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吾儿愚且鲁 第26章

作者:谢七少爷 标签: 父子 年下 古代架空

  只是随着李澜年纪渐长,那处也越发雄壮起来,李言本就没什么伺候人的经历,更没有这么好哄他出来,时常被纠缠着,有几次甚至险些要误了早朝。

  也因为这份悖德的情孽的缘故,李言越发不喜欢宫人们近身服侍,只爱同李澜独处,有时候觉得懒怠,便会躺在李澜腿上,让爱子给他念奏折听。

  无论哪种都不是人君所该为。

  又过了很一会儿,乐意听到六殿下有些高亢的叫了一声,果然紧接着就听见皇帝传水唤人。乐意领人上前去拨开了帘幔,贪欢的气味弥漫出来,被殿中燃着的龙涎香熏淡了,李澜还一脸餍足地趴在床上,李言垂着眼接过了手巾,眼角湿润而红,气息微蹙,竟是十足的好风情。

  乐意垂下了眼不敢再看,后头捧着银盆的侍女更是红了脸。

  早朝后丞相谢别留对,将这两年均税法在京畿推行的得失仔细地同皇帝汇报了一番,孟惟已经提了中书舍人,也算是有资格立身于平章殿中,安安静静地站在他师相身后,时不时应声报出几串冗长的数字来,很有些样子了。

  谢别说了一会儿,眼见公事说的差不多了,摸了摸手上的玉戒指,十分自然地随口差遣孟惟去了户部,小孟舍人便应声退下了。

  谢别酝酿了一下,抬头看见皇帝站起身来,他挑了挑眉,正待开口,就见皇帝揉着掌心对他说:"朕知道你要说什么,这里是商量军国重事的地方,走吧,到载德殿说。"

  谢别抿了抿唇,跟着李言往后头走了一段。一路上李言都并不说话,谢别抿了抿唇,眼看着载德殿的牌匾在眼前了,便忍不住开口:"六哥儿都十八了,还不开府,像什么样子。"

  李言不说话,兀自走在前头,谢别拧着眉头,低声说:"陛下和六哥儿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六哥儿又生得好,臣不怕陛下生气,流言蜚语哪朝哪代都不会不少,可这个……未免太难听了吧。"

  皇帝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口吻仍旧冷淡:"那就劳烦子念追查了,谁敢传这样的胡话,叫他全家去岭南都是轻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冷淡里已经透出十足的戾气来。

  谢别轻声叹气,小心翼翼地道:"臣说一句话,陛下别不爱听……就算不让六哥儿出宫,也该立太子了。晋王和魏王这两年闹得越发不像样子了,也该发落了,否则朝纲不靖,并非好事。"

  李言抿了抿唇。他一步踏入载德殿中,李澜已经抱着兔子蹭了上来发腻,撒着娇叫他:"父皇~!"

  李言顺势便揽住了他。当年那么大点的孩子如今也已经比他都高了,但还是像块糖糕成了精似的,又甜又软,叫他满心喜欢。

  但谢别在后头轻咳了一声。

  李言微微一僵,慢慢地放开李澜,叫他:"自己玩去,父皇有事和谢丞相说。"

  李澜乖巧地哦了一声,眼神却是委委屈屈地,抱着兔子蹲到了旁边地上去。

  李言回转身看向谢别,不紧不慢地道:"那两个逆子的事姑且不提,子念,你那个好学生今年才二十一吧,就做了中书舍人,就不怕德不配位么?"

  皇帝的眼神一瞬幽邃,声音也压低了些,道:"朕知道你喜欢他,可也不该太过了。朕听说他到现在都是住在你府上的?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就不怕有害物议么。"

  谢别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先前是凡思家贫……如今么……如今是臣思虑不周了,即日便为他择一处宅邸,叫他搬出去。跟我太近了,确实怕对他日后有碍。"

  李言淡淡地笑了笑,道:"朕也不是说过你一次了,一个弟子,你这么爱护……"

  "不仅是弟子。"谢别仍是温温柔柔的样子,他的眼波微澜,垂下眼遮住了,神色里却带出几分坚定来:"臣狂妄,想要为陛下再调教出个宰相之才来呢。"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太年轻了,子念,他太年轻了。如今不比你我当年,比他入朝久,又堪用的人才多得是了,姑且不说你才正当年,就是你退了,也轮不到他的。"

  谢别点了点头,轻笑叹了口气道:"这臣自然是知道的。凡思年轻,很有志气,但是经历太少。臣想着再过两年,等给他成了家,还是要该把他放到外头去磨一磨的。少则十年八年,多则十五二十年,等臣这把老骨头不成了,再把臣磨好的利剑交到陛下手里就是。"

  他这段话说的要比平时的语速慢些,倒有些像是在感怀。

  "十年八年?你倒舍得。"李言闻言仔细地端详了他的丞相一眼,倒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虽然心下有几分顾忌,不论谢别和那个孟惟到底有没有一份私情在,谢别既然没有昏了头,那他便不好插手。

  正要再说些什么,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了个内侍,跪在地上就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道:"启、启奏陛下……晋王……晋王他……"

  李言双眉一轩,极为不悦地道:"那逆--他又如何了?"

  内侍抖若筛糠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声若蚊呐地回禀:"陛下……晋王府来人急报,晋王他--怕是不成了。"

第七十九章

  谢别回身看向那个小内侍,面上微有些困惑,竟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仍旧是温声细语地问:"什么叫……晋王不成了?"

  李言神色却是陡然冷厉,厉声问道:"谁下的手?"片刻后又认定了地断言道:"定是李泾那个孽障!"

  谢别惊诧不已,转头看向皇帝。他现在心绪有些乱,心思电转千万,一时想李源身为皇帝元子,虽然这两年因为皇后被冷落的缘故,地位很有些动摇,但在皇帝下旨真的发落他之前他还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一时又想魏王虽然率性粗鲁一些,但也不至于手段粗暴至此,直接将李源害死……可如果不是李泾又会是谁?没有道理的,李源怎么也是皇帝的嫡长子。李沦那边……李沦做事是稳重的,素有孝悌之名--至少是很看重名声,表面功夫做的很道地的,何况李源府中按说也当守卫森严……

  他抚了抚额角,越想越多,李言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开始犯老毛病,也不管他,沉声道:"速叫太医们过去--叫黎平也去!老四那逆子再不成人也是朕的儿子,真是好大的胆子……手足相残,他怎么敢!"

  谢别看李言面色不好,连忙尽力厘清了思绪,按住了皇帝的手,低声道:"陛下先别动怒,臣以为事有蹊跷,不论如何,先竭力救治晋王,再行论断才是……魏王虽然……"

  他有些说不下去。李泾实在不算什么明白的聪明人,李源也没好到哪里去。否则皇帝也不至于对长子和元子心灰意冷,想要择立非嫡非长的三子李沦。

  不论李沦是真的中庸孝悌,还是矫情饰物,前者至少算是宽和厚道,后者,其实更有头脑些,相比之下,无论是魏王还是晋王都显得忒浅薄了。

  但不管怎么样,倘若真的是兄弟相残,无疑是触到了皇帝的逆鳞的。不悌者自然不孝不仁,皇帝自己虽然弑兄杀弟不在少数,骨子里却是个柔软的人,也因此心魔深种,被纠缠了快要二十年,若非李澜,只怕会越发地剑走偏锋

  皇帝的种种猜忌刻薄冷漠尖利都是由此而来,岂能容自己的儿子也学父辈这般自相残杀?

  谢别叹了口气,想,不论这一回是不是李泾下得手,尘埃落定的时候,太子之位只怕是要定了。

  也算是仅有的一桩好处了……如今皇子们长成,皇帝又是个药罐子,按说这是早该定了的,不定不足以安国本。

  李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阴沉着脸说:"又在想什么?等回去你的政事堂再想,仔细想想,然后把刑部和大理寺都找去,好好地查!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谢别欠了欠身,依言告退,走出去的时候还是觉得这事太不寻常,偏偏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一如既往地按照各种可能得情况一一打算起来。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上的白玉,一路回政事堂的时候都在想事,虽然不至于走进花丛里撞在柱上,但看起来就未免温和乖巧太过。

  孟惟满心关切和担忧地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唤他:"师相?"

  谢别像是被人从睡梦中唤醒似的眨了眨眼,茫然又无辜地抬头望向他。

  过了片刻,才十分温柔地笑了笑:"是凡思啊。"

  孟惟见堂中无人,借着衣袖的遮掩小心握住了他的手:"师相看起来颇有些……可是有心事?"

  谢别也不挣,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相携着向内走了几步,轻声道:"我能有什么事……是晋王出事了。你去找两个人,把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请来。"

第八十章

  黎平到晋王府的时候,先头去的太医已经在对李源摇头了,他撸起袖子就开始下针,活活多吊了李源一晚上的命。

  但就是这样,也没能让他再醒过来。

  李源这边咽了气,谢别皱着眉头就回身往宫里去,果然正好赶上皇后闻讯撅了过去。

  可喜可贺的是,李言倒是没有他以为的反应那么大。

  李澜跪着伏在他爹膝上,由着皇帝冰凉的指尖梳弄着自己后颈的绒发,轻声问:"父皇为什么不开心呢。"

  李言低头看了他一眼,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好像这样李澜就不会被这些腌臜不堪玷染到,他低声说:"你四哥死了……澜儿还记得他吗?"

  掌心因为睫毛的刷动而觉得痒,李言知道这是李澜在眨眼。他隔着手掌,也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李澜正怎么专注地望着他。"澜儿知道他的,晋王李澜,皇后的儿子。先前一直说王妃要生儿子了,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儿。"

  李言已经很习惯他过人的记性了,笑着道:"是啊,女儿多好,漂亮乖巧。"

  李澜气呼呼地拉开他的手:"澜儿也乖巧漂亮,父皇都有澜儿了,还要女儿做什么。"

  李言伸手描着他的眉眼,轻笑道:"确实乖巧又漂亮。"

  李言忽然想起来似地问他:"父皇,四哥为什么会死啊?娘那时候是因为生了病才死的,四哥也是生病了吗?"

  "他好得很,是有人容不得他活着。视兄弟如仇雠,这样的孽障……"李言眯起了眼,杀气四溢的样子,李澜却伸手抱住了他,小声说:"澜儿和他们也是兄弟……那会不会有人也容不下--"

  李言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他甚至听不得李澜把那句话完整的说出来,在李源身上时的愤怒难抑就成了撕心裂肺的惊惶,皇帝吸了一口气说:"澜儿不许说这话……父皇是经不得吓的。"

  李澜应了一声,被捂着嘴,含含糊糊地说:"澜儿不会死的,澜儿是要一直陪着父皇的。"

  他的呼吸暖热,匀称地扑在皇帝的手心上,湿润感沿着掌心的纹路沁开,李言心头稍宽,后知后觉掌心烫得太过了,才徐徐抽开,原本冷硬的神色愈发坚定起来:"父皇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澜儿的。"

  皇帝龙颜大怒,严令刑部会同大理寺彻查晋王之死,虽然说是魏王李泾的嫌疑最大,但凡有些脑子的都会有和谢别一样的疑虑,魏王既然嫌疑这么大,怎么也该顾忌着点,怎么也不该痛下杀手。

  于是连秦王李沦府上也被刑部和大理寺翻了一遍。

  大理寺查证出来的结果理所当然又叫人觉得荒谬:李源之所以会暴毙,是因为有人连续累月往他食水里下药,指使者确实是李泾无疑。

  但黎平验出来那本身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药物,只会致人痴傻。李源之所以会暴毙,是因为李源悄悄地养了许多道人烧外丹。

  是日他养的道士炼了数月的金丹出炉,李源大喜过望,一枚红丸伴酒服下去,当即与那痴傻药的药性相冲,才会死于非命。

  李言听到后头,眉头已是紧紧蹙着,连说了好几次荒唐。

  皇帝是最恨方士外丹的,这一点也算是朝中皆知的事,李源暗自蓄养方士已是犯了大忌,偏偏还烧丹把自己吃死了,谢别在一旁听着,都有些替李泾觉得冤枉。

  他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想,只怕李言现在已经觉得这个四儿子死不足惜了。

  正思索着是否要出言保一保李泾的性命,就见刑部尚书行色匆匆地上殿来,一脸惊慌地道:"陛下,臣奉旨搜查诸王府邸,不想竟找出了……找出了……"

  李言挑了挑眼,寒声问:"找出了什么?兵器,甲胄,还是龙袍?"

  刑部尚书姓方,胡子都花白了的一位老臣,按理说也是见多识广的了,但是他这回实在是查出了要命的东西。

  方尚书抬手擦了擦冷汗,说:"臣等找到了……巫蛊娃娃。有大有小,都扎着针,写着生辰八字。臣已经向内官问过,那生辰八字正是楚王殿下……和陛下的。"

  李言几乎一把掀了御案,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死有余辜--如此逆子!死有余辜!"

  谢别到底要审慎些,他出言问道:"是在哪位的府上搜出来的?"

  方尚书冷汗落得更厉害,战战兢兢地看着方才落到自己面前碎成两半的笔洗。谢别觉得不对:"难道是……魏王府上?"

  方尚书咽了一口口水,看着脸色都黑透了的皇帝,低声道:"是晋王府……和魏王府……都搜出来了。"

第八十一章

  李沦专心致志地看着桌上那只白白小小的兔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一下,又被烫到了似的立刻缩回了手。

  这才看向了眼前站着的下人,问:"李泾果真仰药了?"

  那人恭恭敬敬地弯着身子:"是。前脚宫里下旨赐死,后脚谢别亲自骑着马追了出来。本来谢别到的时候宫里的大内官才刚念完圣旨,还以为这次他能逃过的。结果李泾一把夺过鸩酒,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之后,就仰药了。您别说,宫里的鸩酒就是好,喝完酒立刻就喷了谢别一脸的血--您是没看见,谢大丞相整个都懵在那儿了。"

  李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笑来,掐着兔子的脖子把兔子拎了起来反复打量:"他从来就是受不得激的。会仰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谢别会亲自追出来,倒是事前没想过的。但是无论如何,现在,本王就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了。想清楚了,后悔了,也都没用了。"

  下人匆忙跪倒贺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恐怕用不了多久,王爷就要变成太子了!"

  李沦兴致很好地眯了眯眼:"太子不太子的无所谓了,老大和老四都死了,老六长得是好看,也确实比我们几个加起来都受宠……有用吗?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他是个傻的。老头子难道还能把位子交给他不成吗?不管做不做太子,这天下,都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

  被他掐着脖子拎起来的兔子用力地蹬着腿,李沦松开手,那兔子掉到地上,慌不择路地就窜了出去。

  秦王殿下坐在了太师椅上向后靠稳,饶有兴致地问:"李泾死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学来听听。要是能把老头子气死了才好,本王就可以一步登天了。谢子念反正肯定是不会立老六的,除非他想自己做皇帝,什么名声家族都豁出去了……老狐狸精明得滑不溜手,很有分寸,可不是这么孤注一掷的蠢人。"

  下人缩了缩脖子,低声说:"太不敬了,奴才可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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