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第43章

作者:边想 标签: 古代架空

  怒桑儿对他的感激之情不知如何表达。虽说这些粮草只够他撑一季,但如今马上要入冬了,六诏冬季速来干旱,是乌蛮人最难熬的季节,若非胡荣生,他的五千人怕是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去。

  胡荣生不仅帮他筹到了粮草,还决定亲自为他押送到南诏。

  安南离六诏颇近,距离最短的地方甚至不用一日夜便可来回。他们自爱州出发,也不过用了三日便将粮草偷偷从南诏后方运入。

  粮草既已就位,胡荣生一介商贾,非六诏之人也非吐蕃之人,实在不好掺和,便准备要走。然而等他走出怒桑儿的帐篷,望见外头一群身着兽皮,面庞生嫩的南诏勇士,他又顿住了脚。

  这些人里,最小的可能都不到十四。他能为他们筹到粮饷已是尽力,军备武器却实在无能为力。这也意味着,他们只能身着兽皮当铠甲,手握粗劣的长矛弓箭做武器,用作抵御外敌的陷阱,至多便是兽夹深坑。

  不要说哥舒柔,他也知道这些人多数是要死的,可在他们脸上他却看不到任何恐惧无措。

  虽千万人,吾往矣。胡荣生说不清这是愚勇还是气节。

  “怎么了?”怒桑儿不知他须臾功夫心思就转了几圈,还在奇怪他怎么突然不走了。

  胡荣生看向他,像是这会儿才发现什么稀奇的事。

  “你也不过十七岁。”

  怒桑儿闻言一挑眉:“你看不起我?别忘了我十五岁时还救了你。”

  胡荣生道:“非是看不起你。”

  只是十七岁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年轻到若他死了,胡荣生都不想用“英年早逝”,和夭折有什么区别?

  “敌众你寡,敌强你弱,他虽远来初时粮草必定不绝,此时你便不能直面其锋芒。”胡荣生指着他营地四周平坦的地势道,“要想办法坚守阵地,抵御侵略,拖垮他们。”

  怒桑儿说到底也不过一名十几岁的少年,空有不畏死的勇武,却缺少必要的作战经验及谋略。面对与吐蕃一战,他心中其实也没什么底,只想着怎样都要拼一拼,如此哪怕死了也是问心无愧。

  “你懂兵法?”怒桑儿双眸黑亮,透着惊喜,一把攥住了胡荣生的手腕。

  胡荣生一边觉得自己多嘴,一边又不自觉安下心来。

  或许他从安南一路跟来时,下意识便替自己做了打算。怒桑儿曾经豁出命的救过他,如今也该是他豁出命报答对方的时候了。

  “略懂一些。”胡荣生道,“我闲着无事看过一些兵书。”

  怒桑儿大喜,伸出手掌:“那可太好了,荣生,你做我的军师吧?咱们一起将犬戎人赶出六诏!”

  胡荣生见他笑得灿烂,心头的沉重便消减几分,也跟着一道露出了微笑。

  “好!”他与怒桑儿一击掌,两只手便紧紧握在了一起。

  胡荣生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的高手,他献的计策全都来自兵书所云,好不好用不知道,对吐蕃大军有没有用亦有待商榷。

  不过对于本就背水一战的怒桑儿来说,胡荣生是天降的神兵,只要是对方所言,他便误不听的。

  胡荣生让他“深沟高垒以不战”,他就不战,动员手下勇士在营地四周挖起沟渠,垒起土堆,以守为攻,应对即将到来的犬戎人。

  可没想到,他们还没等来吐蕃的大军,却等来了三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胡荣生与怒桑儿赶到营地入口,便见三个穿着斗篷的人影立在那里,为首那人注意到他们,拉下了兜帽。

  “厉兄?!”胡荣生惊诧不已,上前几步,“你怎么来了?”

  再看剩下那两人,一个也是认识的熟面孔,而另一个虽不识得,但身姿气度均是不凡,想来也不是普通人。

  “胡兄安好。”厉渊冲他拱手道:“此次前来我等确有要事与鬼主商议,不知是否能借一步说话。”

  怒桑儿指着自己:“找我?”

  哥舒柔快人快语:“我们来助你了,你还不快迎我们进去?”

  怒桑儿虽不明他们来意,但听对方说要助他,还是很高兴地将三人迎进了营帐。随后便是一番夜谈,鬼主营帐篝火一夜未熄,直到翌日清晨几人才从里面出来。

  吐蕃下战六诏,上战大誉。与派去六诏的寻常将领不同,对战大誉陇右大军的,是在吐蕃有战神之名的大将呼延廷。

  蒙罗钿若非有他,这些年不可能这样急进。一个野心勃勃的君王,加上一名勇猛无敌的大将,这才促就了吐蕃如今的狂妄自大。

  两军阵前,各有一匹马自密密麻麻的兵甲中步出,逐渐向着中心靠拢。

  自吐蕃军而出的,是名身形高大的金甲武将,虬髯虎目,气势不凡。而自誉军而出的,虽也是一身黑甲,英武过人,身形却更为修长劲瘦,面容也是阴柔俊美,不似对方有魄力。

  两匹马悠悠碰到了一起,随后金甲武将一跃而下,冲黑甲骑士一抱拳:“冉大人,久仰。”

  一口汉话竟还说得不错。

  冉元白睨了他半晌,似乎享受够了俯视对方的乐趣,这才翻身下马。

  他并不行礼,说话也丝毫不客气:“呼延廷,你今日约我至此到底所为何事?”

  “我所为何事难道将军不知?”

  “笑话,我为何要知?你若说话再这样遮遮掩掩,我看我们也不用继续聊下去了。”

  呼延廷虎目微眯,声音冷下来:“看来严相什么都没同你说。”

  冉元白听到此处心里已经有了底,面色却还是装作吃惊的模样。

  “严相?难道……”他眼神飘忽,“他只说我到了此处便什么都知道了,一切需得顺其自然。还说你会与我将所有都说明白。所以如今严相与瑞王到底打算如何?”

  呼延廷不疑有他,隐在浓密胡须下的唇角似是勾了勾:“你是严相亲信,他能将这件事交由你,足见对你的信任。”说着他探手入怀,摸出一方印信,递到冉元白面前。

  冉元白见到那枚小小印章,瞬间便眼瞳紧缩想去抢夺,只是还没碰到那边,呼延廷便将东西收回去了。

  “看好了,这是瑞王的印信。他已与我们王上结盟,如今我们两军并不需要争斗流血,只要做做样子,你传些假消息回去,再与我联合一同攻入长安,祝瑞王夺宫登基。等到瑞王成了大誉的皇帝,新朝安定,你便是首功。”

  冉元白缓缓放下手,声音沉缓:“原来如此……”

  原来严梁辅与瑞王便是打得这主意。

  他的剑就在腰上,若此时拔剑,他有六成把握能杀呼延廷。然两军主帅会面,对方不可能不设神箭手,只要他敢妄动,百步之外的箭矢便会只取他头颅。到那时,他杀呼延廷的几率只有三成。

  三成,他能杀得了对方,便能赢得这场战役,可若败了……大誉骤失大将,必定军心涣散,他又已是第二个陇右节度使,恐怕朝廷再没有人敢就任。不仅大誉会败,盛琸也会败。

  冉元白咬了咬牙,将已经挪到剑上的手又挪了开去。

  “阁下既然有瑞王印信,我自然听君调遣。”他垂下眼帘,再无来时傲慢。

  说罢战事,再来看看谢卿。

  他由牛煜陪同一路回去巫州,不用绕路,少了层出不穷的追兵,两人速度挺快,已是到了半途。

  牛煜为人老实敦厚,可能喜欢在烈日下练武的关系,皮肤黝黑粗糙,二十出头的年纪,三十多岁的长相。

  两人一路不可能不说话,牛煜木讷老实,谢卿便时常主动与他谈天。因此也从他那里知道了哥舒柔临走时对杨庭萱做的事。

  “看不出竟是哥舒柔先下手?”谢卿啧啧称奇。

  “咱们师父是修行之人,师妹自小长在男人堆,自然就缺少男女之防。”牛煜挠挠头道,“我看杨公子挺好的,性子好,学识也好,能教小柔一些东西。”

  这是找夫君还是找夫子呢?谢卿内心腹诽着。

  “哥舒柔小时候都是你们师兄弟带的吗?”

  “算是吧。小柔小时候长得可爱,却很淘气,虽然带着累,但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觉得颇为有乐趣的。”

  他也只比哥舒柔大了六岁,可到底对方是他同师兄弟们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从蹒跚小童到如今亭亭玉立。如今每每见到哥舒柔,牛煜不觉得自己像哥哥,反而有种老父亲见女儿的感觉。

  说到孩子,谢卿可算有了话说:“我有个外甥,三岁了。”

  “可是厉渊的儿子?”

  “正是。”一提起厉馨,谢卿脸上霎时露出一派慈爱表情,“他是我见过最乖巧最听话的孩子,我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他必定与你很亲厚。”

  谢卿点点头:“馨儿是很亲我。”

  他满心以为自己与厉馨即将久别重逢,还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无论如何再也不会同对方分开。可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他与牛煜二人到巫州灵犀村,推开久敲不应的王寡妇家门,等着他们的却是满室的凌乱狼藉。

第四十六章

  谢卿怔愣着踏进屋里,从地上拾起一只沾满尘土的布老虎。

  “这是……这是馨儿的。”他内心一阵慌乱,说话都不利索起来,“怎么回事,这里出了什么事?馨儿呢?王婶娘呢?”

  桌上留有腐坏的食物,少说也有三天以上,显然王寡妇和厉馨已经失踪多时。

  一个腿脚不便的年老寡妇和一个牙牙学语的奶娃娃,何人会与他们过不去?

  此地民风淳朴,自厉渊两年前血洗了残害乡里的贼寨,更是少有恶霸强盗的,绝不可能是盗匪所为。不是本地的,就是外来的。

  谢卿心跳得一下比一下急,他转向牛煜,煞白着脸道:“会不会是长安来的人,将他们抓走了?”

  牛煜查看着屋里各处,实在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听到谢卿所言立时抬起了头:“你是说……严相?”

  谢卿忙不迭点头。

  牛煜思索半晌,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严相一向看重厉渊这个义子,若知道他还活着,保不齐要用孩子逼迫对方回到自己身边。要是早到几日就好了……

  “谁!”

  正想着,忽地院子里传来几声异响,牛煜神色一变,身形如箭掠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谢卿眼前。

  谢卿手里还抓着布老虎,慌慌张张便跟了出去,到房门口一看,牛煜已经同人打了起来。

  来人有三,各个寻常装扮,布艺布鞋,面貌普通。若不是他们现在正与牛煜打做一团,刀来剑往,便说是这村头田地里最常见的农人谢卿也不会怀疑。

  “你们到底是何人?”

  牛煜的刀法同他为人一样,厚重有余,却轻灵不足。一对一尚可应对,如今敌众我寡,就有些手忙脚乱疲于应付起来。

  那三人中为首一人年纪稍大,约莫四十来岁,唇上是一道形状整齐一字胡,脸颊瘦削坚毅,眼中暗含精光。

  他仿佛没有听到牛煜的质问,只是专注于这场打斗中,不消片刻便划破了牛煜的胳膊。

  “啊!”谢卿一声惊呼,吓得腿都在发抖。

  他的叫声引起了中年人的注意,对方鹰隼一般的眼眸瞬间慑住他,便叫他像一只沙漠中被捕食者盯住的笨兔子,一时呼吸都停住了。

  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眼看牛煜要不敌,谢卿连连后退,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脚下踩到一截椅子残骸,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他慌忙稳住身形,盯着那截木棍,咬了咬牙,拾起来深吸一口气大喊着就冲了出去。

  死就死吧,一刀毙命也好过被他们抓去上刑!

  谢卿鼓足勇气冲向缠斗在一起的四人,看准中年人便高高举起了手中木棍。然而对方看也没看便偏头躲过,他一棒落空心口猛跳,还待再击,手腕便被对方抓住。

  谢卿抬头一看对方,只见中年人冲他满怀嘲讽地笑了一笑:“雕虫小技。”接着挥刀而下。

  谢卿忙闭紧了双目,僵硬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然而中年人却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只用刀背在他颈侧一敲,他便两眼一翻软软倒下,失去了意识。

  “谢兄弟!”牛煜见谢卿倒下,以为他受了重伤,本就凌乱的招式更是回挡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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