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王 第11章

作者:水千丞 标签: 古代架空

  这一等,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元思空还没回来,封野失去耐性了,决定自己去元思空屋里,介时元思空还不回来,他就干脆回驿馆算了。

  封野爬下树,哼着小调,往元思空房间走去。

  他走到门前,悄悄推开了门,小脑袋往里探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果真是满满一架子的书,再往里看,是两张床,一张床上赫然还躺着个人。

  封野一惊,连忙掩上了门,可脑中回想了一遍,不对呀,那衣服,那背影,不就是元思空吗?

  封野复又推门进去,小声叫道:“元思空。”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封野关上门,跑了过去,用力推了一把床上的人:“元思空!”

  元南聿心里叫苦不迭,他在窗户边见封野过来,就挪上床装睡,以为可以躲过去,没想到这小殿下如此不依不饶,元思空的警告言犹在耳,可现在……现在他该怎么办?他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遮遮掩掩地以小半个侧脸对着封野。

  封野愣了愣,总觉得眼前的元思空有点不一样:“你……”他“你”了半天,也说不上哪里很是古怪。

  元南聿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屋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其实并不能完全看清眼前之人的脸,封野也没作他想,生气地说:“我一直在树屋上等你,你倒好,居然跑回屋睡起觉来了?”

  元南聿心脏跳得比打鼓还快,却突然玩儿心大气,亢奋难捱,他握紧了拳头,脑中回想着元思空跟他讲过的与封野相处的种种,故作镇定地说:“我忽觉头晕,想回来躺一会儿就去找你。”元南聿想,还有什么比现在装成元思空更好玩儿、更刺激的?

  小时候他也曾和元思空互相装做对方戏弄人,但家人总是能一眼看穿,骗外人也没大意思,他们早就不玩儿了,如今面对这小殿下,他又觉得有趣起来。

  “头晕?”封野将信将疑,探过身,用温热的小手摸了摸元南聿的额头:“没有发热啊,怎就头晕呢。”

  “我也不知。”元南聿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今日不能陪你爬树,也不能陪你跑马了。”

  “太阳都要下山了,还跑什么马。”封野环视四周,发现了熄灭的炭火盆:“你屋里好冷,怎么不烧炭火?”

  “还没有那么冷,娘说炭火太贵了,睡前烧一烧就可以了。”元南聿腹诽道,还不是因为你,害爹被罚了俸禄。

  封野哪有什么贵贱的概念:“你若不适,在这么冷的屋子里只会加重。”他跳下床,“我帮你烧。”

  “小殿……封野!”元南聿叫道,“真的不用。”

  封野却不理他,将炭火盆拽到了床边,点燃,边用火钳翻着。

  元南聿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把封野请走。虽然装成元思空是很刺激,但若败露,元思空一定会很生气的。

  就这么低头思索的时候,他没注意到封野又移回了床边,对着他盖在被子下的伤腿一屁股坐了下去。

  元南聿疼得“嗷”了一声。

  “怎么了?!”封野吓得猛地蹦了起来,结果一下撞翻了炭火盆,盆里的炭块四下飞溅,有一颗直飞向元南聿。元南聿一时情急,忘了那是烧得通红的火炭,竟伸手接住。

  他又“嗷”了一声,瞬间把火炭扔了出去,但掌心和指肚都烧得火辣辣地疼。

  “思空!”封野抓过元南聿的手,急道:“你的手!”

  “没事,小伤。”元南聿倒抽了一口气,比起手,他的腿要疼得多了,不知道封野这尊臀一坐,他又得在床上多躺几天,简直欲哭无泪。

  “你等着,我去弄些冰来。”封野转身跑出房间,冲向了厨房。

  正躲在墙角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元思空,见封野突然跑了出来,愣了一愣,赶紧跑进屋里。

  他诊完胡百城的马,回去找封野,结果爬上树一看,人早就不见了,却在树屋之上,眼看着封野正走向元南聿的房间。

  那原本确实也是他的房间,是因为元南聿腿伤不便,他才暂时搬去客房住的。他慌忙爬下树,想去阻止封野,却见封野已经进去了,正思索着是进去解释,还是静观其变时,封野又一脸焦急地跑了出来。

  那表情不太寻常,元思空担心元南聿,赶紧跑进了房间,就见炭火盆倒在地上,火炭洒了一地,元南聿表情痛苦,他心直往下坠:“聿儿!”

  元南聿见到他,苦笑道:“二哥。”

  “聿儿你怎么了?”元思空跑到床前,有些慌张,“你们打架了?”

  “不是。”元南聿委屈道,“那兔崽子非要烧火炭,又是一屁股坐我腿上,又是把火炭盆打翻,我腿疼,手也疼,二哥他是不是故意的?”

  元思空听得稀里糊涂,见元南聿说话都颠三倒四了,看来是真的很疼,他忙掀开被子,仔细察看元南聿的腿,见并无大碍,才翻开他的掌心,但见皮肉焦灼,必然是很疼,他“啧”了一声,“得拿冰敷。”

  “他去拿了。”元南聿深吸一口气,“算了,腿没事就好,二哥,他没发现你,不是,他没发现我,哎呀,不是不是,他没发现我不是你!”

  “你当真骗过去了?”元思空有些不敢相信。见元南聿今日又穿了件和他一样的衣裳,也难怪能够迷惑住封野。

  俩人的衣物全都一样,元思空并不喜欢和元南聿穿成一对双生子,但元南聿喜欢,无论他说多少次,元南聿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同一天和他挑同一件衣服,没想到今日反而帮了他们。

  “嗯,他真的没发现。”元南聿咧嘴一笑,“我厉害吧。”

  “他只是刚刚没发现,一会儿等他回来了,难道以为我们变鬼了不成。”元思空懊恼地捶了捶脑袋,他就不该答应元南聿,怎么但凡跟封野有关的事儿,总是容易出纰漏?

  恐怕俩人真是命里反冲……

  元南聿想到了什么,急道:“二哥,你快想想办法,不能让他发现,他若知道了,爹就会知道,爹知道了,会骂死我们的,而且肯定会找人天天看着我!”

  元思空又怎么想不到,只是闹了这么一出,这要怎么瞒……

  他看到地上的炭火,急中生智,突然蹲下身,伸手就抓。

  元南聿惊道:“二哥!”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元思空义无反顾地抓起了一枚火炭,火辣辣地剧痛瞬间穿透了神经,元思空咬牙没有叫出来,他扔掉了火炭,反手看了看。

  元南聿瞪着眼睛,额上全是汗。从小到大,他是惹祸最多的那个,元思空是最乖的那个,可若依出格之事大小论“英雄”,他十件比不上元思空一件,只不过元思空总是不容易被大人发现罢了。

  外面传来了一阵小跑声,那轻巧的脚步一听就是小孩子。

  元思空道:“聿儿,你躲一会儿,我把他打发走了就来给你处理手伤。”

  “好。”

  元思空赶紧抱起元南聿,将他藏进了柜子里,自己躺在了床上。

  刚盖好被子,封野就冲了进来,用袍子的前襟兜着冰块。

  “思空。”封野噔噔地跑过来,小脸上满是着急,还有不愿意表现出来的歉疚,“快敷上。”

  “我没事了。”元思空摊开手,“其实也不怎么疼。”

  封野嘟着嘴,不大情愿地说:“怎么你跟我在一起,总是受伤。”

  元思空笑道:“这算哪门子伤,几天就好了。”

  “你还能弹琴吗?”封野拉着元思空的手,“我还没听过你弹琴。”

  “不碍事,最多留下点疤。”元思空动了动手指,“灵活得很。”

  封野松了口气:“那就好。”

  元思空抓住冰块:“封野,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娘要给我送饭,她看见这一屋子狼藉,再看到你,我要被我爹骂死。”

  “可是……”封野迟疑地看着他的手。

  “我没事,皮外伤罢了,你快回去,不然我真要吃不了兜着走。”元思空哀求道。

  封野点点头:“好吧,我从后门出去。”他轻轻晃了晃元思空的手,小声说:“你还来找我玩儿吗?”

  元思空毫不犹豫道:“我明日就去找你。”

  封野这才笑逐颜开:“那我走了,明日见!”

  元思空见封野离开,才重重吁出一口气。

第12章

  元家两兄弟最后以不慎打翻炭火盆为由,将俩人的手同时烧伤的原因糊弄了过去,幸而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

  元卯其实最近也无暇看管他们,靖远王在广宁卫的这二十天,他要操持数不清的大小事务,还要为入冬做准备。辽东是极寒之地,到了冬日,所有的城防、粮草、兵甲、车马都因时节变化而与夏日天差地别,单单是御寒一事,都够忙活一阵。此次因为要率先筹备封家军的补给,已经耽搁了许多时日。

  眼看两千良马已经备齐,靖远王就要拔营回大同,广宁的所有官员将士都如释重负。

  只有两个人半点也开心不起来,两个小小的人。

  此时,他们又会于马场,封野粗暴地揪着地上的草,勒得掌心通红,也浑然不觉,只是闷声说着:“不如你相马相得慢一点。”

  元思空无奈:“那可是贻误军机。”

  “可我还不想走。”封野看着元思空,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分明有几分可怜,“我还没看到你说的满树银花,还没在冰上策马奔驰,还……还有许多地方、许多好玩儿的,你都没带我去呢。”

  元思空心内何尝不也闷得紧。封野可说是他结交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俩人尊卑悬殊,相识过程也颇为荒诞,可封野如此真挚可爱,又和他一样胸怀天下,怕是再也碰不到这样的人了。

  元思空沮丧地垂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吹散这浓郁弥漫的离愁。

  封野突然揪住元思空的袖子,眼眸中闪动着纯粹的光芒:“不如你随我回大同,长大了,你就做我的军师!”

  元思空苦笑道:“你又异想天开。”

  “我怎地异想天开?我这就去与父亲说。”封野说着就要站起来。

  元思空将他拽了回来,温言道:“封野,我不能离开我爹、我娘,也不想离开辽东。”

  封野撇了撇嘴:“你又不是亲生的。”

  “可他们待我如己出。”元思空将目光投向远方,眸中有一股信念之火,在灼灼燃烧,“若我有一日离开辽东,必定是去秋闱,待我再回来,必定以金榜题名,报他们的养育大恩。”

  封野的双眸却黯淡下来,他其实也明白,元思空怎可能轻易离开父母家乡,只是想到俩人即将分别,也不知何时能再会,他就难受极了。他喃喃道:“我们几时才能再相见呢?”

  “定会相见的。”元思空强打起精神,“就像靖远王说的,将来有一日,说不定你我同朝为官。”

  “同朝为官又如何?你在顺天,我在大同,今生能得几回谋面?”

  “会相见的。”元思空笃定地说,“我预感得到,我们一定会相见。”

  封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拉住了元思空的手。

  元思空疼得缩了一缩。

  封野忙松开手:“碰着了?”

  元思空看了看自己手上缠绕的白纱:“没事。”

  “我是想把这个给你。”封野递过来一把短刃,刀套雕铸极为精巧,还镶有华贵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元思空犹豫了一下,轻轻将匕首抽了出来,他不懂刀具,但见手中这把刃如秋霜,锋如麦芒,透着一股森森寒气,必然是好刀,他赶紧插了回去,“这匕首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让你收着就收着。”封野塞进他怀里,“这是父亲给我的,现在我给你了,将来有一日,你要拿着它来跟我相认。”

  元思空踌躇地握着匕首:“可是……”

  封野板起小脸:“难道你敢抗命?”

  元思空噗嗤笑了:“封野,谢谢你。不过……我也不大会用匕首。”

  “这有何难。”封野一把抽出匕首,向前一刺,而后将匕首轻抛而起,他一个空翻落地,反手握住,又流畅地划过虚空,动作一气呵成,轻捷利落。

  元思空拍了拍手:“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