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第26章

作者:蛾非 标签: 古代架空

深更半夜仍然在公司加班的蛾

于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二日留

特典之《不解风情》

细雨清荷,红炉焙酒,金炉添香。

烟凝长亭,岁岁年年,愁煞情痴。

缘起时,连二取笑说:「姓里有两个『木』,看起来确实像根木头。」

心动时,樊重夜夜在腥膻的气息中醒来,然后郁闷地去洗裤子。

风雨后,终道是,不辜负良辰美景,成一段风流乐事。

只是……

当连二轻轻贴上他的手臂:「我怎么觉得有点晕?」

四下无人,软语在怀,无限温情。

可他却紧张地回答:「爷,我给您去叫大夫!」

……

「樊重!你就是块蠢木头!」

唇没胭脂,空抛媚儿眼。

风荷动似含春意,傻木头不解风情。

第一章

「人老实是好事,但也要放机灵点。」

「是。」

「该埋头做事的时候就埋头做事,该察言观色的时候就要懂得察言观色。」

「是。」

「该说的也都说了,你爹生前和我是至交,我理当多照应你一下,要换了别人,像你这样看上去就做事不利索的我还不敢放到二爷身边去,你要好自为之。」

「是。」

「你除了答『是』就不会应别的?」

「是……」

两道人影在廊上穿过,一路香风扑面,亭台楼阁雕栏画栋,本就看起来奢华的宅子里种了不少花草,走廊两侧花团锦簇,有些还是难得一见的名贵品种,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主人是个嗜好风雅倚弄华芳之人。

樊重低着头跟在这个叫权叔的人身后,他还在丧期,但是权叔说穿着孝服晦气,主人家看了也不会高兴,于是在进门前让他换了一身自己年轻时穿的衣裳,头发也重新梳理整齐。樊重本就生了一副高大挺拔的身材,五官又端正英挺,这么一收拾,比刚来时一身粗布旧衣仿佛从田埂里刚爬上来还带着一身泥土味的样子要好许多,只是身上那股憨直终究没办法掩饰。

为了给爹治病,家里值钱的全部换成了药,还是欠了不少债,爹走了之后,樊重就将房子和田地卖了还债,然后带着剩下的银两来投靠爹生前提起过的这位挚友。樊重只知道权叔在江甯一户做生意的人家做管事,但却不知道竟然是这样有钱的一户人家,在码头上问人,连家二爷的宅子怎么去?那人手一指,顺着大街往下走,走到底的那幢大宅子就是了。

权叔为人严苛,说话也不留情面,但樊重觉得权叔人挺好的,见到自己来找时虽然有点惊讶,在听了父亲故去的不幸以及家道中落的遭遇,不但表示了同情,还说他家主人身边正好缺个近侍,可以让他留在这里做事也算谋个生路。跟在权叔后头,樊重在心里默默思忖,能要拥有这样的家财,这里的主人应该有一定的

岁数了,看来来去去的下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不见人多言,便想应该是和眼熟这样有点严肃,又很挑剔的人吧。

权叔将他带到一间房间,轻轻敲门,「二爷,上回说的那个人给带来了。

「好的,进来。」房门里传来一个清冷的嗓音,温淳优雅,像是落在地上的玉碎。

樊重愣了愣,但紧接着门被权叔推开,」看到权叔回头示意自己跟着他进去,樊重只能带着疑惑挪动步子。

这是间书房,阳光自窗格里招进来,落在一室深色的家具上,有种岁月缓慢流沉的感觉,房间一角的长脚凳上,摆着一只铜香炉,绿绿青烟腾逸飘散,燃着能让人平心静气的沉香。

樊重的视线被前头的权叔当着,只看到坐在书案后的那人的半边肩膀,那人着了一件淡墨略青的锦袍,柔亮的黑发水一样的流泻在肩头上。

「二爷,这就是我一远方亲戚的孩子,今年二十二,还未娶,在老家的时候一直伺候他在病榻上的老爹,他爹走了之后就来投靠我,我看他人挺老实的,二爷您身边又缺个人服侍,我就把他留下来了,您看看,还中不中用?」

权叔说着侧了身,于是樊重一点点看清楚了那个坐在书案后的人……

那是一个样貌清俊秀雅可以说是非常漂亮的人,肌肤白皙,薄唇淡粉,鼻梁又高又挺,尤其是那双微微抬起看向自己的眼眸,眼角略挑,清眉修长,本该清冷如泉水的气质,却因为他眼角凝含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意,而显出一些难以言喻的风情,就像书里写的那样,眼若秋水,盼顾生辉。

樊重看得呆了,一旁权叔用力咳了两声,它才回过神来。

「叫什么名字?」连二问道,还是那种冷冷的声音,像清流拍打岸石的潺潺声响。

「小、小的姓樊,单名重。」樊重回答他,但是被他那样看着竟然莫名紧张起来。

连二正好执笔继续写什么,听到他的名字,手停了停,又抬起眼看过来,然后却是「噗」的轻笑出声,「姓里有两个『木』,长得也高高大大的,就是看起来有点笨,确实像根木头。」

樊重脸红了,手紧紧握成拳头,从来没有人这样取笑自己,而他是第一个!于是,因为这句话,樊重在第一眼对连二生气的好感丫就随着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二爷,您别看他像根木头,其实还是挺能做事的,您以后就尽管吩咐他好了。」

连二点点头,低下头又写了几笔,接着掂起信纸吹了吹,让墨快干,「是吗?若是出了差错,就算是你权叔带来的人我也照罚不误。」

权叔回身给了他一个眼色,「听到没有?」

「是。」樊重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心里想,人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说起话来不怎么讨人喜欢……

就这样,樊重开始了在这所大宅子里的下人生活。

每天鸡打鸣的时候起来,候着连二起床,给他端去热水,服侍他梳洗更衣,在连二用早膳的时候去准备轿子,连二用完早膳会去布庄铺子,有时候是在铺子里待一天,有时候则是半天,不去铺子的时候就待在书房里,樊重就要候在一旁添茶倒水,晚上只有得了连二的吩咐自己才能回房,否则连二不睡,他再困也得等着。

和以前在乡下的日子比起来,现在在这宅子里吃得好了,穿的也好了,但是总觉得这样的日子既没有意义更没有什么意思,还过得百无聊赖,只要围着连二这个人转就好了。在樊重眼里,这种服侍人的事情只要有手有脚的人谁都可以做,但是听到权叔说之前已经换了好几个近侍之后感觉这样似乎有点小题大做……要不然就是人都受不了连二这人,这几天服侍下来樊重觉得连二这人不仅挑剔,还苛刻。

起身后必要先用加了金银花、野菊花、藿香、佩兰等中药的茶水漱口,哪像自己灌口盐水仰起头「噗噜噗噜」两下就完事了。洗脸的水热了不行,冷了也不成,但是每次都是自己挤干帕子递到他手里,就算烫也是烫了自己,冷也是冷了自己,跟他没多大关系的事他也有这么多要求。

用膳前洗手定要用白芷、薰草、杜若、蒿本等植物草药煮出来的水,洗手用的也是专用的器具,樊重嫌人多碍事,便自己一个人一手提匜一手端盆,倒是让他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道「生的高高壮壮的,果然力气也不小」,樊重没从里面听出赞许的意思,反倒又戳到他心里面那根刺——第一次见面他说自己像木头。

用膳的时候他的筷子不会挪出面前方圆寸许地,得有自己绕着大圆桌将各种菜给他夹到小碗里,放在他面前他才会动筷,吃完了再由他去加夹的。

除此之外,最让樊重头疼的就是帮他更衣,连二穿衣衫很有讲究,出门穿的和在家里时穿的是不同的,如果是出门,那去铺子里穿的和去会客的也是不同的,若是去会客,对方是官员和普通生意上来往的人又是不同的,同理,腰带环绶甚至手里拿的扇子也都要按着这日的穿着来,弄错了,就马上能见他胯下脸来,但又不出声指出自己搞错了哪一件,搞的樊重

只能一件件试过来,一开始几天帮他更衣总要花不少时间。

其他的还有,诸如茶水不喝凉的,所以樊重总要一次又一次地替他换茶,哪怕他还一口都没有喝,洗浴的时候要有人旁伺候着洗头擦背,书房和卧房总是要燃着熏香,樊重想整日熏着这种味道估计到夏天时都可以蚊虫不近了。

总之连二是个很难伺候的人,这是樊重对他的第二印象。

樊重手托着放了茶盏的食盘走过走廊,这已经是自连二进到书房去之后换的第八杯茶水了,但是连二一直埋头查账,之前的几杯茶水他几乎都不曾碰过。

在进到书房前樊重叹了口气,一想到以后这么长的日子,自己要每一天每一天地重复着这些繁兀的事情,直到自己老了再也做不动了为止,就感觉很可悲,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找户地主人家从他们手里包几亩地种种蔬菜瓜果,也许日子还更充实一些。

书房里,连二着了在家时才会穿的素色长衫,墨色长发用根雕着朵莲花的桃木簪子随意绾着,阳光照着他半边的脸,给他精致的轮廓镀了层淡淡光晕,眉目垂敛,薄唇微抿,像是画里的人一样。

樊重突然生了个疑惑,这个连二他到底叫什么名?跟在他身边有时候听他向对方介绍自己,就说自己叫连二。这么大户的人家总不会给自己孩子取个小厮一样的名字,又不是穷人家叫个阿猫阿狗也能过一辈子。不过记得权叔和自己说过,二爷其实也是下人身份,连是真正的主人家的姓,那位爷在临安,二爷是为他做事的。于是樊重在心里暗暗惊叹,光是一个下人就有这样的权势,那位在临安的爷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边出着神一边将手里端着的茶盏在书案上放下,但是没想到连二正好手撇过来,就听「喀」的一声,连二的手碰翻了茶盏,一整杯热茶都泼在他手上。

「对不起!」

樊重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替他擦去手上的水,为了让茶水凉起来慢一点,实则他端来的茶水都是比温水再热一些,于是连二手上马上被烫红了一片。

但是连二丝毫不在意,只是执起袖子去吸溅落在账本上的茶水,但是墨迹遇水即化开,纸上变成了糊糊的一片,之前的功夫都白花了。

樊重心里一「咯噔」,想,完了,都怪自己刚才走神,这下要怎么办?他会不会大发雷霆?

但是他猜想的事情没有发生,连二在看到账册补救无望之后,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樊重,淡淡的眼神,看得樊重有点不知所措。

「二爷,我给您重新誊一份吧。」樊重带着歉意道,希望多少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你会吗?」连二声音冷冷地问道。

樊重低下头,他虽然认字,但是生意上的事情确实懂得不多。就听见连二那温淳优雅的声音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樊重……」带着点无奈的语气,「你若是不愿意做这些事,你可以去和权叔说,让他重新去找个服侍我的人来。」

樊重想,权叔收留了自己,又给自己安顿了活计,结果自己现在不但没把事情做好,反而让他也受到责骂。手捏了捏拳头,樊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爷,这次是我不好,你罚我就行了,千万别责怪权叔……」

没想到连二看夜不看他,只是回过头去拿了本空账簿,执起笔重新做账,声音依然是那种有点不近人情的冷漠,「你心里首先就没觉得自己有错,你又何必跪我?」

樊重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穿。

连二继续说道,「你以为光凭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我需要大费周章地来找一个人做吗?我知道我这人挑剔,不仅挑剔还苛刻,服侍我是件麻烦事,但如果仅仅只是想要找一个服侍自己日常起居的人,这样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连二停下笔来,回头看向他,「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我又怎能放心把其他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今天我是主子,你是下人,你都没把我这个主子放进眼里,我又怎么相信你能把我交代的那些事情放进心里?」

然后瞥了眼那个已经空掉的茶杯,「你已经认定了下人就是个卑微低贱的活,那我怎么教导你也不会重视起来,若是你觉得你待我已经尽心尽职对得起『近侍』这个身份,那么我自此以后不再多说什么。」

于是一整个下午,樊重都跪在那里,连二则默默地重新做账,没再多说一句话。连二没在家里用晚膳,被几个生意上的朋友给叫了出去,大约过了四更才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还有点脂粉想起,但是连二似乎酒量很好的样子,这么浓的一身酒气,却见他眼眸依旧清明。不过他回来之后是让权叔来服侍的,没有让他搭手,权叔瞪了他几眼,大约是怪他不长进,其实在听了连二那番话后,樊重也觉得自己确实不长进。

连二句句说的都是他心里想的,他就是觉得服侍人这种身份很卑微低贱,却从未想过自己如果把这些事情都做好了,那么连二还有什么可以来挑剔的?

次日清早,鸡还没有打鸣樊重就早早起来,仔仔细细将自己的胡渣和头发打理干净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衫,去到厨房。

连二比平时晚了一点起来,樊重一直候在外头,听到里面懒洋洋地传了一声来人,他就去叫人准备热水,自己则端了漱口的茶水和解救的茶水走了进去,在进门前,还是稍稍犹豫了下,不过既然自己决定要留下来,并且要做好给他看,那么现在也不是退怯的时候。

连二看到他进来,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多瞥了一眼,大概是因为胡渣剃干净了,头发也梳理整齐了,不像平时随随便便能看得过去就好,之前去厨房的时候厨房里的人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连二穿着中衣挨着床沿而坐,皱着眉,一只手揉着额角,大约是前一晚酒喝多了这会儿正闹头痛。

樊重端着两杯茶水过去,恭恭敬敬半跪在他面前,先将漱口的茶水递过去,再换醒酒茶,连二没说什么,乖乖将醒酒茶喝了。

樊重半跪在那里,一抬头,视线不经意地落在眼前之人的领口上,连二起来可能只顾着头痛没顾着把睡乱的中衣整理好,自敞开的领口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和半截微微凸起的锁骨,樊重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就将视线上挪,就看见他的喉结随着吞咽茶水而上下滑动,牵动了他头部优美流畅的线条。

樊重看着,就觉得自己喉口一紧,有点不太对劲的感觉,于是赶忙垂下头,挪开视线。

连二喝过醒酒茶之后,又在床上坐了一会才起身,樊重替他拧好擦脸的布巾,随后将他的衣衫拿出来。

樊重挑了件青白色的领口和袖口上有一圈松柏绿的菱格纹镶边的织锦长衫,展开,从他一边手上套上袖子,「爷上午去过江宁织造局后,是回铺子还是回宅子?」

连二抬着手,让樊重给他穿衣,他想了想,道,「去铺子里。」

樊重替他将衣结打好束上腰带,又取过一件鸦青的大氅,替他披上,「我给爷将要换的衣裳带着,这样爷可以直接去铺子里,不用来回多跑一趟。」

连二正用手将衣襟拉平整,听到他这么说,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轻笑,什么也没说径直出了房间。

但是那个细小的动作还是被点滴不落地收进樊重眼里,这是自己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笑,一直冷冰冰的脸微微舒展开,加上眼角那点风情,那一瞬间仿佛有一丝春风拂面。

不就是一个很轻的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樊重有点不解,抓了抓脑袋,见连二已经不见了身影,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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