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第21章

作者:蛾非 标签: 古代架空

「不……」

「哈哈哈!」

那几个侍卫笑出声。

「看看,他居然当真了!」

「哈哈哈,是啊,太好笑了。」

其中一个侍卫捏住琉琦的下巴迫他抬起脸来,「兔儿爷,你给我们说说,爷们要和你干的话,是从哪里进去啊?」

「就凭他现在这张脸,还以色事人?出去吓人倒是真的。」

「哟,他还会瞪人呢!」

琉琦的视线穿过那几个正围着他奚落嘲笑他的人,落在远处的男人身上,男人嘴角勾着冷笑,眼神轻蔑,像是看着极其厌恶恶心的东西那样,撇了下嘴,转身离开。

琉琦就这样一直瞪着他,直到牢房的铁门关上,才隔断了他的目光。

★★★

柔和的光线落在精致的织布上,一根根的丝线,折射出温润的光泽,丝丝相连,缕缕相扣,勾画出一幅精妙绝伦又宏伟壮观的画卷。

连玉楼用手指轻轻触上布匹,小心翼翼的,仿佛一用力就会化作尘土灰飞烟灭一样,手指沿着丝线的走向,在华府上缓缓划过,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然后讲话画卷卷起来放进紫颤木匣子里。

就在他做好这一切的时候,房门「砰」地一声打开。

连玉楼猛地转身,将那个紫颤木匣子花护在身后,门外站着万永山,还有连二和连三,连玉楼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连二和连三竟然也来了,遂对着连二和连三声音严厉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过两天就要上船了,你们自己的事情都打理好了吗?」

连三不知道说什么,只看向连二,连二撸起衣拜走进房内,「我们是来求爷救琉琦的。」

连二和万永山也跟着一起走了进来,万永山接着道,「是的,玉楼,严玉阙的官职太高,我们没办法和他正面交锋,得罪了他,说不定连孙太爷的官帽也保不住。但是琉琦在他手里,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所以你……」

「不!」连玉楼牢牢护住身后的紫颤木匣子,「我不会把这个给你们的,我也不会把这个交给严玉阙的!」

「爷……锦绣河山没了,我们可以再织,但是如果琉琦出了意外的话……琉纡已经不在了啊爷……」

连玉楼被连的话打动了一下子,但仅仅只是一下子,又马上心硬坚持不肯交出身后的匣子。「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把这个东西交给他!」情绪也激动了起来,「不能!不可以!严家夺走了我的娘亲,我的身份,我娘亲花了十年的心血和她都葬送在火海里,他们没有一点伤心难过,现在又要来夺走我的东西!为什么你们全都要帮着他?我养了你们这么久,就是让你们给他当走狗的吗?」

连玉楼举起手就要朝着连二打上去,连二躲也不躲的,闭上眼睛就要准备挨打,万永山一个箭步上去抓住连玉楼的手。

「玉楼,你不可以这样,人命关天,你就算平时再怎样傲慢不近人情,在这个时候,你怎能是非不分?」

连玉楼睁大了眼睛看向厉永山,用力甩开他的手,「我是非不分?……我是非不分?」连玉楼脸上五官皱了起来,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明明是他们毁了我的一切,你却说我是非不分,呵呵,哈哈哈!」

连玉楼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将房里的花瓶物件统统扫到地上,底下三人,没人敢上去阻止他。

「玉楼……」厉永山唤了他一声,但是连玉楼根本没有听到的样子,厉永山走过去将他一把拉住,声音严肃了一点,「玉楼!你想想,琉纡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什么?他还想着要告诉你严玉阙来了,要你小心。如今换做琉琦,你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再发生吗?你忍心看着他送命吗?」

连玉楼表情一窒,接着流露出一丝迷茫,「我也不想琉琦出事,但是……」

厉永山见他这样,突然一下子抱住他,用手臂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然后对着连二和连三道,「拿着东西快去救人,这里交给我。」

连玉楼用力挣扎起来,「连二!你们敢!你们今天要是这么做,以后都不要再回来见我!」

「连二,你们发什么愣?还不快去?」

连二看看他们两人,又看看他们身后那个紫檀木匣子,对着连玉楼跪下磕了一个头,「我代琉琦先在这里谢过爷的救命之恩,至于责罚,爷到时候想怎么责罚我们都行。」说罢起身,抱起连玉楼身后桌上的匣子,就和连三两人匆匆往门外去。

「不!你们给我回来!听到没有?!连二!你们这两个忘恩负义的!」

连玉楼的情绪几乎失去了控制,连厉永山都钳制不住他,被他挣脱了好几次,就要向门外冲去,最后一次被厉永山拉住的时候,连玉楼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厉永山索性将他压在地上不让他动弹。

「主意是我出的,要怪就怪我。」

连玉楼还想要挣扎着往门口爬,无奈,被厉永山整个人压着,只有手向前伸得长长的,好像要勾什么却勾不到那样。

娘亲没了,身份也没了,自己什么都没了……为什么连自己几年积攒下的心血也要一起夺走?

「为什么……为什么……」水汽弥漫了眼眶,凝着晶莹的水滴,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明明说要疼我,保护我的,为什么到头来却是帮着他?为什么到头来全都是他的,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剩下。

「为什么……啊啊啊……」

连玉楼情绪崩溃地哭了出来,伤痛欲绝。

厉永山从他声音里听到了失望与绝望,确实,连玉楼出于信任,将这间织坊以及锦绣河山的事情告诉了自己,但自己却成了那个将锦绣河山从他身边夺走的人。他知道,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之前和连玉楼建立起来的所有关系都毁于了一旦。

他能感觉到连玉楼心里的痛,那里失去至珍的痛,他现在清楚地体会着。

第十四章

房里很安静,连二、连三都站在床他边看着大夫给床上的人施针。

琉琦脸上的纱布挡去半边的容颜,却挡不住他沉睡梦境里依然痛苦狰狞的表情。连二拿出帕子俯下身要去帮他拭去额上的汗水,被连三伸手拉住。

「别影响到了大夫,我们还是出去等吧。」

大夫听闻,也是点点头,于是连二便跟着连三一起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面带关切地朝床榻上看了一眼。

「大夫说,幸好及时,若是再晚一步,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了。」

「可恶!那个严玉阙简直不是人!」连二露出懊恼的表情,「那天我要是没拉他去茶楼,或者把他一直送到天香阁就好了……现在不仅害到他无辜受牵连,还让爷这些年的心血白白落在那个人手里。」

连三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总算琉琦还是被救了回来。」

说到这个,连二反而气得更厉害,「那人简直禽兽不如,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琉琦?太可恶了……真的太过分了……」

连二说着几乎要哭了出来,拿着锦绣河山去找严玉阙换人,对方不仅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在看到被两个护卫架上来的浑身血迹斑斑几乎不成人形的琉琦后,严玉阙甚至还面露鄙夷地对他们说。

「我记得你们两个原来也是天香阁的小倌吧,没想到连玉楼对你们还挺不错的,到底是个野种,也就只配和你们这种出卖身体让人操弄的下贱身份的人混在一起,这算不算是一种同病相怜?」

连二自认平时温和守礼,那一刻被他这样言语侮辱,也有冲上去教训他的冲动,被连三和自己身边的近侍给拉住。

连三说先救琉琦要紧,这才点醒了他。

只是琉琦身上的伤,似乎比当日在那里看到的还要严重很多,差人和天香阁的老板说了一声,琉琦伤重不适合搬移,就让琉琦先住在这里养伤。

「连三,我是担心琉琦,身体上的伤可以遮住,但是脸上的……」

连三也是叹气,「你要不晚点回去江宁,他从前就爱黏着你,你在这里多陪陪他,等他伤好一点就问老板要了他,让他跟在你身边,学学生意,以后也好有条出路。」

连二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侧首看向走廊的另一头,「但是我现在更担心的人……是爷。」

★★★

夜幕落下,码头上一派宁静,只有「哗哗」的水波声,夹着风吹过桅旗带起的「呼呼」声响,远处水面黑黝黝的,渔船上的灯火,恍惚飘动,和夜空下的星辰连成了一片。桅杆上停着一排黑黑的影子,是水鸟正站在上面休息和睡觉。在众多货船间一艘雕栏华丽的官船,格外引人注目。

一身夜行衣的厉永山藏身在一堆货物后,探头出去看了看前方的情况,官船前除了有几个护卫把守,再没有其他人走动,于是抬手招了一下,连二、连三以及一直跟在连二身侧的近侍从另一堆货物后出来,悄声走到厉永山这里。

「记住了,今晚的事情,要是失败了,也是我们自己想的主意,绝不能连累到县太爷。」厉永山小声说道。

几人点头表示同意。

自从那天之后,连玉楼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除了连全给他送去饭食,其他人他一律不见。

锦绣河山有多重要,谁都清楚,生生从他手里夺走,不亚于从他心头上剜下一块肉来,厉永山很明白,连玉楼外表看起来冷硬强悍,不过都是他一道道筑起来用来保护自己的壁垒,现在那层壁垒被自己强行扒开,但自己却没有履行那个会疼他保护他的承诺,失去了壁垒的人,只能用这种方式,将自己藏起来,慢慢舔舐伤口。

那天连玉楼哭到没了力气,只能趴在地上身体一抽一抽,他这才松开他,没想到自己手刚松开,他就扑上来在他头侧咬了一口,很用力,立刻就感觉有点黏糊糊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来。但是他当时没有管这些,只是记住了连玉楼回扑上来时,受伤的眼神。

若是不那样做,琉琦恐怕早已丢了性命,现在救到了琉琦,却伤了他。

所以他便想用这种方法将锦绣河山再拿回来,反正严玉阙并非什么正人君子,那么自己便也不用和他讲什么道义。

明日严玉阙的船就要启程回京,今晚,是仅有的一次下手的机会。

此时严玉阙正在官船的船舱里,就着跳动的灯火,从一个紫檀木匣子里取出一卷画卷。

几张八仙桌拼成一长条,他将画卷在桌上放下,手一抖,画卷自己展了开来,顿时整片江山美景呈现在画幅上,气势磅礴,又精美绝伦。

「呵呵呵。」严玉阙抿着嘴轻笑,越笑越放肆,到最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连玉楼,你和我斗,你还嫩着呢!」收起笑容,他将视线落在缂丝画卷上,手掌在上面轻抚,爱不释手的样子,「原以为这世上再不可能有人能办得到,没想到居然被你给做到了,说到底,就算你改了姓,不也还在为严家做事?哈哈哈!」

再次笑了起来,但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严玉阙肃敛下表情,看向画卷,就见画面中央突然冒起了黑烟。

他看不懂眼前的状况,退后了一步,就见那烟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咻的一下画卷上冒出了火花,接着火苗朝着画卷两侧蛇一样的蔓延过去。

眼看整幅画都要烧了起来,严玉阙脱下外衣想用袍子把火扑灭,不慎打翻了桌上的油灯,火舌腾地窜起半人高,灼得严玉阙往地上一跌。

外头下人发现屋里的火光,大叫着走火了快点拿水来。

火很快被扑灭,船舱变得一团糟。严玉阙从地上起来,呆呆地看着桌上已经成灰烬的缂丝画,然后笑了起来,「连玉楼……没想到你还留着这一手……好,很好,我们谁也得不到!」

啪!他一拳敲在船舱的墙壁上,咬牙切齿,「这笔账,我记下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码头上厉永山正准备丢火折子引开护卫的注意,突然手臂被人拉了拉。

「总捕头,你看,火!」

顺着连三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某间舱室的窗檽透出火光和烟来,不一刻官船上就有人奔走叫嚷着着火了,不过没多久,那火就被扑灭了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厉永山看着那舱室,半晌,才开口,「是玉楼……」

连二惊异的看向他,「你说爷在那上面?」

厉永山摇头,「不是。」然后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纸包递给连二,连二拆了开来,看到里面是一些粉末,就要用手去沾,只听厉永山一声厉喝,「别碰!」同时,「呲啦」一下,那纸包里的粉末冒出火星。

连二被吓了一跳,手一松,那东西一边烧着一边飘向地上,落在地上后,被厉永山一脚踩熄灭了。

「是磷,我在玉楼那间织坊里找到的。」

这东西很危险,会自己燃烧起来,厉永山一开始没有明白连玉楼藏着这个做什么,但是现在看到严玉阙船上那间舱房莫名其妙的火,他大约知道用意了。

「也许爷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无情。」连三道。

连二看向他,「如果爷真的是个无情的人,你、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几个人都沉默不语,空气里淡淡飘散的焦木的味道,让厉永山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

「琉琦相公,你不再吃一点了吗?」

琉琦摇了摇头。

侍女将剩下的大半碗粥放回到食盘里,然后端过药碗,正要喂他,就见琉琦伸手,「给我吧,我自己可以喝,你先去忙你的。」

「好,那您喝完药就好好休息,有事叫我就行了。」

侍女端起食盘退了出去,门「吱呀」一声,然后房里便安静下来。

阳光透过窗檽照进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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