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 第11章

作者:木苏里 标签: 古代架空

他杵在门外,僵着脖子愣了好半天,才动了动眼珠,朝里屋五斗柜的方向瞄了一眼,一看五斗柜已经挪了地方,脸色又难看了一层:“这、这……不瞒大师您说,我这两年身、身子骨有些不大爽利,所以,所以——”

刘师爷在门外支支吾吾,里间的江世宁已经不在原处了。他在刘师爷探头问话的时候,朝里面退了两步,刚巧躲开了刘师爷的视线。一是他一个已死之人突然站在认识的人面前,容易惹上麻烦,二是……他一看见刘师爷,怨气便止不住地往上冲。

他想起自家爹娘生前那段日子遭的罪,就忍不住咬住了后牙。

就在他兀自站在墙边忍着怨气时,正在理着纸元宝的刘冲后知后觉地看到了地上的纸符。

傻子的注意力总是格外容易被引开,他盯着那几张黄纸符看了一会儿,便撒开了手里的纸元宝,挪了两步蹲在纸符面前。

垂髫小儿若是看到了新奇东西,也不管那东西是干净的还是污秽的、安全的还是危险的,总爱直接用手去摸。傻子刘冲就停留在这样懵懂的年岁里,他盯着那三枚铜钉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钉子尖。

油亮的铜钉朝上的那头依然尖利极了,好似刚刚才打磨过,吹毛断发不成问题,更何况是刘冲那层薄皮。

于是,这傻子摸了一手的血。

“诶——别动!”江世宁反应过来想要制止时,已经晚了一步。

血珠顺着铜钉滑下去,渗进了黄纸里。

刘冲被他喊得一愣,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

有那么一瞬间,江世宁觉得整间老屋安静得有些瘆人,似乎连屋外不断拍打着墙皮的寒风都陡然歇了。

孤魂野鬼大约要比实实在在的人更敏感一些,他只觉得周遭连一丝气息没有,平静得近乎诡异。

站在屋门边和刘师爷两相对望的玄悯忽然敛眉抬目,朝上空看了一眼。

风缄云默,四方无声。

整个刘家府宅突然变得悄无声息……

这异样的安静倒没持续太久,仅仅是几个眨眼的工夫,风声骤然又响了起来,“呜呜咽咽”的,跟方才全然不同,莫名有些幽怨感。

几番来回之间,呜呜咽咽的风声便越来越响,乍一听,好似四方野鬼同哭,听得人毛骨悚然。

在这鬼哭狼嚎般的异样风声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发出“嗡——”的一声响。

像是金器相击的尾调,又略有些不同。

耷拉在玄悯指间的薛闲瞬间绷直了身体,这清音旁人或许有些难辨,但他却听得极为清楚。

因为,这像极了他要找的一样东西所发出的声音。

东北方!

薛闲勉强仰起脸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刚才这秃驴还问过,东北屋住着谁来着?

薛闲正琢磨,那怪音却和哭嚎的风声合二为一,陡然变厉。那一瞬,在场所有人均觉得被人一记闷棍狠狠敲中后脑,两耳嗡鸣,两眼一黑,兀地失了神智。

第8章 金元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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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阵嗡鸣过去,眼前芝麻粒似的黑色也慢慢褪下时,薛闲发现了不对劲——

他身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动一下能蹭一片暗绿的青苔。显然,他落在了地上,而原本一直捏着他的秃驴已然没了踪影。

不止是秃驴,他转头扫量了一圈,刘师爷也不知去向。他身后的屋子倒是还在,只是这屋子有门有脸,门额上还镂着精细的木雕画,一看就不是刘冲那傻子住的地方,他自然也就不指望屋里会出现江世宁他们了。

事实上,他所呆的这处地方安静极了,一点儿依稀的人语都听不见。好像一个空置的大宅,门庭深深,却寂静无音。

“这是什么鬼地方?”薛闲嘀咕着。

他目前的处境有些令人发愁,如果换做别人被丢在这么个悄无声息的地方,多少能四处走动几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然而薛闲却不行,他这个半瘫走不了。

纸皮状的薛大爷干脆把自己摊开,晾着身上那几道折痕,两手撑着地,吊儿郎当摇头晃脑地赏起了景——

除了身后这间屋子,他左手边还有依墙而走的老藤,以及一株遮阴的树,树枝刚好从墙头伸出去。右手边是走廊和院墙,透过一道窄门,能隐约看到里侧有个府内的小花园。

单看这一角,就能看出这是个精心布置过的府宅,只是再精致的府宅若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那就有些瘆得慌了。

好在薛闲是个捅过天的主,再瘆得慌的场景,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小心些应付就是。

“前头是南,后头是北……”赏景也不是毫无目的地赏,薛闲看了一圈,大致从石板上青苔的长势、老藤抽条的方向以及屋子的朝向判断了大致方位。

若是没弄错,他所在之处,乃是这宅院的东北角。

东北角……

薛闲“嘶——”地一声:“有些耳熟啊……”

若他还在刘师爷的府宅里,那东北角这处,就是刘师爷那差点儿溺水而亡的小儿子刘进的屋子。

先前所听到的那声嗡鸣,也似乎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

这里有他要找的东西?!

薛闲一个激灵,猛地坐直身体,屏息凝神地听了一会儿,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听见,更别说那样特别的嗡鸣了。

他扫开面前的一片青苔,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而后趴伏着贴上地面。这下,他终于听到了一点极为轻微的动静。但奇怪的是,这动静忽而在近处,忽而在远处,总也没个定点。

加之其渺杳细微,稍一分神就近乎难以捕捉。这种撩一下就跑,再撩一下又跑的方式,惹得薛闲极为不耐烦,听了一会儿脾气就上来了,恨不得将这处的地都掀了,直接下去大刀阔斧翻搅一番。

可惜,就这破纸皮做的身体,他想翻也翻不动。

就在他颇有些烦躁的时候,墙根的镂花窗里突然溜进来一丝风。冬日里的风,再小也多少有些劲道。薛闲这借惯了东风的,自然不会错过这一机会。当即一展纸皮,兜住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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