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鬼 第16章

作者:风似月 标签: 古代架空

  归府的丧事场面很是浩大。归老爷虽然中年丧妻,又无子女,却收养了很多无依孤女幼童,这些孩子长大成人,各自成家,对归老爷的孺慕之情确实丝毫未减,连上本家亲戚,送葬的队伍几乎站满了整条街。

  虽是自己亲人的葬礼,归明喻却因为身分问题只能以客人身分吊祭。看著归府众人皆是满面悲痛,他的心中也颇为感慨。

  只是这悲……却实是悲不起来。原因无他,去世的归老爷很不适应自己变成了鬼後的身分,同时发觉儿子竟也和自己一般(鬼的本能)早已不是阳世之人,历经生死大劫的归老爷开始整日缠著归明喻研究「鬼的生存方式」。

  比如穿墙去偷听隔壁谁谁谁和媳妇的私房话,偶尔飘到屋顶再随著风飘落,新奇的感觉让归老爷玩的不亦乐乎。

  这这这、这哪里像个刚离开人世的新鬼,分明就是老顽童一个嘛。他爹以前就是这样子吗?归明喻绞尽脑汁回想,模糊的记忆片断却给不出他明确答案。

  呼──

  算了算了,至少,不管什麽性格,都是他爹啊。

  做了几十年的鬼,归明喻对世俗礼仪早已不在乎,加上整日被老爹的魂魄缠著问东问西,不知不觉便到了头七这天。

  按照风俗,头七当日的子时要家中烧一个梯子状的东西,称为「天梯」,使得魂魄顺著「天梯」到达天上。

  这「天梯」本该由亲人焚烧,但归老爷膝下无子,只得从亲戚中择一幼童代替。那纸做的梯子渐渐焚尽,归老爷飘在归明喻身畔看得津津有味。

  「喻儿啊,这『天梯』还满有意思的嘛。不过这梯子要怎麽爬?我没顺著它上天呀。」

  话音刚落,归老爷的魂魄便如被绳索牵引一般飘了出去,归明喻面色大变立即追上。

  那魂魄飘得极快,他已是实体,一时间竟是追不上。归明喻心下一急,扯下脖子上佩戴的玉佩扔在了地上

  玉佩离体,片刻间他却无法离地,维持著实体模样。

  龙天鸣赶了上来,将玉佩塞回他手中,一把抱起他,问道:「在哪里?我带你去。」他没有阴阳眼,除了归明喻之外看不到其它魂魄。

  但已经辞世的归老爷变成鬼魂跟在归明喻身边,他是知道的,现下归明喻突然追出来,应该是那归老爷的魂魄发生了什麽事情。

  「在那──」

  顺著归明喻的指引,龙天鸣纵身向北方追去。

  经过一处转角,眼前豁然开朗。月光下,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加上归老爷三人立在一处空地上。

  越是靠近,龙天鸣越是心惊。那二人装扮一黑一白,形似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再加上他一直看不到的归老爷站在二人身畔,怎麽看怎麽像拘魂的场面。

  归明喻却不管这些,从龙天鸣怀中跳下,径直奔向那三人。

  「来者何人?」一身黑衣的黑无常喝道,手中的索魂炼沙沙作响。

  「是我儿子、我儿子啦,黑大人别见怪,我这儿子比较呆,我说说他去。」归老爷陪著笑,倒退著走到归明喻身边。

  「爹,你们这是?」看了看那黑白二人,归明喻本能的想要躲避。这二人身上,有著某种让他畏惧的东西。

  「喻儿啊,爹是不能再照顾你了。真是舍不得,三十年没看过你了,爹还没看够啊。」归老爷慈爱的笑著,抚了抚归明喻头顶,「爹走了你不要伤心,爹和你一样都成了鬼,这是去投胎,是好事啊。白大人说你是得了奇缘才能够留在阳世,要好好珍惜啊。」

  「爹……」

  「喻儿,既然有奇缘,要好好珍惜啊。」

  慈爱的抚了抚归明喻的头顶,归老爷的眼中闪烁著睿智的光芒。他的儿子啊,相隔了三十年再相见,却已经成了鬼。不管他经历过什麽,希望在自己归去後,他能够幸福。

  说完这句话,归老爷放开了归明喻,转身,随著黑白无常离开。那条黄泉路,他要独自走过了。

  「爹……」

  看著三人消失的方向,归明喻有些茫然。他的爹,就这麽走了,不久之後,便会重入轮回,再世为人。

  「你还有我。」从身後将归明喻揽入怀中,龙天鸣低头在他耳畔说道。虽然阻止不了归老爷的离去,但他会好好对待怀里这只鬼,直到他阳寿耗尽,与他一同做鬼。

  「嗯。」向後仰著,将自己的重量交给身後人,归明喻轻轻将头搁在他的肩上。

  人生终有尽头,做鬼能够相守,也是不错的选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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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明儿更新番外

☆、(6鲜币)荡鬼 完结番外 黑白无常

  「唉,要我说,今天这趟走的真是无趣。在拘魂途中被追上不是第一次,但被追上之後什麽跌宕的事情都没发生,还真是第一次啊。」

  看著刚带回来的新魂走过奈何桥,黑无常叹了口气,感慨道。

  「你还想发生什麽?」白无常靠在岸边巨岩上,挑眉看他。

  「至少有点精采的事情嘛,比如那只纵欲而死的鬼顺手拎回来也不错。」黑无常跟著靠上巨岩,打了个哈欠。生活真是无趣,和这衣服颜色一样,几千年如一日。

  「你要拎回来,不就精采了?那只鬼身上可是有『那位』施法的痕迹。」

  「我怎麽敢,我又不想魂飞魄散。」黑无常做了个卡脖子的动作,「『那位』要保的人让我拎回来了,还不得等著他再大闹地府一次?真被切成块还是好的,万一让阎王知道是我把他引回来的,我这几年前积攒下来的冥饷,还不都被充公才怪!」

  想起自家爱财如命的阎王,黑无常便想叹气。谁让他们阎王接任前是财神爷座下的散财童子呢?据说就是因为以前散多了财,才成了如今这副抠门的模样。

  「知道就好。」白无常将双臂枕在脑後,抬头看向天空。哦,不,不该说天空,地府是看不到天空的,只有一片灰茫茫雾气般的东西笼罩在上方。千万年不变的景色,千万年不变的日子,他可以理解小黑的心情。

  「有时候真不知道在地府当差是好是坏,听说上一任黑白无常到任时,简直是痛哭流涕连滚带爬的奔出了地府,还誓言永不回来,不知咱们卸任的时候会如何?」

  「那是因为上一任阎王的兴趣是挖掘下属的潜力。」白无常白他一眼,「现任阎王只是喜欢敛财,杀伤力已经很小了。」

  「但是对荷包的杀伤力巨大。」提起这个,黑无常就伤心,魂魄不能按时投胎,罚饷;拘魂超过时辰,罚饷;阎王召唤不能及时赶到,按迟到的时间每一炷香罚一次饷,这麽日积月累下来,他的冥饷都快尽数纳入阎王爷的荷包了。

  「也不知我们这样长生不老的做神仙,比起凡人来哪个比较有意思。凡人寿命虽短,却似乎在几十年间,将咱们几千年都未经历的事情都品尝过了。」

  「你这是思凡?」白无常瞧他一眼,「轮回池就在那边,你跳下去不就知道哪个比较有意思了?」

  「我可没那胆子,万一投了畜生道,岂不折了我黑无常的威名?」黑无常吐了吐舌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年轻很多,他成神不过三千年,年轻得很哩。

  「我只是看到那老头过了奈何桥,马上就要投胎,不管他儿子和『那位』有什麽关系,孟婆汤一喝,来世便是陌路人……突然有点感慨。」

  「那你现在可以不用感慨了。」白无常站直身体,看著前方说道。

  「什麽?」黑无常顺著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奈何桥畔,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正向他们走来,随著距离的接近,黑无常看清了那张脸──正是刚刚度过奈何桥的归老爷。

  此刻他换了一身漆黑的差服,似乎颇不习惯,时不时便理一理前襟。走至黑白无常面前,归老爷抓了抓脑袋,颇有些尴尬的道:「黑大人、白大人,我不小心把孟婆夫人的碗给摔碎了,阎王老爷让我当五百年鬼差抵债……」

  「……」

  「……」

  ──番外《黑白无常》完

☆、(15鲜币)荡鬼 完结番外 观世镜

  地府之中,有一明镜,名曰「观世」。

  据传,观世镜可观人之所想,不受三界五行之所限。

  自打成了鬼差,归老爷每日的生活便只是拘魂、锁灵,偶尔帮主簿大人抄录生死簿,或是给黑白无常打打下手,生活可说乏味非常。

  於是,某天听黑无常说起地府之中那面观世镜时,归老爷便留意了上。

  这观世镜就摆在地府中某块巨岩之上,寻常鬼魂自是接触不到,鬼差鬼役们又早已脱出红尘,所以这镜子就闲置了下来。归老爷找到的时候,镜子早已被尘土覆盖,险些瞧不出本来面目了。

  归老爷拿抹布仔仔细细将镜子擦了个干净,这才抚上镜面,朝著镜子里头看去。

  他想看的,自然是他那早夭的儿子,归明喻。

  虽说他并没问儿子是怎麽变成鬼的,但并不是因为不想知道,而是怕勾起孩子的伤心事。现在有了这面镜子,他自然是想多知道点儿子的事情。

  观世镜的镜面并不平整,而是充满著水纹一般的涟漪,一眼望去,会有种被吸入其中的错觉。

  归老爷的视线刚对上那丝丝涟漪,便猛然被吸入镜中,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随著他的进入而荡开,接著,镜面变得一片光滑。

  归老爷的眼前一片漆黑,逐渐的,有光亮隐隐出现。

  那是一片雪花,伴随著北风飘落,被一只白皙的手掌接住,而後融化。

  「少爷,你又跑出来吹雪,染上风寒可怎麽是好。」一个伶俐小童奔出客栈,将披风披在少年肩上。

  归老爷瞳孔一紧,认出这小童正是跟著归明喻出门,却弄丢了少爷被他赶出了家门的青仰。

  「我只是看一下,马上就回去了。」那少年转过头来朝著小童一笑,正是少年时期的归明喻。

  「这大冷天的,少爷你也不多披件衣服。」青仰嘟囔著,将归明喻拉进客栈。「少爷你说要学古人行万里路,也不用这个天气从家里跑出来呀。」

  「这不刚好表哥成亲,这趟出来也代替爹爹参加婚礼,不然爹哪会放行。」归明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啧,表哥也是,怎麽选在这种大冷天结婚。

  喻儿啊,爹就不该让你出来这趟──

  注视著这一切的归老爷热泪盈眶。

  他此刻彷佛处在一个无形的球中,远远飘浮在空中,不能接近地面,却能看到归明喻身上发生的一切。

  两人进了客栈,稍作收拾便熄灯休息了,毕竟已经快要入夜,天气又寒,归明喻虽然觉得新鲜,却也耐不住疲倦,躺上床没多久便睡著了。

  夜已深,呼啸的北风夹杂著雪花扑扑落下,打在身上带起轻微的痛。这般寒夜,该是无人外出才对,客栈的屋顶,却有一人默默潜伏著,待到此时才抖落一身雪花,露出一身白衣。

  「啧,好冷。」那人自腰间抽出一把扇子,故作风流的摇了摇,接著被扇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

  「这麽冷的天,本大爷还要出门采花,只希望知州小姐模样对得起她的豔名,才不辜负本大爷一番美意啊。」那人将扇子插回腰间,从屋顶一跃而下,窜进客栈中。身形如猫一般,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一、二、三……」那人一边走著,一边小声数著房门,「究竟是从左面数第二间,还是从右面数第二间来著?该死,昨天探路忘记留下记号了!」

  那知州小姐的送嫁队伍途经此处,这可是难得的下手机会,若是错过,他岂不白挨了一晚上冻?

  那人摇了摇头,不行,今晚怎麽也得成其好事,不然岂不愧对他采花盗帅一枝梅的美名。

  昨天他是从那个窗……到这边……然後……

  嗯,没错,是这间了。

  一枝梅贴近房门,震断了门闩,却在推开的瞬间猛然顿住。

  对了,昨儿个晚上,他那神偷弟弟飞鸽传书,带给了他一瓶秘药,据说是自皇宫大内盗取,乃是催情之佳品,采花之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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