睡。

  没准下次一睡,就死了。

  周敦平该死。

  奉玄呢……

  师姑、师叔……留在山上的师姑、师叔,她要回去为他们收葬。师姑……师姑死了……

  谁死了……

  隐微药师再醒过来的时候,听见了有人说话。一个男子问:“婆婆,你见过一位药师吗?女修士。用双刀,大概这么高……”老妇人说:“啊?什么刀?”

  男子提高了声音,说:“双刀!”

  “没。”

  老妇人只见过隐微药师手里的一把刀,隐微药师的青冥刀已经丢了。

  隐微药师使劲往床下爬,她从床上滚了下来,没人听见她掉下来的声音。

  师兄还在问那个老妇人事情。

  隐微药师抓到了一个陶碗,用尽力气将碗摔在地上。“啪”一声,陶碗发出不算响亮的声音。

  她没有力气。隐微药师想告诉师兄,自己就在屋子里,可是她没有力气。她嗓子哑了,说不出话,她也走不动路。她晕过去之前,听见老妇人说:“老婆儿俺……”

  隐微药师没听全老妇人说的那几句话,那老妇人耳朵不太好用,高声对下山来找隐微药师和奉玄的虚白散人以及雪岩药师说:“老婆儿俺捡了个闺女,发烧了,一直不好,你们好心给看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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