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王 第145章

作者:水千丞 标签: 古代架空

  因常年受山匪、蛮夷的侵扰,中庆的城门口前日夜有士兵盘查,他们都稍微易了容,令其他人等在城外,燕思空和元南聿二人先入城, 免得太过惹眼。

  到了门口,守卫将想要入城的燕思空推了回去:“你们哪儿来的?没见过啊。”

  “外地来省亲的。”

  “外地?哪里?”

  “严州。”

  “你不是严州口音。”旁边一个守卫走了过来,“我婆娘就是严州人,你们哪儿来的?给我搜搜。”

  几人上来就要搜俩人的身。

  元南聿眯起眼睛,看了燕思空一眼,燕思空示意他别妄动,眼疾手快地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军爷,我们都是汉人,不是蛮匪,行个方便吧。”

  一见到银子,几人态度就变了,那守卫朝自己的同僚使了个眼色,那人离开了,不到一会儿,就领着一个守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草簿。

  守将走到俩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你们来中庆做什么,说实话。”他时不时地瞄向燕思空手里的钱袋。

  燕思空将他拉到了一旁,悄声道:“兄弟,你若能帮我一个小忙……”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这个单独给你。”

  那人眼睛都瞪直了,这穷拉拉的鬼地方,鲜少能见着这么大方的主儿,他咽了咽口水:“你要我做什么?”

  燕思空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草簿,伸手撕下了一张,道:“将这个交给楚王,说有人求见。”

  这守将立刻明白眼前不是寻常人,恭敬道:“那您可要写点什么?”

  “不必,空白足矣。”

  “呃,小的这就给您去办。”

  俩人进了城,寻了个茶歇处坐下,等了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就有人来接应他们,直接将他们带到了楚王府。

  燕思空看着这宅邸,怕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简陋、最寒酸的亲王府,甚至不及他燕府的一半大,心里不免有些感慨。不知陈霂这些年能积攒多少家底,打仗打的可是银子呀。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但临到近了,却又刻意放缓,变得一步一步端方矜持,燕思空何等聪明,立刻猜出这是陈霂,当年的废太子,如今的楚王。

  很快地,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燕思空先是看到了他玄纹云袖、雪白滚边的蟒袍,然后就怔住了,眼前之人令他一时不敢相认。

  燕思空对陈霂的印象,尚停留在四年前那个刚刚成人的少年身上,他比自己矮了一截,他身材单薄,他稚气未脱,他目光明亮而锐利,尽管已经有了锋利的爪牙,但还是太过弱小,就像一头尚未长成的幼虎。

  可此人身形高大矫健,丰神俊朗,额头饱满光洁,双眉斜飞入鬓,眼眸漆黑深邃,望之不见底,鼻骨一点驼峰,显得睿智而深沉,那坠着珠缨的玉带一举掐出了他的宽肩、窄腰、长腿,一枚素雅的羊脂玉簪将他的鬓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这是一幅天生的薄幸相,却又隐隐散发着内敛的王气。

  陈霂的五官变化不大,却不知为何气质已天翻地覆。

  陈霂僵立在原地,看着燕思空,嘴唇轻颤,眸中思绪万千。

  燕思空回过身来,一掸袍子,双膝跪地,上身叩拜于地,大声道:“臣,燕思空,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南聿也跟着跪了下去。

  陈霂握了握拳头,上前一步,抓着燕思空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燕思空正惊讶于陈霂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下一瞬,他竟被陈霂拥进了怀中。

  燕思空彻底怔住了。

  陈霂紧紧地抱着他,不同于从前的拥抱,他已反高出燕思空半个头,能将燕思空牢牢困于怀中,用已经是男人的胸膛。

  燕思空耳边传来陈霂的轻声低喃:“先生,我好想你。”

  元南聿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俩人。

  燕思空犹豫片刻,抚了抚陈霂宽阔的背脊,故意哽咽道:“殿下长大了,臣真是……今生还能再见到殿下,臣死亦无憾。”

  陈霂这才放开燕思空,一双眼睛根本不愿意从他脸上挪开,就那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眸微微湿润,“能再见到先生,也是我四年来日思夜想的。”

  “殿下可安好?”

  “……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百姓觉得衣食无忧已是极好,可我却没有一日不痛恨这样的安逸……”陈霂摇了摇头,“先生……好吗?”他说这句话时,仔细观察着燕思空的神情。

  云南虽地处偏远,可各地方、尤其是京中有什么大事,该知道的也早都知道了。

  燕思空苦笑,避重就轻道:“能再见到殿下,在多的不好,也值得。”

  “先生快坐下。”陈霂将燕思空让进椅子里,这才发现地上还跪着一个,“他是你的侍卫?起来吧。”

  元南聿低声道:“谢殿下。”

  元南聿易容术高超,陈霂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容貌,也并未对他多留意:“你下去吧,我要和先生单独聊几句。”

  “此人是我的随身侍卫,十分可靠。”燕思空解释道。

  陈霂却挥挥手:“下去吧。”

  元南聿拱了拱手,看了燕思空一眼,退下了。

  陈霂亲自为燕思空斟茶:“先生怎么瘦了许多,是旅途劳顿,还是……忧思过重?”

  燕思空苦笑:“皆有,臣忧国忧民,夜夜不得安寝。”

  “你在京中做的事,我都听说了。”陈霂惭愧道,“起初先生的恶名传到云南,我也……也心生怀疑过,但后来先生死弹谢忠仁,歼灭阉党,实在令人拍手称快,我也终于明白先生多年来忍辱负重的决心和坚韧,先生……不会怪我吧。”

  “臣怎会怪殿下,殿下心中始终记挂着臣,已经令臣感动不已了。”

  陈慕殷殷看着燕思空:“先生牺牲了太多,却被天下人误解,我真的心痛。”

  “旁人观我是个反复无常、见风使舵的小人,我也并不在意,我要做的事,又岂会因流言蜚语而有所动摇。”燕思空定定地看着陈霂,“殿下若懂我,足矣。”

  “四年来,我一直谨记着先生的教诲,虽是被‘发配’到这偏远贫瘠之地,但读书习武,不敢有一日荒废,韬光养晦,只等待我的时机。”陈霂眯起眼睛,眼神凌厉,“我相信先生所言,我是大晟最名正言顺的储君。”

  “没错!”燕思空加重了语气,“在臣心中,殿下始终是太子,而且未来必将君临天下!”

  陈霂握紧了拳头:“在接到先生的密信之后,我已开始招兵买马,暗中部署,此地天高皇帝远,官将早已被我收买,现在只等时机成熟,先生此次来,就是来助我的吧。”

  “对,我自然要来助殿下登上宝座,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陈霂喜道:“有先生这样的经世之才相助,我必能得偿所愿。”

  “只有我,还不够。”燕思空正色道,“殿下还需一人的力量。”

  “谁?”陈霂皱起了眉,似乎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小狼王封野。”

  陈霂脸色微变,他站起身,背对着燕思空,看向窗外,沉默半晌,才道:“我此前听闻先生做使臣去说降封野不成, 反丟茂仁、黔州两城,还被封野囚禁,我就有所怀疑,先生之才智,神鬼莫测,又怎会被封野欺瞒、利用,果然,先生和封野早已串通一气。”

  “殿下,若得我为谋士,又得封野的兵马,殿下的大事才可成啊。”

  陈霂猛地转过身,直勾勾地瞪着燕思空,口气不善:“世人对先生褒贬不一,恶言恶语亦不绝于耳,但我始终相信我认识的先生,可只有一件事,我想听先生亲口告诉我,或者……亲口否认。”

  燕思空的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下,他没由来地有一丝心虚,他道:“殿下请问,臣必如实相告。”

  “你和封野,究竟是不是有情。”

  燕思空一眨不眨地看着陈霂,明眸闪动,似是有万千思绪堵在喉咙里,但一双眼睛已经诉说了一切。

  陈霂面显怒容:“是真的!”

  “我和封野……没有情。”燕思空心口闷痛,他艰涩说道,“有的不过是,逢场作戏。”

  “为何?为何!”陈霂发起怒来,竟是气势迫人,“先生敢说不是喜欢他?”

  燕思空站起身,深深鞠躬:“殿下,封野大有用处。”

  陈霂默默地看着燕思空:“先生喜欢男人,胜于女人吗?”

  燕思空叹道:“殿下可否不要再问下去,令臣十分难堪,殿下只需知道,臣与封野,当是殿下杀回京师逼宫的左膀右臂,就足够了。”

  “我信你,但我不信封野。”陈霂口气冷了下来,“先生路途劳顿,一定累了,好生休息吧,晚上我会好好犒劳先生。”

  陈霂说完,拂袖而去。

  “殿下……”燕思空深深蹙起眉。

第195章

  陈霂前脚刚走,元南聿就进来了,面色有些凝重:“这小太子看着可不单纯,恐怕不是轻易能驾驭的。”

  “他确实和当年不一样了。”燕思空皱眉道,“长大了呀……”

  “我们是否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们刚才可提到封野?”

  “提到了,他说他不信任封野。”燕思空的眼珠子来回转,“当年在京师的时候,他以为我和封野不和,而对封野颇有成见,如今……”

  元南聿抢道:“如今他以为你和封野串通一气,又作何反应?”

  燕思空看了元南聿一眼:“我说不上来,也许他连我也怀疑。”他顿了顿,续道,“他十分聪明,清楚自己的处境,若没有封野的兵马,他连京城的大门都摸不着,但他也清楚,即便他当了皇帝,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因而他想试探我的态度。”

  “你打算如何应对?”

  “我自然要让他认为我是忠心于他的。”燕思空沉吟道,“无论如何,他现在还是易于掌控的,放心吧,我能说服他。”

  “我总觉得他……”元南聿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

  “没什么。”元南聿心想,大约是自己多心了吧。

  “聿……阙忘,这一路辛苦你照顾我,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路上多劳顿坎坷,都是元南聿在照顾他,若没有元南聿,他们恐怕都没法平安到云南。元南聿虽然不记得从前了,可温良的天性却从不曾变过,每每想来都让他格外地窝心。

  元南聿笑笑:“这是狼王给我的任务,再者,我们是兄弟,这是应该的。”

  燕思空也笑了:“你知道吗,我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能与你重逢,是最好的一件。”

  元南聿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如果你是真心的,那我也很高兴。”

  “我是真心的。”燕思空凝视着他,“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兄弟。”

  元南聿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

  燕思空扛不住倦意,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正是黄昏,王府的下人领他去见陈霂。

  燕思空以为陈霂说的犒劳他,至少会找几个心腹给他接风洗尘,没想到酒席之上,只有陈霂一个人。

  燕思空拱了拱手:“殿下。”

  陈霂神色平静:“先生不必多礼,坐吧。”

  燕思空坐了下来,看着酒菜笑道:“这些菜臣竟很多都没见过。”

  “我让厨子炒了些当地的名菜,让你尝尝不一样的风味儿。”

  “多谢殿下,臣着实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