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东施 第39章

作者:玉案青 标签: 古代架空

伴随着一片鬼哭狼嚎声,山脚下传来阵阵呐喊,无数青衣人潮水一般冲破茶庄大门涌上山来。

至此,宁城两大茶商,终于在这一日撕破表面的温情面纱,展开了你死我活惊心动魄的大规模群体斗殴。

……

山风呼啸,残阳如血。

窦家富昏昏沉沉醒了过来,他揉了揉钝痛的后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来。

某人来了,宋文逸将他奉为上宾,又派人将自己带去,在厅旁暗室内偷窥。然而才看了一出卿卿我我的亲热戏后,自己就被打晕送回阁楼……

他一时茫然而困惑,宋文逸这样做究竟有何用意?为了让自己认清那混蛋的真实面目,从此彻底对他死心么?

他不禁摇头苦笑,即便宋文逸不这样安排,他没看到之间那一幕,也不可能再和那人继续了。

从大处来说,某人是宁城首富,是甄家长子,一举一动备受瞩目,甄家人不可能让他违背纲常与自己这个男人斯混一处。

从他本身而言,某人欺他负他处处留情,他就算再渺小平凡,也有自己的尊严和骨气,不愿贪恋那人给予的一时欢愉与宠爱,自欺欺人地沉迷其中。

然而,事情仅仅如此而已么?宋文逸对那人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怎的与他把酒言欢友好往来?

想到此处,窦家富心中一沉,连忙忍着伤痛翻身下床。

这一起来他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无论瑞哥还是罗管事,均都不知去向。

奇怪,人都去哪了?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

他不敢再想,跑到门口拉开房门就要往外冲。

然而,外面有人半爬在地上,伸出带血颤抖的手正要推门,窦家富猛然将门拉开,那人便一下子跌倒进来。

乍见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滚进门里,窦家富骇了一大跳,连连后退三步。

那人像死了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片刻后才手肘支地缓缓抬起头来,露出半张惨白如纸、血迹斑斑的脸来。

窦家富愣了一愣,继而不敢置信地低呼一声,“宋大哥,怎么是你?!”

地上的男子正是宋文逸,只是此时他浑身浴血,满身狼藉,不复往日的丰神如玉优雅出尘。

他没有回答,手臂一软,再次倒在地上。

窦家富赶紧蹲下身来,将宋文逸扶坐起来靠在自己胸前,颤声道:“宋大哥,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即便对宋文逸的真实面目有了深刻了解,他依然无法在看到他这般模样时无动于衷甚至拍手称快,毕竟无论他做过多少恶事,由始自终待他都是极好的。

宋文逸在他怀中闭目喘息片刻,旋即睁开眼睛,朝他微微一笑,“小豆腐,临死前还能听到你叫我宋大哥,我真是开心。”

说话之间,血沫从他口中不断溢出,衬着他虚弱惨淡的笑容,看上去分外凄厉可怖。

窦家富心里一颤,几乎落下泪来,“宋大哥,你别这么说,你不会死的,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说着站起身,想要将宋文逸背起来,然而他一样有伤在身,又怎么背得动一个濒死之人,当下脚底一软,自己也摔倒在地。

他还待咬牙再试,宋文逸伸手将他拦住,断断续续道:“不用了,今日宋大哥是在劫难逃。我做了那么多恶事,今日也算死不足惜。如有来生,我情愿象你一样简单平凡,却活得开心自在。小豆腐,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肯不肯原谅宋大哥?”

窦家富怔怔看着他苍白染血的脸颊,与那双殷殷期盼的眸子,心中酸热难当,片刻后哽咽道:“宋大哥,你待我那样好,我一辈子都感激你。”

宋文逸露出释然之色,随即又一把抓住他的手,略显急切道:“小豆腐,那人霸道专横心狠手辣,你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听宋大哥一句,以后不要再和他一起了。”

窦家富垂下头,涩声道:“宋大哥,我知道了。”

宋文逸神情稍安,急喘数下后迅速道:“小豆腐,现在外面很危险,你千万不要出去乱跑。等下你从二楼内置楼梯直接下到一楼去,将墙角一只箱子打开,里面有一匣夜明珠,你再把箱底掀开,底下有一条秘道可以直通后山山脚,你就带着那匣明珠速速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要回宁城。”

窦家富忙问:“那你呢?”

宋文逸淡淡笑道:“我是宋家子弟,当然要与宋家产业共存亡。”

窦家富当下急了,“不行,我带你一起走!”

宋文逸厉声道:“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难道你想亲眼看着宋大哥在你面前自我了断么?”

窦家富又惊又痛,望着他说不出话来,眼泪不知不觉怔怔而下。

这时,楼外不远处传来嘈杂之声,显然有人正朝此处搜寻而来。

宋文逸猛地将他推开,嘶声道:“快走!”

窦家富泪如雨下,旋即将牙一咬,转身下了楼梯。

宋文逸伏在地上倾听楼下动静,确认窦家富已经下到秘道中后,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扑到栏边。

甄之恭带着人恰好赶到阁楼下,抬眼见宋文逸站在二楼斜椅危栏,赶紧快步如飞冲进楼里。

然而整栋阁楼空无一人,唯有二楼房间地面上残留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甄之恭心急如焚,朝栏边奄奄一息的宋文逸大声吼道:“小豆腐呢,你把他关到哪里去了?”

宋文逸吐出一口血沫,旋即诡异一笑,“他恨你,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你,你永远别想找到他。甄之恭,到最后虽然我没赢,你也一样输了,哈哈哈哈……”

在甄之恭震惊愕然的目光中,宋文逸倾身向外一倒,从百丈楼头直直坠下,徒留凄厉疯狂的笑声在山谷中来回飘荡,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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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呼——正文终于码完了,真是长出一口气啊

大家别打,本文结局一定是和谐美满的,明天送上甜蜜番外!

第70章 番外 冬夜

半年后。

今天天冷,生意不大好做,窦家富在城里多转悠了两圈,好不容易到下午时才勉强把豆腐卖完。

隆冬时节,天本来就黑得早,加上又是阴天,所以酉时才过天色就暗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下雪,窦家富急急忙忙推着板车往城外赶。

走到半路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风也呼呼地刮着,刀子一般。

窦家富鼻子都冻红了,想着赶紧到家生起炉子烤火,步子便迈得更大了一些。虽然现在光线极暗,但这条路他已经来回走过几百回,就算闭着眼也能摸回家去。

经过山梁下时,板车突然一歪,从地上一堆隆起的物事上碾了过去。

他起先还以为是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挡在路上了,可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当即吓了一跳。

意识到只有人才能发出这种声音,他赶忙把车推到一边,瞪大眼睛努力去瞧,便见路中间横着一个人,看身形大约是名成年男子,只是黑乎乎的实在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窦家富恍惚了一下,随后失笑摇头,那种人发生那种事,一次就够稀奇的了,怎么可能会在同样的地方再发生一次。

不过,他还是十分警惕地使劲嗅了几下,没有闻到血腥气,这才稍稍放了心,这人或许是生了病,或者冻僵了才倒在这里吧。

他这辈子永远都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情,也就犹豫了片刻后,他便费了老大的力气把男人搬到了板车上,再一路吭哧吭哧地拉回了家。

窦家富前脚到家,后脚天上就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他把男人背进屋里放到床上,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然后将桌上的油灯点了起来,再拿到床边想看看那人的情况。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几乎吓得灵魂出窍,他不是眼花了吧,这这这,这不是某个混蛋么?

还是说,夜路走多了,真的会遇到鬼?

窦家富心里一个激灵手上一抖,油灯一个没拿稳,便直直往地上掉。

本来双目紧闭在床上挺尸的男人瞬间睁开眼睛伸手一抄,将下落到一半的油灯稳稳接在手中,然后一脸贪婪两眼放光地盯着他。

那目光绿油油的,活似饿了几天的狼一般。

窦家富瞬间白了脸,这家伙虽然不是鬼,但着实比鬼还可怕。

混蛋!他还来这里干什么?闲来无事耍人玩么?

他此时悔得几乎要撞墙,之前把男人往板车上搬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家伙无论身高体型还是身上的味道,都很是熟悉,只是他怎么想都觉得只是巧合罢了,所以才大发善心地又做了一回老好人。

可眼前事实证明,这不是巧合,根本是某人蓄意为之。

这年头,好人真的做不得!

没等他痛心疾首地感慨完,床上的男人将油灯放到桌上朝他招招手,“小豆腐,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窦家富却如避蛇蝎般后退了一大步,跟着别开头不看他,冷冷道:“既然你好好的,没病没灾,那就请你马上离开。”

好个无情无义的小混蛋,居然要赶我走!甄之恭暗自磨牙,臭着一张脸道:“谁说我好好的?我两条腿骨折了,走不得路,现在外面又下着大雪,让我怎么离开?”

一听他说骨折了,窦家富心里便是一紧,不由自主回头去看,却只见他两条长腿搭在床上,隔着裤子看不到底下是什么情况。

甄之恭看他脸色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小东西虽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终究还是紧张他关心他的。

接着他皱起眉毛,吸着冷气自言自语:“嘶,好痛,我这两条腿不会是断了吧……”

窦家富顿时有些急了,再也顾不得许多,上来便要仔细察看他的腿。

然而,刚一挨到床边,便被甄之恭勾着脖子拉进怀里,紧接着一个天旋地转,自己便被压在床上了。

看某人动作,分明比他还要灵活,哪里会是骨折断腿的样子,可恶!

他一下子涨红了脸,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愤然怒骂:“混蛋!你骗我!”

可是,更可恨的是他自己,居然这样拙劣的伎俩也会上当!

甄之恭一手抓住他双腕定在头顶,笑得无赖而得意,“先前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上躺了半天,我的腿的确有点痛,不过现在见到你了,突然就通体舒泰不治而愈了。”

按惯例,窦家富应该骂他一句无耻的,但前面半句却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而骂不出来,转而道:“你何必这么委屈自己,自虐很好玩么?”

甄之恭似笑非笑道:“不好玩,只是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你把我带回家,而不是把我拒之门外。”

窦家富一时愣住了。

两人的脸孔此时近在咫尺,屋里光线昏暗,却衬得头顶那双眼睛比星子还要灼亮,熟悉的温热气息轻轻喷洒下来,令他面上一阵一阵的酥痒,脑子里也一波一波的晕眩。

不行!这样不行!

他在心中对自己呐喊,随即一下子绷紧了身体,把头转开,不与那双眼睛对视。

甄之恭却轻轻捏住他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声音低低沉沉,“小豆腐,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窦家富有些心慌意乱,虽然与他面面相对,眼珠子却四下里乱瞟,硬着头皮道:“有,有什么好说的,我早就跟你没关系了!”

甄之恭危险地眯起眼睛,“宋文逸那个伪君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胳膊肘一个劲儿地往外拐?”

一听那个名字,窦家富心里便是一酸,涩声问:“他已经死了,是不是?”

甄之恭冷道:“他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知道么,我在青峰茶庄找到了被囚禁的如墨,他供认永平县郊之事是宋文逸与甄之敬共同策划的,而姓宋的还是主谋!此外,茶庄的火也是他放的,不说我甄家损失惨重,我与他誓不两立,单是那些被大火烧伤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窦家富黯然,这些事他都知道,宋文逸的恶行为人不耻,他一样深恶痛绝,也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善心泛滥,可是,这个人对他毕竟一直都极好,他心中的那杆秤不由自主就会朝他微微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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