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 第14章

作者:筱悬/轩辕悬 标签: 古代架空

只听得被子里传出闷闷的,模糊的声音:「小叶子……小叶子……怎么还不到晚上……」

时承运将他连着被子一起搂住,被子里的人却抖得更厉害,还拼命往里缩。

眼见他疼得厉害,时承运心提起来,会不会再像那日惨叫发作,他不敢多说话或去抱他,但是站在跟前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更令他燥郁。

怎会这样?

小笔。

究竟发生什么?

已经很少有事让他这般无措,进退两难。

其实,一向以来他都不想探究过往,因为已然发生,谁都无法挽回,这世上的惨事太多,人心诡谲,什么事情是人做不出的。

他只想和他一起,能找回些东西,能拥有些东西。

还是走罢,晚上小叶子出现,他便好了罢?

「小笔──」哑声喊他。

被中人不声不动。

男人紧咬牙,到外间唤了方志出来:「好好看护他……陪他说会儿话。」

「是。」方志瞧主子脸色难看,心中诧异,怎么,又吵架了?

时承运默默站在院内,听着方志进去喊小笔:「公子,大人走了,晚饭想吃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小笔的声音传来:「他走了哦……你不是说他不喜欢拈花惹草么,为啥缠着我?」

「这……」显然方志回答不了。

男人走出院门,背影说不出有些萧索,他甚至想到,要不要唤那焦应过来陪陪小笔?

可想到这儿他又挺直了脖颈,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般软弱。

咬牙,他往前堂走去,半途却遇到管事向他急报:「老爷,刘公公来了!」

哦?时承运眼一凝,刘公公是皇帝的心腹,这时候找他,必有要事。果然刘公公带来皇帝口谕,让他进宫议政。

到宫内,二皇子、三皇子和老岳丈都在,皇帝面色沉重,见他到来只挥挥手让他坐下。

「南蛮起兵了。」皇帝开口言道。

这话一说,岳丈郭廷臣脸色如常,二皇子向时承运瞄了一眼,三皇子坐直了身躯,两眼放出热光。他们都想争到这个征讨南蛮的差使,得胜是必然的,可兵权却是难得至极。

「儿臣愿替父皇分忧!」还是老三最沉不住气,离座跪下。

二皇子又悄悄看向时承运,他日间刚请这位兵部侍郎过府,虽然时承运只是侍郎,但兵部尚书年老,早就是个摆设,实权还在这时侍郎手中。

宰相郭廷臣伸手抚须,但笑不语。

皇帝看着底下跪着的儿子,半晌才道:「起来吧。」却也没说准不准。

时承运心内冷哼一声,这老狐狸对自己亲生子都这般用足心机,拿了兵权挑惹他们斗个你死我活。自己便在这儿看好戏罢,只不知老岳丈能不能吃透皇帝的心思。

其实,他对这岳丈也还有几分摸不透,不过如今彼此都还有利用价值,算是在一个战营里。

这么兜兜转转议了数个时辰,夤夜时分,哪方出征都未决出,时承运却渐渐走神,那等着他的魂魄的家伙不知如何了呢?

小笔这夜一直没睡。从晚饭后便抱着灵位窝在榻上等待小叶子的魂魄,可是两个时辰过去,仍是没见他。

怎地不来呢……

生气了?

他把灵位捧到面前:「小叶子,你出来啊!」

他起先还只是软语求他,到后面却又生气:「你做什么这样,你明明都知道的,你再不出来,我以后也不理你,出来了也不理你了!」

可话说得硬气,心中实是忐忑难安。

小叶子真的不出来了,定是看到那个大官儿,自己明明说好要离开的,却在这儿不走……

他心中委屈,更多寂寞。

外间夜色已浓,昨日此时,小叶子和自己还……两个人在一个被窝里呢。

你出来啊,小叶子。

时间一刻刻过去,他摸着自己颈前玉蝉,思绪突地回到年少时,小叶子晚间偷偷来自己房里相会。

想到昔日欢好时光,如今更是落寞,他撇着嘴,抽打手里牌位:「臭小叶子,小心眼儿,把我一个撂在这里,下次你出来我打你,打你这个坏东西!」

看来这个大官府里是不能再呆了。小叶子真的生气了……

方志在暗处瞧着,倒有些怜惜这痴痴的公子,主子只是被召到宫里,分身无暇嘛。不过,看样子公子等的是鬼魂。

小笔等了大半宿,实在撑不住才睡过去,可不一会儿又醒过来。他揉着眼睛,坐在炕上发呆,手在牌位上摩来摩去,半晌,突地跳起来,将炕上被单扯下,一迭二,平展开,再到柜子里将平日的穿用都拿了放到被单上,卷好,做了个褡裢。

他朝着牌位嘀咕:「这会儿你满意了,我可走了。」就可怜了那十两银子,自己攒了五年呢!

当官儿的果然没好人!奶奶的!

最后,他将牌位塞到褡裢里,气恨恨说了句:「要是没钱使了,我就把你的玉蝉卖了,哼!」

看着外间天色已亮,他背着褡裢出了小院。这些天他早就记牢了时府内的大小路径,把如何出去也想了个大概。

既然姓时的不敢跟老婆说自己是他弄来的男宠,那府里的家丁更是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真是他远房亲戚呢!

我就大大方方走出去!

他七拐八弯到了偏门,看门的还在睡觉,睡眼惺忪起来给他开门,守门的消息最是灵通,倒也听说老爷有这么个远方亲眷,因此还算客气:「爷们这是──」

「叨扰大人很多天了,也该回去了。」小笔笑瞇瞇。

看门的瞄他一眼,见他背上褡裢瘪瘪,心里琢磨:看来没捞着啥好处。

门开,小笔一步跨出,深深吸口气,伸手到背后拍拍牌位,大踏步往前走去。

他一路问人,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城门边上,有点饿,买了两个馒头充饥。

「小叶子啊小叶子,还好我不用养活你,呵呵。」他看着褡裢里一点点碎银,盘算着能用多久。

这白馒头可真不好吃,大官府里头饭菜倒是不错。

「小叶子,为了你我可是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唉唉。」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歪头轻语,话语间透着得意。

嚼完馒头,小笔脸上露出点狡黠调皮之色,他偷偷捏捏腰带,里面有两颗圆圆粒状的东西。

金豆子啦!

奶奶的,臭当官的以为老子好欺负么,还能全给你嘛!

两颗金豆子省着点儿可是能用上很久,到了南边故里,便买上几亩田地,他眼睛骨碌一转,不能告诉小叶子。让他干著急。

小笔精神好,一路快走,傍晚时分到了京郊的一个农庄。他找了个农户借宿一晚,还厚着脸皮请求住个安静些的屋子。小叶子晚上要来么!

幸好农户淳厚,给他安排了个后院一个小屋,还很歉疚地说:「小公子,乡下人家,没收拾,您凑合。」

小笔笑瞇瞇连称没关系。

等农户离开,他四脚八叉躺在屋子里的炕上,屋子里是有点脏,不过……让小叶子来收拾,哈哈!

晚间他连吃饭都没心思,又随便啃了两口馒头,就窝在那张炕上等着天黑。

天一分分黑透,农户过来给他点了灯,烧热了炕。

灯油越来越少,小笔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没了。他没再说话,只紧紧捏着牌位,烛光下脸色发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灯火突地熄灭,油燃尽了,屋里一片漆黑。

小笔紧紧抿住唇,眼睛睁得大大的──

小叶子有事?冥间也得干活吃饭,可为什么不说一声。

他突地将腰带解下远远扔出去。我不要了,金豆子也不要了。大官儿的东西都不要。

你别生气……

可是屋子里仍是没半点声息。

暗沉的夜间,小笔觉得冷。遥遥地,耳畔似乎响起那大官儿的话,我就是小叶子……我是时叶……眼前也似浮现他冷冰冰的眼神……

他惊得一身冷汗,头又痛起来。要灌点药酒,药酒,可是老焦不在,自己还欠着他银子呢。

月光下蜷缩着的身躯微微发颤,似乎有什么又要涌上来,他下意识压下那些,不要他们上来,可头好痛!

小叶子……

农舍外,小屋后有棵参天大树,冬日,变得光秃秃,御前高手方志默默地守在树上,耳中运足功力听着屋内动静。

呼吸变得急促,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一直跟在小笔后面,跟了有一天,沿路都留了记号,主子怎地还没来呢?

时承运从宫里回府已是凌晨时分,商议这多时候,也没有最后的定论,皇帝却不急不躁,间中还回寝宫歇息了半宿。

但是他有不好的预感,皇帝要动手了。他究竟属意谁呢?

二皇子虽颇有些城府,但母亲出身南方氏族,一旦得到兵权,与母族会合,势力坐大,便是皇帝也要头疼;三皇子暴躁无谋,空有武功,却非将才。

他想起散会时皇帝看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难道他终于动起自己的脑筋了么?

真不愧是朝中最狠辣狡猾的老狐狸。

他坐于轿中,隐隐有些倦意,明日便是母亲的忌辰。

他的母亲梁初云,在三十年前色冠京华,拜在她裙下的不贰之臣多如牛毛,其中最有实力的当属他的父亲时谦和当年的灵王、如今的圣上。

最终母亲舍却了已娶正室王妃的灵王,嫁给了英俊年少的父亲,婚后两年便诞下了他的两位兄长。

时承运稍稍瞇起眼睛,他今年二十五岁,而二十六年前,灵王登基,正是那时,母亲被召进宫陪伴病重的太后整整两年。

不错,他的母亲在宫中有孕,他诞于宫中。

朝中旧人纷纷传言,皇帝便是他的生父。

记忆中的母亲始终郁郁寡欢,在他幼年时便染病亡故,他自小体弱,又或是要避人耳目,很早就被送到岭南乳母家教养。

在乳母家的十多年是最开心的,全无忧虑,逍遥自在,但就在他最不情愿回来的时候,他被召回应变,时家满门抄斩,却独独留下他一个,朝中官员更是坚信他是皇帝的亲骨血才得以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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