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为王 第209章

作者:顾雪柔 标签: 古代架空

李治锋回来后便前往兵部报道,而游淼先回政事堂,政事堂却大门紧闭。

游淼心道不知道我回来?决计不可能,关着大门,是要先给我个下马威么?唐博啊唐博,一别多年,你怎么还是这脾气。

“少小离家老大回。”游淼站在门口笑道:“乡音未改鬓毛衰……”

内里吱呀一声开了门,一名给事中吓了一跳,说:“游子谦!”

“游大人!”这么一来,政事堂才算得了消息,给事中们已列队出迎,在门口将游淼迎进来。

大家都成熟了不少,在唐博的带领下,纷纷看着游淼。

“游大人。”唐博笑道。

“唐大人。”游淼正色,还了唐博一礼,吏部的文书恰好同时送到,正省了游淼的心,不用鞍前马后地操持,一切都已给他办妥了,今日早朝已退朝,游淼也正乐得不上朝,便在政事堂里翻阅这几年里积压的重大奏折。

这些事他在山庄里都知道,如今不过是核对一次,唐博入内,解释道:“今天早朝时,陛下在殿上昭告群臣,下朝后政事堂的门险些被大臣们挤倒,迫不得已,只好闭门谢客。”

游淼哭笑不得,答道:“没关系。”

唐博又道:“今岁开春时税赋,政令等还未颁布,早些时候翰林院送来了政令文书,较之年前略有调整。”

游淼只是看了一眼,便道:“户部的预支呢?”

唐博侧坐在一旁的桌子上,说:“户部预支还需三日能定。”

“李延草拟的政令都压着。”游淼道:“不颁。聂将军归朝,过些日子,由政事堂起草一份新的文书,今年增税到六成八分。”

唐博没有说话。

游淼道:“三年里陛下一直在为北伐作准备……”

唐博道:“游大人,今时朝中,已与当年不一样了。”

“我知道。”游淼淡淡道:“若与当年一样,我也不必回来了。”

唐博叹了口气,点点头,答道:“明白了。”

唐博见劝不住游淼,径自离开,游淼翻阅民生案卷,时间退移,脸色却越来越凝重。他知道唐博的意思,天启看上去已积累了足够的资源,然则贪官污吏太多,官府腐败,各地农民被剥削,被苛待的情况无有转变,只比数年前好了些许。

这个时候要北伐,局势实在不容乐观。

269、卷五 八声甘州(二十五)上

增税是一个极其重大的决议,当天晚上,游淼被赵超叫进宫了一趟,游淼提出此事时,赵超便问道:“折子都看完了么?”

“几千份折子。”游淼哭笑不得道:“怎么看得完?今天晚上我就去写奏折,明天颁布下去,你千万得顶住群臣的压力。”

游淼的未雨绸缪不无道理,毕竟聂丹发兵后,战线或许会无止境地拖延,谁都想速战速决,却往往天不如人愿。现在增税,无疑会令民间怨声载道,却能保证军队最充裕的粮草供应。果然,翌日早上,游淼一上朝,便遭致了群臣的一致抵制

。然而这一次的抵制,较之数年前有所不同,不再出现群起而攻的场面,而是所有人都保持了缄默,注视着游淼。

大殿内鸦雀无声,料想所有人都不同意,游淼四处看看,知道以李延为首,朝中已结起了同盟,专门对付他游淼。赵超打破了沉默,问道:“众卿以为如何?”李延道:“增税一事,非同小可,扬州多年来休养生息,好不容易恢复富庶之态,还请陛下三思。”游淼道:“北方的失土有望收复,各位还在等什么?”

“恕我直言。”平奚道:“贸然开战,只怕会招致难以收拾的局面,鞑靼与我朝议和之期足有十年,如今三年一过,又是在这风口浪尖之上,难免会遭致诸胡怨恨。五胡与鞑靼唇亡齿寒,万一联合起来……”

“不会联合。”游淼道:“贺沫帖儿已去,鞑靼的时代结束了,如今鞑靼人已生疲态,王公贵族多耽于安乐,而不愿征战。反观我天启养精蓄锐三年,聂将军归朝,大敌已去,攻其不备,必能收复故土。各位都不想回到中原么?难道就要在扬州养老,过一辈子了?”李延怒道:“游大人,你是指我们偏安一隅,卖国求荣么?”游淼笑道:“绝无此意,只是扬州……毕竟不是久安之地。中原士人,假以时日,还是要回到中原的。当年北人南下,占去了南方资源多年,如今有了南迁机会,回到京畿,又有何不可?是时候把扬州还给南人了。”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游淼也不是吃素的,游淼说完这句,以李延为首的北派纷纷变得脸色十分不好看,而南方士族势力则沉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延道:“陛下将都城定在何处,自然就是朝廷所在之处,游大人……”游淼一笑道:“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聂丹打断道:“请陛下早作准备,若错过开春,又要等候一年,我方只要渡过黄河,迎战鞑靼军,以蓝关为据,定能将其赶出长城以北。

待得收复了故土,朝中各位大人再行议和不迟。”游淼看着赵超,赵超沉吟片刻,而后又道:“朕决定今年迁都京师,各位意下如何?”这一句无意是爆出了一个惊天响雷,就连游淼也万万料不到赵超会突然这么说,且事先从未与任何人商量过。

“京师已废拙日久!”秦少男色变道:“陛下切不可突发奇想。”

“京城的地理位置是太祖定下来的。”赵超道:“北通蓝关,拥黄河天险,关中之地富饶肥沃,朕亲往视察过,京师内唯建筑被大火烧毁,城墙仍保持完好,足以拒胡族而战,有何不可?”

“要重建京师,必将耗费大量银两。”这下连游淼也不得不倒戈,设法把赵超的这个念头堵住,否则麻烦就将大了。

“万万不可。”“陛下请三思。”朝臣们一片慌乱,都想不到赵超竟是想搬就搬,赵超考虑再三,只得退让道:“那么此事就押后再议,增税发兵之事,众卿还有何话说?”群臣面面相觑,这次是真的明白到赵超的决心了,不仅发兵,还要迁都……谁也不愿意在这风口浪尖上去搦赵超的锋芒,何况游淼与聂丹一归朝,登时掌握了朝中的话语权,只得先行避让。

下得朝来,游淼一宿没睡好,平奚便过来道:“哥几个晚上给你摆酒接风。”游淼深知此事是必须的,便点了点头,约好时间,先行回去补眠。

睡得个把时辰,宫里又有人来传唤,赵超召见,便只得又进宫去。

赵超与聂丹已经开始研究行军路线,一切都已安排好,将赶在二月初二前,调集大军北伐,聂丹率领十万兵力,而李治锋率领五万,十五万大军渡黄河而上,聂丹将驱逐鞑靼,夺回正梁关以北的失地。

聂丹兵力在明,而李治锋兵力在暗,先围延边城,以围点打援之法,耗费延边粮草,诱其出城决战。李治锋则在黄河沿岸守卫,一旦有胡族奔援北方,便居中袭击。延边不比大安,粮草储备并不多,大安若愿率兵来援,聂丹便在平原上与鞑靼王军展开决战。若大安不出兵,聂丹便围到延边无粮可耗,占领该城为止。要围城,就必须有充足的粮草,经过多年的训练,天启的兵已是精兵,游淼相信将延边城困个三月半载并无问题。

270、卷五 八声甘州(二十五)下

游淼议定二月发兵之事后,赵超要留游淼吃饭,游淼因李延之事不敢多留,只得又疲于奔命地离去。

这次依旧是当年的公子哥们,都成亲生小孩了,掐指一算,已过了将近九个年头,游淼坐下时唏嘘不胜,见游淼时,所有人都在笑。

“能把你请回来,也真不容易。”李延绝口不提朝廷上的事,笑道:“来,哥哥们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游淼笑道:“该我敬你们一杯,这些年里,大家都辛苦了。”

平奚道:“听说你和巴图还交了朋友,那人怎么样?”

游淼想到自己被胡乱扣上的“里通外国”的罪名,不敢多说,答道:“只不过是伪装,我在他手下杀了贺沫帖儿。”

游淼心道那天来黄河边接他的人里也有李延平奚,便索性不瞒他们,又道:“求和信已经交给陛下了。”

李延道:“连鞑靼都不想战,可见是怕了。”

游淼抿了口酒,答道:“陛下出征之意已决,各位还是不要多说的好,当年来扬州的一天,各位就发过誓,说总会有回到中原的时候。”

数人都想起逃离延边的那一天,平奚叹了口气,重重放下酒杯,说:“子谦,我也不瞒你,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哥们说话,从来不遮着掩着的。”

“你要战,我们都明白,也都知道战的好处。”平奚道:“可局势不像你想的这般乐观,三年前的决战险些就拖垮了江南,如今要是一打三年,只怕不用谁再来攻,天启就已……”

“我知道。”游淼淡淡道。

“国事不可冒险……”秦少男又道。

“你跟他说这些。”李延微怒道:“他怎么可能不懂?我问你,游淼,你是为了沙那多才主战,是也不是?!你压根就没将天启当做家过!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打完鞑靼后,陛下还答应借兵给沙那多……”

“他也为天启做了许多。”游淼道:“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反对决战。”李延怒道:“但绝不应当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再给我二十年,鞑靼根本不用怎么打,便将自己瓦解……”

“再过二十年!”游淼声音也大了起来:“就轮不到在座的各位说了算了!你们觉得等陛下老了,还能有这雄心壮志么?只怕到时候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那么你就要拿十五万军民的性命,去打一场不知道能不能赢的战?!”李延怒道。

游淼答道:“打仗有谁是必赢的?你告诉我?”

李延跟游淼说不通,游淼也不想再与李延废话,他懒得再去听李延的国策,这些都写在折子里了,不用说他也知道——李延的目标是远交近攻,在鞑靼示好的情况下先达成合议,再逐一收拾盘踞关内的五胡。最后才解决鞑靼。

这法子游淼不得不承认是最保险的做法,连横合纵,自古有之,但要推行这套策略,没有五十年,一百年,无以达成。中原士人南逃已久,都有疲态,假以时日,待得大家都老了,赵超又无子嗣,万一横征暴敛,戾气发作,江南一地必将痛苦不堪。

当然这些话游淼不敢说,说了就是议圣,就算赵超不捅死自己,被参上一本也不是玩儿的。皇帝到了老时大都会变,且是性情大变,尤其赵超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皇帝,少时经历过大起大落,到了晚年就更难以接受意见。到了那个时候,游淼自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的可都是烂摊子。

天启上一次险些亡国,就正是因为从国内开始烂的缘故,一棵大树,不用外族来推,自己便剩下个空洞腐朽的树干,稍经风雨便无法承受。

“你既然要这么说。”游淼道:“便当是我一意孤行,开一言堂罢,聂将军今日已得虎符,去调兵出征,李治锋也在安排了,这事是无法改变的。”

“游子谦!你连*都不听了么?”李延咆哮道。

“怎么听?!”游淼怒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准备了这么多年,就等这个时候……”

“万一败了如何?”平奚问道。

“败了我自会负责。”游淼答道。

李延道:“你拿什么负责?如今的天启看似富庶,却止于外强中干之景,十五万士兵的生命,江南人的家庭,你负得起这个责?!”

“负不起。”游淼哂道:“也就是一条命,等败了再来问我这话不迟。”

“简直就是疯子。”李延咬牙切齿道。

游淼放下酒杯,淡淡道:“告辞。”

游淼离开酒楼出来,被风一吹,头脑隐约清醒了些。

他不得不承认李延比他看得透,毕竟他多年在朝中当官,知道各地的*。现在贸贸然开战,不是全胜,就是全败,毫无余地。

就连他自己也开始动摇了,生怕像李延所说的那样,一战拖垮了天启。此刻与多年前的情况又不一样,那时候北人南来,整个江南都开始恐慌,是以军民上下一心,愿意一战。

现在,还难说得很。

游淼回到政事堂内,还来不及细想,六部的文书便已堆成了山。诸给事中们还在熬夜批阅,游淼便坐在孙舆曾经的位置上,发了会呆。如果是先生,现在会怎么做?

老头子的内心总是十分强大,强大到游淼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的决心犹如一堵墙,犹如永远驻在游淼的背后。坐上这个位置时,游淼仿佛也感觉到,孙舆就是他背后的那堵墙。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游淼喃喃道。

“李将军。”

“沙那多殿下。”

给事中们纷纷起身,李治锋出现在厅堂内,游淼连李治锋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抬头时与他目光对视,看见他眼中温暖的笑意。

“你们好。”李治锋朝诸人略一点头,便算见过礼,李治锋为人倨傲,在朝中素来是传开了的,见六部尚书时,李治锋连头都不点,这么对给事中们说句话,已是看在游淼的面子上。

“吃饭了没有?”李治锋问。

“刚喝了点酒。”游淼与李治锋一问一答,犹如在说家事一般,游淼与李治锋成亲的事,政事堂里也没少议论,虽说多少也有点不伦不类,但两人的关系,其余人都是清楚的,便见怪不怪了。

游淼与李治锋出来,又去吃了顿饭,回到政事堂时,已是深夜时分。

李治锋笑道:“后天就要发兵了。”

“嗯。”游淼点了点头,心里还有点忐忑,李治锋又看着游淼,说:“子谦,相信我,我一定能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新家。”

听到那话时,游淼心底又生出一股触动,他抬头看着李治锋,发现他已和从前判若两人。他的眼中洋溢着希望与神采,就像一个得到承诺的少年,飞扬的眉眼仿佛在告诉游淼,他们的未来,即将开始了。

那一刻游淼下定了决心。

“朝中的事就交给我罢。”游淼说。

李治锋道:“你注意身体,不可太过操劳了。”

游淼点头,月上中天,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沉默无声。

271、卷五 八声甘州(二十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