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174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尸体。一具尸体,乃是遗蜕,

  他为安流饭含。丝绸织物盖住安流的脸,安流……生死皆疲惫,此生安息。荀靖之握紧了拳头,似乎那僵硬的不是安流的手,而是他自己的手。他劝自己说,生死疲惫,死便是死了,死了就不再受活着的罪,可是他越劝说自己,他的情绪越无法松弛下来。

  安流的儿子只有三岁,荀靖之请人代安流的儿子打起灵幡,送棺椁顺着长江回建业。

  北伐……

  如今许朝已经死了多个宗室子弟了!

  荀靖之亲自将安流的棺椁送到了长江上,大舟东行,荀靖之似乎看见舟后波动的江水,全都变成了血的颜色,水波闪动,颜色又是水色了。

  他望了一眼北方,远处的天色不甚晴朗,似乎有烟雾。

  可是因为更北处有滚滚烽烟散在风里,天气才会如此么?

  他想起六如比丘尼说,这是一个有漏世间。有漏。

  这世间如一座大宅。如佛经所说之火宅……?不,这是有着狂尸的一间北海郡大宅。或者又如坟地。

  土层之下,尸骨堆积。

  他徒劳地攥起手指。他接受一切,接受这世间不会如他所愿。

  死已并不令人感到恐惧。

  他如果活着,就负起责任。如果死了,当发愿转生最高天。

  可是他又不想接受一切,他会守住荆州!

  五座城?

  五座城,莫说五座城,伪秦不要想吞下荆州!

  他荀靖之会守在荆州。

  替安流守在荆州!

  江表门阀此次派出了军队支援荆州,与建业商议后,在南方加急征收军粮。如今江表门阀暂居长江中游,长公主守在建业,他们断断不敢回建业去,因此比建业更恐惧荆州失守。

  荆州已经开战,雍州也陷在战火之中。第五岐已经去了雍州,雍州一时半刻不会丢失。

  本该守在雍州的韩先勤去了并州。

  不论伪朝想不想立刻夺取雍州,雍州的战场都牵制了一部分伪秦的兵力。如果伪秦无法快速攻陷荆州,如果在此期间,韩先勤能够夺回汾河谷地——

  一切都会有转机。

  然而韩先勤迟迟没有消息。

  韩先勤迟迟没有消息,在到达并州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伪秦要在并州安置一万从北方百姓中征募出的丁男。

  因为尸疫。

  人与人之间的征战,几乎已经让韩先勤忘记了“尸疫”——伪秦要送给韩先勤一场尸潮。本属于许朝的百姓被征为丁男,被送到并州、成为了狂尸。

  尸群将替伪朝堵住汾河谷地。

  许朝人会咬死许朝人。

  本来被许朝的北伐压制住的北地尸潮,在并州重新爆发。北上不易,虽有死伤,然而北上依旧如有神助,韩先勤到达了并州,上党郡在被围困后投降,他等待着上党郡的城门打开。

  如有神助,韩先勤以为,或许天神这次真的站在了他的身边。上党郡以前属于过他,百姓渴望他回来,郡城快速投降……这是理所应当的。

  如有神助。

  沉重高大的城门打开,韩先勤骑在马上,让一队士兵进城查看情况、接收郡城。

  他在城外等待着他的部下出来,他不顾眼酸,凝视着城门,他等待着他的部下告诉他,可以进城了!

  声音传了过来。人影……韩先勤看到了人影,他瞳孔瞬间震动起来——

  尸潮,涌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场阴谋,它是……复合型阴谋,秦许之战(+不肯回建业的江表门阀),阴谋诈术齐飞,生死局已到各方手里的牌这次要一局打完。

  好友分上下两大部分,四八相对,第八卷实际上是第四卷的加强版:第四卷是隐线汇聚引爆,炸出南北分裂,第八卷是线索叠加pk,胜者一统天下。

第227章 孤城1

  他将杀生剑紧紧攥在手里

  长江上游的高点是荆州的江陵,中游的高点是郢州的夏口,下游的高点是建业。

  明夷三年即贞和元年年初,荆州刺史荀元钧自江陵带荆州军顺长江东下,试图冲击建业、以原皇太孙荀永隆的名义篡夺皇位。荀元钧以为自己一个月就能攻下长江中游的郢州,然而仅仅一个夏口郡,就拖了荀元钧两个月。

  夏口郡是高平郡王荀靖之守住的。

  荀靖之死守过夏口、安稳过建业的人心,这次守在了江陵。

  五月初八,荆州北部的三阳镇、雁门口镇接连陷落,许朝军队退守掇刀县,获小捷。江表门阀派卢隐做名义上的大将军,带兵支援荆州,卢隐听取幕僚和副将的建议,与江陵配合,自荆州东部强夺曹家冲,牵制住了一部分伪朝南下攻打江陵的主力军。

  五月初十,天降暴雨,曹家冲暴发山洪,卢隐的军队暂时被冲散。

  幕僚劝卢隐立刻整军后退,卢隐邀功心切,自言天降暴雨、大利我朝,敌军必然不敢出兵,仓促整军之后,不肯后退,反而下令军队向北边的长林县推进。长林县地势较高,卢隐想偷袭长林县,然后驻军于此。

  十三日,伪朝敌将冒雨冲锋,生擒卢隐。卢隐本来带军自荆州东翼支援荀靖之,东翼折翼。

  五月末,江陵下辖的公安县被伪朝攻下。公安县是紧邻长江的屯军之县,位于江陵东南方,县内的驻军将领以为荆州烽烟四起、江陵郡城自身难保,并不信任江陵郡会派兵驰援,在惊惧之中向伪朝投降,随后被杀。

  江陵郡西靠八岭山,西部地势较高,如今东、北受敌,南方的公安县失守,后援暂时被割断,一时之间,彻底成为了孤城,被伪朝三万大军围困。

  荀靖之守在江陵郡郡城中。最初一月,这里比夏口容易守卫。

  原宿城郡王、荆州刺史荀安流住在江陵时,曾因私制武器被江表门阀弹劾:安流曾让士兵在荆西伐竹,将巨竹放在江水中借水流运至江陵存储,又向母亲要来三连发箭弩床图纸,令工匠制造弩床。江表门阀称安流或许有据地称王、效仿元钧之心。

  陛下那时说,安流不曾囤积甲兵,只是年少好玩、伐竹做弓而已——礼乐射御书数,做弓是为了修习射术,是君子之道,强行压下了江表门阀的参奏。

  安流伐竹制器,为江陵城中存下了不少弩床、弩箭。六月初,城池被围时,城中武器尚算充足。荀靖之带兵守在城中,敌军一时无法拔城。

  江陵是插在伪朝吞并之地中的一枚钉子——

  许朝、伪朝在荆州的战事僵持不下,伪朝如今暂时无法再向南推进战线。只要许朝能收回江陵郡南边的公安县,就可以重新收回江陵,当江陵重获后方许朝的支援,这枚钉子可以狠狠扎向伪朝的军队。

  攻不下江陵,伪朝不可能安心。只要江陵还在,许朝就还有重新夺回整个荆州的希望。

  江陵绝不能丢!

  江陵城东南西北皆有高大的瓮城,城内的武器比夏口城内多,官仓中也有较多存粮。城门一时不会被攻破,城内需要预防痢疾,荀靖之命士兵保护起所有水井。凡有亡者,及时火化,不可堆积尸体。

  如今正是盛夏,草木丰茂,荀靖之亲自带人在空地中种菜,将多余的青菜晒干收起。

  六月城内暂时无事。城外的伪朝士兵不时攻城,城内的弓箭有限,荀靖之命士兵在城外的敌军攻城时,沿城墙浇下滚烫的热水。

  七月,城内药材短缺,木料变少。患痢疾者增多。

  伪朝士兵依旧不时攻城,守城士兵损耗过半,荀靖之下令抽调江陵城内的丁男,与士兵一同守城。

  八月初,江陵城已被围困整整两个月,与周围不通消息。

  荀靖之最初做了江陵会被围困两个月的打算——这是最坏的打算,他最初以为,事况不会坏恶至此,两个月……如果一场大战已经拖延了两个月,那也快要结束了。他以为江陵最多会被围困一个月。然而,如今已经到两个月了。

  城内空屋大都已被拆毁,砖、石、木、瓦被取走,用于守城。百姓开始剥食树皮。这两个月,对江陵来说,不算容易度过的时间,对一场大战来说,也已足够长久,伪朝似乎已将兵力东移,围困江陵的士兵稍有减少,攻城次数也相应减少。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八月月中,援军依旧没有到来。

  江陵郡北瓮城的城门,已经开始动摇,恐怕不久后将被撞破。主城门虽然依旧紧闭,然而情势已经隐隐不大好了。部下向荀靖之请示,要不要在城内各里坊中修筑防敌墙垒……江陵周边诸郡无法前来支援,如果再拖延下去,江陵郡城北门会坚持不住。

  一旦主城门被打开,城内……将有血战。

  就在部下请示完荀靖之的第二日,许朝军队夺回了江陵郡之南的公安县,公安县忽然燃起传信的青色烽烟——短短三日,公安县、江陵之东的观音垱、潜江县的烽烟连成一片,许朝士兵渡江北进了!

  江陵郡城内的百姓精神为之一震!

  荀靖之穿着甲衣,站在城墙上看了一天烽火,直看到天边云霞如烧、金乌西沉。还修城内的防御墙垒吗……

  要来了吧……许朝大军快要到达江陵了吧!天渐渐黑了,荀靖之不愿意离开城楼,他站在城上一直看着烽火,似乎他头顶上的天色每暗一分,许朝的士兵都在向北再走一步。

  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过长江南岸的消息了!

  他在贞和元年守过夏口,这次他告诉自己,不必害怕,只要守下去、只要心无旁骛地守下去……不要生起杂念。守下去,许朝的大军会来支援江陵的。

  一定会。

  天色黑下来后,夜露深重,赵弥和其他侍从三请荀靖之,荀靖之才终于离开了城楼。他在夜里几乎没有睡着,他等着明天天色一亮,就继续去看烽火。

  白天能将烽火看得十分清晰。

  然而,不到三日,青色烽烟消失,公安县再次沦陷。

  希望起而忽灭。

  烽烟灭了,却又再次燃起——两日后,青色烽烟再起。许朝和伪秦的士兵似乎在争夺公安县。

  沦陷、被夺回、再沦陷、再被夺回……

  八月下旬,传信的烽火燃起、熄灭,反反复复。事有再一、再二、再三、再四……烽火燃烧过几次后,江陵城内的百姓怨气大增,百姓分不清到底是许朝收复不了其他郡县,还是外族在点燃烽火戏弄江陵。

  人心疲敝,骂声群起,众人渐渐不再对烽火抱有信任。

  荀靖之初次看见烽火时,情绪激动,后来事情反复,他的心情就像星星点点的暗火,虽然可以随风明灭,却因为始终烧不起来,又被风反复吹过,损耗了不少力量,竟然渐渐暗下去了。

  情绪一点点变得麻木。

  江陵郡郡城内,饥饿比月初更甚。百姓变得瘦弱,守城的丁男人手不够,于是抽调丁女。

  荀靖之每日只肯吃一顿饭。

  城内已经十分困苦,一些富人联合起来开仓放粮,因放出的粮食太少,被百姓仇视。城内矛盾重重。百姓必须有事情做,否则城内会先乱起来——荀靖之将饭食省下,分给教书的夫子,或能升座讲经的僧人,请夫子在府衙讲学、僧人在寺中开寺弘法,请稚子来听。

  凡来府衙听夫子讲学的稚子,可领一握稻米。

  让稚子带稻米回家,劝慰父母。让父母知道,官府在意他们的死活……欺骗所有人,让他们以为官仓里还有官粮,江陵郡还有继续守城的底气。先稳住人心。

  但是,稻米发完发什么……尘土吗?

  荀靖之不知道之后该发些什么了。他也饿得没力气。

  他做过最坏的打算不过是江陵会被围困两个月,如今已将近三个月了,城内的物资无可奈何地损耗下去,即将耗尽。城内有时会冒出黑烟,那是燃烧尸体的烟,病者无药可医、百姓食物短缺……死者越来越多。

  自东北的城墙上向北看,可以看见伪朝军营的点点火光。荀靖之没有去城墙上,只在心里反复想着那片火光……伪朝还能继续守着江陵,江陵城内要支撑不下去了。

  建业如何了?秋浦呢?如今是谁在带兵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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