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51章

作者:归来山 标签: 古代架空

  那洞口矮小,几个人也想不到养尊处优的皇帝陛下愿意从这狗洞般的地方钻进去,于是便没过多怀疑,很快又消失在林间深处。

  日光熹微时,白丹秋忽然带着一卫精兵入了京,金达莱营的暗卫在崖下寻到季萧未,将人护送回宫。

  那时吴信然早已收拾好烂摊子,装作诸事不知一般,竟亲自来关切季萧未,道:“听闻陛下在宫外偶遇刺客,受了伤,真叫臣心中伤痛。”

  季萧未的伤口已经包扎过,脸上病气愈发严重,恹恹靠在榻上,淡淡道:“若是真情实感,便在院中跪两个时辰,与朕同甘共苦。”

  吴信然神色一僵,半晌又恢复了原样,笑道:“陛下若是吩咐,臣等自然要照做。”

  他撩了衣摆作势要跪,随行而来的官员忽然开口劝阻:“吴御史是乃是重臣,心系陛下,此举恐怕不妥。”

  “御史位高权重,既要下跪,臣等又怎能——”

  “够了,”季萧未合上眼,面色不耐,冷声道,“滚。”

  几个臣子面面相觑,半晌之后纷纷退出紫宸殿,吴信然却并未有要离开的迹象,仍站在原地,含笑看着季萧未。

  男人摁摁眉心,悠悠抬起眼眸,平平静静问:“吴御史还有什么虚情假意的话想要说给朕听?”

  “臣自然是真心关切陛下的安危,”吴信然道,“只是听闻白家幺子方才认回便坠崖,生死难料,实在令人唏嘘。”

  季萧未冷嗤一声:“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白将军忽然回京,外界传言纷纷,说是听闻弟弟坠崖,这便匆匆赶回。”

  “传言不可信,”季萧未轻咳一声,抬起案上茶盏,氤氲雾气遮挡了面容,神色冷淡,“白将军回京述职有朕的口谕。”

  大约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吴信然面上笑容真切了许多,道:“如今关外形势紧张,守将忽然回京,恐怕——”

  “回京是为了征兵应敌,吴御史何必杞人忧天,”季萧未似笑非笑,说,“朕记得文林也已至及冠,又生性好武,想必很乐意去前线卫国捐躯。”

  吴信然脸色骤然大变,“陛下!”

  “算算时候,丹秋应当已经在吴府同文林交涉了,或许很快便能收拾东西启程离开。”

  吴信然却已听不进任何,反身快步离开了紫宸殿。

  吴文林很早之前便已经很少听他的话,他年岁不小,对待事物都有自己的判断力,上前线一向是吴文林的志向。

  但前线混乱危险,吴信然不欲让他去冒险,一直没松口同意此事。

  若白丹秋当真找上门,只怕他自己便跟着去了。

  到时候军贴上留了名,便再不能反悔,否则吴家世代积累下来声誉将毁于一旦。

  季萧未冷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茶盏不轻不重落在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愚蠢。”

  殿中人一散,候在偏殿照拂木朝生的太医便撤出来,道:“陛下,小郎君已经醒了。”

  从那高崖坠下竟那么快便醒了,当真命不该绝。

  太医叹了这一声,又觉得事态愈发糟糕,冷汗直流,支支吾吾道:“只是……”

  季萧未尚在咳嗽,将喉间血水吐出去,脸色苍白又平静,问:“如何?”

  太医闭闭眼咬咬牙,实话实说道:“小郎君伤到后脑,如今似乎是……”

  “失忆了。”

  作者有话说:

  老季:失忆了?失忆好啊,好得很

  然后见面第一句:“你好,我是你夫君。”

  木木:?

  木木语言系统紊乱中

  其实木木本名不叫白瑾,为了区分他和木意远,所以长兄故意给木意远起的白瑾,木木本名一听就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可以有奖竞猜一下!

  明天见!

第53章 往常都是这样

  除夕过后天气情暖,殿中时常放置的火盆本已被撤去,如今又再次点起来,放在榻边。

  白枝玉担心木朝生失血过多会觉冷,甚至想过多放两盆。

  木朝生醒的时候已经热得受不了了,茫然睁着眼躺了一会儿,耳边俱是乱糟糟的杂音,许久之后才勉强动了动,忽然又觉得脑袋痛。

  他晕乎乎坐起身,捂着脑袋又缓了会儿,殿中温度太高,身体不适,本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又忽然愣愣,一时间竟不知晓该说什么。

  于是胡言乱语之下开了口,说:“好爽。”

  闻声凑过来准备关照弟弟的白枝玉:“?”

  白枝玉脸上表情有些空白:“什么?”

  木朝生满面茫然,慢吞吞学他说话:“什......么......”

  说完又觉得哪里似乎不对,于是绞尽脑汁,又学着白枝玉的语气补充道:“么?”

  殿中几人面面相觑片刻,白枝玉“噌”地起了身,喃喃道:“糟了。”

  虽白家世代都为武将,但他生来体弱,不擅长刀剑和军法,儿时白丹秋习武时常容易受伤,于是便在课业之余学过些许医术,知晓头部重伤或许会出现短暂失忆的情况,却不曾想木朝生的状况似乎更为严重。

  季萧未来时偏殿中还乱着,木朝生怔怔坐在榻上,脑袋上的伤泛着疼,又嫌人群吵闹,听了许久听不懂都在说什么,面色隐隐不快,大约还在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季萧未神情平静,倒也不觉得事情多么糟糕,心道失忆便慢慢教起来便好了,倒也不必如此慌乱。

  于是便将殿中人纷纷遣出去,又让桃子去叫林回过来。

  林回那人来去自由,不受约束,阿南又在城中寻了整日,这才从酒馆中将人找到,把木朝生失忆失语的事情一五一十同对方说了。

  林回只觉这小东西命大又可怜,他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偏偏有关木朝生的事却总想动手干预一下,因而便跟着阿南进了宫,抱着手臂打量木朝生如今的模样。

  季萧未道:“想必你也懂些医术。”

  “我不懂。”

  “不懂便请回,”季萧未语气淡淡,“滚。”

  林回闻言倒不愿走了,径直往旁一坐,道:“瞧你倒也不慌不忙,想是觉得此事甚好。”

  原本发生了那些事情,木朝生正记恨着众人对他隐瞒真相,想是连着季萧未也一同厌恶着。

  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如同白纸一张,从前经历过的、接受过的认知和心境一朝被打碎等待重建,季萧未大可以借由这样的机会将他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那一言大抵是戳中了季萧未隐秘的心思,一时间竟没说话,也不曾反驳,平平静静坐在榻边看着木朝生的脸。

  木朝生方才醒来不久,身体疲惫,没一会儿便又想睡,如同醉酒般乱七八糟说了些没什么逻辑的话,季萧未倒也清楚他的意思,轻声说:“想睡便睡,火盆已经端走了。”

  木朝生便阖上了眼,转瞬睡熟过去。

  男人冰凉的指尖自他面颊上轻轻拂过,指节稍稍一弯,拨去了颊边的碎发。

  他自己也没怎么打理,白发并未束起,搭落在肩头与后背,垂着眼眸,懒懒散散,连抬一抬眼都嫌麻烦一般,淡淡道:“朕与你不同。”

  “是,自然是不同,”林回嗤笑道,“毕竟于情情爱爱而言我只是个玩弄人心和感情的骗子。”

  季萧未没吭气了。

  林回又问:“我实在好奇,木朝生的眼睛生来如此,为何外界竟无人知晓?”

  “你若想知晓,大可以去问枝玉和丹秋。”

  “我与他们不熟。”

  “朕与你也不熟。”

  这话说出来多少有些过于无情,林回倒也不至于真同小辈置气,全然不当回事一般,转了话题,笑道:“听闻你将吴家的二少爷送上了战场。”

  “怎是朕将他送上战场,”季萧未平平静静靠在榻边床栏上,腿上的伤隐隐作痛,虽面上不显,但脸色却苍白不见血色,唇色十分浅淡,“吴二的志向在此,朕体恤臣子家眷与有志之人,因而才给了他这个机会。”

  林回道他伶牙俐齿,心中却还是念着白家的秘辛,到底忍不住,又一次追问道:“莫非木朝生从前不是阴阳眸?”

  “他生来便与众不同,”季萧未言简意赅,“生的时候夫人在关外,无人知道白家新添子嗣。”

  话至此便不再多说了,政务繁多,他不能时常待在此处,只能起身离开。

  *

  木朝生晚些时候饿醒了,脑袋清醒了些,起码记起怎么说话了,晕头转向下了榻摸索着往外走。

  桃子只是短暂离开了一会儿,去给木朝生取衣裳,返回殿中时险些同他撞上,忙拉住他的胳膊,道:“怎么自己便出来了?”

  木朝生傻愣愣站了一会儿,“饿......”

  “膳房已经忙起来了,待会儿便会送来,先回去吧。”

  他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只觉得面前人的气息和声音熟悉,心中信任,于是乖乖跟着桃子回到殿中,等着宫人给他送饭。

  坐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什么来,怔怔问:“我是谁?”

  桃子摆弄着桌上的饭菜,随口道:“你是祖宗。”

  饭碗往他面前一放,催促着木朝生,说:“先吃,吃完我再告诉你。”

  木朝生饿了许久,早便没心思再纠结自己姓甚名谁,急着想吃东西,没等摸了筷子,却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冷香。

  睡梦中隐约也有察觉到这股香气在身边萦绕徘徊,凝神静心,能让他在睡梦中睡得舒服些,因而便下意识将注意力放到门口去。

  不一会儿季萧未便自外头进来,脚步还有些蹒跚。

  那时那箭陷得深,十分凶险,险些整条腿都要废去,方才过了几日,伤口还时时会因为走动而崩裂。

  木朝生听他走路声音奇怪,茫然转过脸去面向对方,听季萧未道:“近几日需养生,饭菜或许不合胃口。”

  木朝生不记得他是谁,耸耸鼻头,很喜欢那股味道,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这人似乎一直照顾自己,倒没什么排斥的感觉,便乖乖点了点头。

  而后下一瞬便被人拦腰抱起来,转而坐到了季萧未怀中。

  男人怀抱的体温有些低,手指掌心冰凉,一手揽着他的腰腹,另一只手顺势拿起桌上的筷子,作势要喂。

  木朝生总觉得这般用膳有些奇怪,并不适应地动了动屁股,没等开口却又被人抱紧了些。

  季萧未问:“怎么?”

  木朝生斟酌着用词:“为何要这般......”

  话至此又不知该如何形容,正思索着,忽然听季萧未淡淡道:“往常都是这样用膳,只是你忘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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