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王 第180章

作者:水千丞 标签: 古代架空

  元南聿低声制止:“大哥,算了。”他盯着醉鬼,道,“你……可是铁杖子?”

  醉鬼嘿嘿笑了两声,没有答话。

  “什么‘铁杖子’?”

  “是个江湖人士。”元南聿答道,“我与师父在一起时,就听说过这个人,没想到会在太原遇见。”

  “此人有什么名堂?”燕思空问道。

  “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元南聿冲铁杖子严厉说道,“你虽没犯事,但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我见你年纪也大了,若要在太原安度晚年,就老实点,否则,别以为自己会几手功夫,就能在狼王的眼皮子底下作乱。”

  铁杖子嘿嘿直笑,一边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含糊说道:“草民……岂敢,嘿嘿,岂敢,将军赎罪……”说着勉强稳住身形,跪在了三人面前。

  “不必理会,我们走吧。”元南聿道。

  燕思空若有所思地看着铁杖子一眼,他直觉此人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世上哪儿那么多的巧合,陈霂想干什么?为何让铁杖子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面前?

  但此时有元家兄弟在场,他也没法质问,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三人齐齐策动身下马儿,从铁杖子身体两侧穿行而过。

  可就在燕思空的马儿驶过铁杖子身边时,谁也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那根铁拐杖就挂住了燕思空马身上的行军袋,因马儿的冲劲儿很大,行军袋的编绳被硬生生扯断,整个袋子都被甩飞了。

  燕思空惊讶地回过头,再次勒住缰绳。

  元家兄弟也急忙回身。

  那铁杖子爬着过去捡起行军袋,跪在地上连连告饶:“将军赎罪,赎罪……”他一面请罪,身体一面跟着东倒西歪,看上去马上都要昏过去了,醉意大得很。

  元少胥怒道:“这个贱民……”

  燕思空冷冷地看着铁杖子,只觉头皮发麻,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元南聿一甩鞭子,捆住行军袋,长臂一收,行军袋已经回到了他手中,他扔给燕思空:“你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他亦狐疑地盯着铁杖子,觉得此人行事可疑。

  燕思空打开行军袋看了看,那里面原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些吃的喝的罢了,他不信铁杖子的目的是这些东西,他阴沉地盯着铁杖子,道:“没少什么。”

  元南聿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想做什么?”

  铁杖子磕着头,大着舌头说:“不敢,将军……赎罪……”磕着磕着,竟然就那么趴在路中间睡着了。

  元少胥冷道:“把这贱民扔进牢里关上几天,醒醒他的酒。”

  “今日是爹的忌日,不宜兴罪兴罚。”元南聿厌恶道,“暂且先放过他,别为了他耽搁了时辰。”

  燕思空心头发紧,他摸不透铁杖子这些举动究竟意欲为何,但肯定跟他有关,究竟陈霂给铁杖子下了什么令,要这人做什么?

  无论做什么,他都有十分不好的预感,等过了今日,他要找人除掉此人,否则他坐立难安。

  三人不再理会铁杖子,径直出了城,往山上奔去。

  山上积雪未化,马儿行到山腰已经很难再上去,他们背着祭祀的东西,徒步登上山顶,太阳刚好托出了天际。

  元少胥朝着辽东的方向摆上元卯的灵位,又置好香烛酒菜,三人不顾地面寒冻,跪在了灵位前。

  “爹。”元少胥用绢帕仔细地擦拭着纤尘不染的牌位,哽咽道,“孩儿不孝,征战在外,不能到您坟前祭拜,此地距辽东尚有数百里,您能听见孩儿的声音吗?”

  燕思空盯着元卯的名字,想起这二十年来的种种,心中压抑许久的大悲大怮全都涌了上来,眼圈顿时泛红。

  元少胥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家里如何,亲人如何,自己又如何。

  但燕思空察觉到,在提及两个弟弟时,元少胥故意将他们的身份轻描淡写的带过,看来元少胥再是卑鄙,也不敢在元卯灵前撒谎。

  元少胥说完了,燕思空磕了三个头,颤声道:“爹,空儿已为您报仇了,望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他原本想当着元卯的灵前,将自己和元南聿的身份拨正过来,他料想此时的元少胥不敢狡辩,可他最终还是没这么做,他感念元卯的恩情,不想让元卯看着自己和他的长子针锋相对,如他所说,他希望元卯安息。何况,他一直以来也只想像封野证明身份,但如今,他不在乎了。

  元南聿虽是什么都不记得,但有感于这样的悲伤气氛,也不禁眼圈含泪,而且不受控制地唰唰往下掉,脑中翻滚着一些陈旧的片段,却无法看清、听明,他越是想,越是头痛欲裂,只得俯在地上磕头,轻轻地叫着“爹”。

  三人祭拜了许久。

  元少胥时而痛哭不止,诉说着这二十年的艰辛,燕思空听来也难受不已,心中对元少胥的厌弃稍减,便是看在元卯的份儿上,他也不想跟这个他叫了这么多年大哥的人计较。

  他们一直在山上待到了正午才回城。

  路上,燕思空察觉到元南聿不太对头,尽管他的脸覆着面具,看不出脸色和神情,但他低垂着头,无精打采。

  “阙忘,你怎么了?”燕思空问道。

  “我可能……”元南聿用拳头锤了两下脑袋,“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辽北的家中,是否有一棵很大的银杏树?”

  元少胥脸色微变。

  燕思空瞪起了眼睛:“你、你想起了这个?”

  “原来真的有……”元南聿神色复杂道,“其实,我这些年时不时能忆起一些画面,但始终串联不起,今日在爹的灵前,我似乎又想起许多,可越想越头疼。”他便说便拍着脑袋,显然极不舒服。

  “你不要勉强自己。”燕思空道,“这事也勉强不来,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真的吗。”元南聿叹道,“我也希望能想起来,今日祭拜时,我真的感到十分难过,可我竟对爹记忆全无,实在是不孝。”

  燕思空安慰他道:“这不能怪你,爹天上有知,也只会心疼你,绝不会怪你。”

  元少胥轻咳一声:“是啊,你不必自责,老天有眼,还是让我们兄弟聚到了一起,你能认祖归宗,爹定能瞑目了。”

  元南聿点了点头:“不如平日里,你们多与我说说少时的事吧,也许我能早点想起来。”

  “没问题。”燕思空毫不犹豫地答道,“你愿意听,我求之不得。”

  元少胥微微抿了抿唇,干笑道:“那自然好。”

  ——

  回到府上,燕思空马上找到阿力,将今早他们碰上铁杖子的事告诉了阿力。

  阿力满脸怒意,比划着:他定是有所图谋,他是不是要害公子?

  “我不知道,但不与我通气就冒然行事,多半是对我不利。”燕思空眯起眼睛,“此人不受我们掌控,实在危险,留不得,你去找佘准的人,想办法做掉他。”

  阿力点点头,转身就要去办。

  燕思空拉住他:“等等。此人已经被大哥和聿儿注意到了,若突然死了,难免惹他们怀疑,不要急于这几天行事,一定要做得像意外,懂吗?”

  阿力用力点头。

  阿力走后,燕思空想到铁杖子出现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始终心神不宁。这感觉简直糟糕透顶,偏偏他根本猜不透铁杖子到底要干什么,就好似他明知道前路上设有陷阱,可根本不知道陷阱究竟在何处,却还要一直往前走下去。

  他只希望能尽快不着痕迹地除掉此人,免得夜长梦多。

第248章

  距封野大婚的日子,不过几天了。

  燕思空听到传闻,说勇王自得知昭武帝废黜陈椿、且陈霂有意与朝廷结盟后,自知上错了船,有所动摇,于是封野干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他命王申领了五万大军去“接亲”。

  这哪里是接亲,分明是抢亲。

  勇王自知骑虎难下,只得乖乖将云珑郡主交了出来,此时大军正在回城的路上,绝不会错了吉日。

  而燕思空,自那日祭拜回来后,几乎整日闭门不出。

  一是封野派来的人处处跟着他,二是封野悄无声息地卸了他的权,让他几乎成了个闲人。

  俩人在陈霂一事上无法谈拢,只能这样僵持着,且近日封野忙着自己的大婚,也没空搭理他。

  况且他也不想出门,满院子的大红、和下人看他的古怪眼神,都太刺眼了。

  不过,他虽然把自己关在屋内,心绪却一直飘在外面。如今的局面对他来说,可说是进退维谷,他整夜整夜的难以安眠,试图从现有的细枝末节间,揣测自己的命运和大晟的国运,尽管他知道这是徒劳的。

  封野的野心、陈霂的反水、沈鹤轩的算谋、朝廷的掣肘、甚至是那冒然出现、不知意欲为何的铁杖子,都令他忧心忡忡、惶惶不安,仿佛项上悬着一把锋利地铡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

  而他的担忧很快便成真了。

  当吴六七神色不安地来找他,说封野要见他时,他就感觉出事了。

  “这么晚了,狼王为何要见我?”此时已近午夜,若封野若要见他,根本不需要派人传唤,会直接过来。

  吴六七偷瞄着燕思空:“您的仆人阿力,被狼王抓了起来。”

  燕思空一惊:“为何?”

  “属下不知,请您快过去吧。”

  燕思空顾不得穿件厚衣裳,匆忙朝着封野的别院跑去。

  跑进院里,只见封野的屋内灯火通明,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两派侍卫,各个一手持火把,一手按着佩剑。

  气氛非同寻常。

  燕思空冲进屋内,但见封野和元南聿都在,封野面色阴冷得令人战栗,阿力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

  “出什么事了?”燕思空高声道,“阿力做什么了?”

  阿力冲着燕思空,嘴里吱呀地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快要急哭了。

  封野看着燕思空的眼眸中,仿佛已经没有了人的温度:“阿力做了什么,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燕思空沉声道:“请狼王明示。”

  元南聿盯着燕思空,眼神复杂,嘴唇嚅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你让他去找几个江湖人士,为何?”

  “那些是佘准的人,为了得到四方情报,我与佘准一直有联络,这有何不妥?”

  “你还想蒙骗过关?”封野冷道,“他去找的那个人,已经在牢里招供,是你让阿力去买凶杀人,杀的,是一个外号叫‘铁杖子’的坡酒鬼。”

  燕思空怔怔地看着封野。

  封野狠狠击案,低吼道:“是与不是!”

  “……是。”

  阿力开始奋力挣扎,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的动静,他力气太大,要几个侍卫才能按在地上。

  “为、何。”封野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敢有半句假话,我剐了他!”

  燕思空已经察觉到事情不简单,若只是查到他“买凶杀人”,并非什么要紧的事,除非,封野知道了铁杖子暗通陈霂,因而有所误会。他深吸一口气:“此事怕是不值得狼王大发雷霆,定然还有其他缘由。”

  元南聿忍不住开口道:“燕大人,你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吧,若有什么误会,相信狼王也不会冤枉你。”

  燕思空眯起眼睛,“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封野恶狠狠地瞪着燕思空,就像是恨不能上去将他吞入腹中一般,他握紧拳头:“阙忘,你说。”

  元南聿为难地搓了搓手,看了看封野,又看了看燕思空,小声道:“今日,斥候抓到一名信使,要给楚王送信,信中全是我军机密,严刑逼供之下,此人招认,是那个铁杖子指使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