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第51章

作者:边想 标签: 古代架空

  盛琸静了片刻,又道:“你就没有想过留下来重新入朝为官吗?你骁勇善战,有正当壮年,朝廷如今很缺你这样的人才。若你肯留下,我便既往不咎,封你为新的朔方节度使,统管朔方军。”

  对旁人,这或许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可对厉渊来说,这并非荣耀,更像是负担。他要是贪慕名利,当年就不会离开长安。

  “多谢殿下美意,然小人实在无心朝政,只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他想了想,又补了句,“也不想家人再替我忧心。”

  一生都在权利中挣扎沉浮的盛琸有些诧异对方的选择,但他既已开过口,便不会再留第二次。

  “如此我也不强迫你。”这一话题便就这样揭过,接着他面色一沉,冷着嗓音道,“吐蕃与瑞王沆瀣一气,乱我内政,犯我国界,我已拟旨一封送去剑南,命剑南节度使发兵南下,助南诏鬼主驱逐犬戎,抚宁六诏。冉元白不日也会回到陇右主持大局。呼延廷已死,陇右军攻入吐蕃是迟早之事,只要蒙罗钿不降,大誉绝不议和。”

  十几日前,众人还在为着呼延廷要攻入长安惶惶不安,只是一日,所有便都倒转过来。世事难料,变幻无常,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胜负。

  盛琸虽说是代为监国,但裕安帝已经无法起身,瘫痪在床,政权更迭只是迟早之事。只要老天没突然一道雷劈了他,他自今日起,就是大誉的至尊之人。

  “殿下英明。”厉渊垂首肃然道。

  厉渊自宫中回到暂居的别馆,一进屋连坐下都来不及便被谢卿结结实实扑住。

  “姐夫!”谢卿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撅着唇,湿着眼,满脸可怜兮兮。

  昨日事毕,谢卿他们被送出了宫,安置在别馆,厉渊却留在宫中一夜未归。谢卿吃也吃不好,睡也不敢睡,坐立不安等了一夜,好不容易才将人等回来。

  厉渊被他撞得往后退了半步,喉咙里闷哼一声,眉尖也蹙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谢卿一见急了,莫说他这点份量,往日里就是再加十个八个他厉渊都绝不会皱一下眉。今日这样反常,必定是身体出了异样。

  他赶紧跳回地上,一双手胡乱摸着厉渊身上:“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厉渊见他这样着急,一把握住他手腕,牢牢攥进掌心,传递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不是什么大伤。”他牵着谢卿坐到桌边,“我还有许多事没问你,你怎会到了长安?”

  谢卿坐着也不老实,拉拉扯扯要脱他衣服看他伤口,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厉渊腿上。

  “我和馨儿他们都是被太子的人抓来的,”他掀开厉渊衣襟往里看,“太子说来也怪,我起初以为他是因为你是严相义子,怕你活着回来重投严相才要杀你。可他说他是为了冉元白的断指之仇……”想起那根腐朽的断指,谢卿禁不住抖了三抖。

  厉渊见他看得费力,索性解开腰带,褪了自己的上衣,让他看个够。

  “冉元白是他精心培养的心腹,为了心腹报仇……也说得过去。”

  他一身青青紫紫,满是淤痕,皮肉上也横陈着不少大小不一的伤口,的确不是什么大伤,但谢卿看着仍然觉得心疼不已。

  他抚着厉渊肩甲上的一道口子,凑近了细看:“说得过去你话里就不会有迟疑,说明这事放在心腹上也很古怪。我看他们不像君臣主仆,倒像是……姘头。”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急。

  厉渊一下看向他:“你收敛些,这可是在长安,到处都是官家耳目。”

  谢卿撇撇嘴,不以为然地指尖戳了戳对方富有弹性的胸肌,撒着娇道:“怕什么,这里只有你我。姐夫,你疼不疼啊,我给你吹吹。”说着一口气细细吹在了厉渊伤口上。

  那伤口本也不如何疼,被他一吹反倒生出痒意。厉渊身体没动,那块皮肉倒是忍不住跳了两跳。

  “不疼。”他一巴掌罩住谢卿面孔,将他从自己身上赶了下去,合拢了衣襟道,“你别乱吹,吹了也硬不起来。”

  他一路奔波,两个月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这会儿只想倒头就睡,兴不起别的想法。

  谢卿揉着脸站到一旁,闻言忍不住瞪他:“你冤枉我!我是心疼你,怎么从你嘴里说的我好像一天到晚都在想那事儿啊!”

  他也就尝过一次甜头,前两次还不是苦哈哈熬过来的。他当初做下与厉渊在一起的决定时,千真万确没有稀罕过他那根驴玩意儿。

  厉渊不去接他的话,问他:“馨儿呢?”

  谢卿揉脸的动作一顿:“……王婶娘带着,估摸着还在睡。”

  厉渊坐到床上,脱了靴子,朝他招了招手。

  谢卿方才还在闹脾气,对方手一招,又跟个小狗似的屁颠颠过去了。

  “做什么?”只是脸上仍要拿乔。

  厉渊一把拽过他,将他往床上带,搂着他躺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睡觉。”说罢压着他再不让他动。

第五十四章

  灯火昏暗的寝宫中,盛琸从层层衣衫中脱出一条胳膊,坐于桌旁,由着宫婢为他上药。

  瑞王的一剑口子虽然不大却有些深,皮肉绽开流了不少血,还好没有伤到筋脉,不然以后抓握都有困难。

  宫婢动作已经竟可能轻柔,毕竟是金尊玉贵的身子骨,可越是在意越是胆怯,手指微微颤抖着,不小心就扯到了盛琸的伤口。

  盛琸眉头一蹙,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声,还没说什么那宫婢就吓得跪倒下来。“殿下恕罪,奴婢粗手粗脚的弄疼殿下了!”她双手交叠牢牢按在青石砖上,额头几乎要碰到手背。

  盛琸并不是个喜欢动辄处罚宫人的性子,素有温润亲善的美名,自然不可能仅仅因为对方弄疼了他就发脾气。

  “起来吧……”

  他话到一半,门外快步进来个小太监,说冉元白求见。

  “宣他进来。”他拢了拢自己的泄开的衣襟,将左右包括跪倒的那名宫人尽皆挥退下去。

  冉元白进殿时,正与那些宫人擦身而过。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他来到盛琸面前,单膝跪下请罪。

  “请殿下责罚。”

  盛琸支手撑在桌上,斜斜看着他:“别人都是犯了错让我恕罪的,偏你明明没做错什么,还硬要我责罚。你倒说说,你何罪之有?”

  冉元白抬起头:“我假传消息让殿下以为陇右军大败,要殿下为我忧心,是罪一;我知道瑞王与吐蕃密谋却没有知会殿下,擅作主张让呼延廷深入大誉,差点打到了长安,是罪二;已经攻破城门,却还是让你受伤,是罪三。”他视线移到盛琸处理到一半的伤口上,眼里是真真切切的自责与懊悔。

  盛琸安静地听他说完,竟然觉得还有点道理。

  “那要罚你什么呢?”他抬起受伤的手臂伸向对方,冉元白一愣,但还是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盛琸稍稍使力,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就罚你为我上药,替我包扎吧。”

  冉元白左手手掌被瑞王利刃所伤,也不是很灵活,可给盛琸上药这等小事还是不在话下的。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惩罚。

  “岁淑……”

  盛琸唇角含笑,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现在战事未定,陇右还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罚你什么都不合适吧。况且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既是为了我,我还要罚你,不是恩将仇报、不识好歹吗?”

  冉元白望着他,一向沉冷的眼眸不自觉柔和下来。面对心爱之人,任是再冷硬的人也会由冰化水,无法抑制地涌出柔情蜜意来。

  他取过桌上的金疮药,替盛琸小心翼翼地处理起伤口。他是经常受伤的人,处理起刀剑伤要比笨手笨脚的宫婢利落许多,直到他包扎完替盛琸拉上衣服,盛琸都没觉出疼来。

  冉元白将药放回托盘,正待退后,受伤的那只手便被盛琸轻轻握住了。

  “阿元,你要为我平安回来。”他将五指插进对方的指缝,再拉到自己面前于指尖落下缱绻的一吻。

  冉元白眼睫微微颤动着,那点轻柔的痒意从指尖一路蔓延全身,让他忍不住想要缩回手,又实在很舍不得。

  他动了动指尖,去碰盛琸的唇:“我会的。我要活着护你一辈子。”

  面对如此深情,盛琸并没有马上做出回应。他直直望住冉元白的双眼,手上一用力,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冉元白浑身战栗着,已是忍耐不住先一步吻住了盛琸的唇。

  两人于烛火前情动难分,一双影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了又分,分了又融,真真是一团暧昧。

  翌日晨曦微亮,冉元白未惊动任何人,无声无息带着兵马离开了长安。

  谢卿睡了一天加一晚,天不亮就醒了。睁开眼见厉渊还在睡,一只胳膊压在他腰侧让他动都动不了,便只能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

  厉渊有粟特人与汉人的血统,眼睫同厉馨一样,都是极长极浓密的。谢卿无事做,只好一样样分析起了厉渊的长相。

  眼睛一定是长得像他娘,但下巴线条倒挺像汉人,嘴唇……是介于两者之间。

  谢卿伸出手指去摸厉渊的双唇,从嘴角滑到唇峰,再到轻抿的唇线,玩得不亦乐乎。忽然,那双唇的主人似是不耐他的骚扰,挣扎着睁开了双眸。

  半阖的眼瞳带着一点琥珀色,谢卿感到指尖的湿热,忍不住又往里面挤了一挤。

  厉渊不知是睡迷糊了还是有意报复,视线上抬,盯着他憋笑的脸看了半晌,竟是一口咬了上去。还不是开玩笑小打小闹的咬,是货真价实,结结实实的一口。

  谢卿眨了眨眼,随后发出了整座别馆都能听到的尖叫声。

  “姓厉的你给我松口!!”

  用早膳时,王寡妇看见谢卿手指尖上用绷带包了起来,还打了个结,有些担心地问道:“手是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厉馨坐在她怀里自个儿用勺子勺着碗里的粥吃,吃得脸上桌上都是饭粒不说,也吃得十分用心,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被狗咬了一口。”谢卿将饼撕成小块泡进羊汤里,说话间没好气地瞪了眼一旁的厉渊。

  厉渊跟没听见他的诋毁,给厉馨夹了筷子小菜,自顾自呼噜噜吃着粥,也不去搭话。

  王寡妇皱眉道:“是溜进来的野狗吧,你当心着些,下次见到别去招惹。”

  她见厉馨吃得差不多了,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孩子回屋里了。

  没多会儿,门外小厮进来通报,说馆外来了个人要找谢卿。

  谢卿一听都愣了:“找我?叫什么名字?”

  他心中忐忑,想着长安离安北也不远,难不成这儿也有他以前的老熟人?

  小厮道:“那人说自己叫牛煜。”

  谢卿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一下站了起来。

  他一直担心牛煜安危,不知对方是生是死。虽说认识不如何久,但到底也是为了送他回巫州才会遇险,要是真有个好歹,他以后怕是没脸见哥舒柔了。

  “快,快让他进来!”

  小厮领命去了,没多会儿身后跟着人又进来了。来人一脸憨厚,黝黑皮肤,果然是牛煜。

  谢卿高兴的简直都要落下泪来:“牛大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牛煜挠挠头,笑得腼腆:“这句话该我说才是,是我没用,没保护好你。还好有位老伯救了我,我这才能来寻你,看到你们都没事我就放心了。”

  谢卿觉得是自家连累了他,才害他受那样重的伤,因此对他十分客气。亲亲热热拉人坐下,还让小厮又添了副碗筷,万分殷勤地招呼着对方吃了顿早饭。

  牛煜一路寻着各种蛛丝马迹赶到长安,倒真是饿了,吃相比厉渊还要豪放。

  吃完饭,他拍了拍鼓胀的肚子,满足地喟叹出声。

  接着,他想起还有正事没问:“对了厉兄,不知我师兄和师妹如何了?”

  谢卿既然安好,厉渊也平安将盟书送到了太子手中,那木晨光和哥舒柔是不是也安全回罗伏州去了?

  “我们盗取了盟书,杀了吐蕃皇子赤多赞,吐蕃大巫怒而攻打六诏,我离开时两方正激烈交战,木兄与哥舒柔亦在其中。”未免牛煜过分担心,他隐去了哥舒柔左眼受伤不提,“太子已经下令派剑南军援助六诏,两地离得不远,三四日便到,相信这一战很快就能见分晓。”

  牛煜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担忧。

  这样正儿八经的话题,谢卿一向是无所适从的。特别是听厉渊讲他是怎么拿着盟书从六诏一路到的长安,再与冉元白碰到了一起,谢卿就更是不爱听。那会让他紧张,也会让他后怕。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留牛煜与厉渊两人在屋里谈话,自个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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