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夜带刀 第51章

作者:岫青晓白 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冰人孙凌睿

  同押

  壬子年癸卯月丁未日庚书大吉大利”

  这赫然是写着阮霰生辰八字的庚帖,书成于百年之前。

  原箫寒当即眯了下眼,捏起它,问:“宝宝,这是什么?”

  “当年定亲时的庚帖。”阮霰淡淡道。

  气氛一时沉寂,原箫寒左右翻看庚帖,数息过后,语气异常不满道:

  “庚帖的保存极其讲究,若是脏了,或者被水打湿被火烧掉,则说明此亲不可成。但这张庚帖以白玉纸写成,此纸水火不侵,便是丢到柴房,拿烟熏个几百年,都完好如初。呵,霰霰,你们这是在作弊。”

  顿了顿,又指着桌上那块刻着“长相思”三字的玉道:“如此,这便是定亲信物了?我要一起丢掉。”

  “不可。”阮霰抬手阻止他:“庚帖是我母亲亲手做的,玉是她最喜欢的一块。”

  听见解释,原箫寒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哦,既然是母亲做的、母亲喜欢的,那我收好。”

  阮霰挑眉:“我说过要给你?”

  “这是写有你生辰八字的庚帖,不给我,你想给谁?”原箫寒垂着唇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

  他并指往庚帖上一抹,“与牧儒风阁下令郎结为婚姻”这一行,便改为了“与原朔阁下令郎结为婚姻”,然后修改末尾的年月日,字迹临摹得一模一样。

  接着,取出一张同样是大红底色的白玉纸,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父辈祖辈姓名写了上去,递到阮霰手上。

  原箫寒道,他仍有些不开心,不过语气郑重:“好了,现在我们已交换庚帖,不日便可成亲。”

  庚帖是结亲过程中极其重要的一环,由谁写、如何写,很是讲究。而原箫寒,又是个十分讲究的人。

  昨天阮霰未曾昏睡过去前,他抱着他扯了一堆三媒六聘、良辰吉日、天时地利的话,此时此刻却行事仓促,让阮霰没忍住笑出声,戏谑道:“你不讲求三媒六聘的仪式感了?”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原箫寒严肃道,“敌军已然临城,我怎可坐以待毙?”

  “婚已经退了,我更是从未将这桩亲事放在心上。”阮霰说得淡然。

  “我知晓,你不在乎这个,更认为这些形式毫无意义,就算当年你和他已成了亲,你想跑仍会跑。”原箫寒把阮霰的庚帖与玉收入自己的鸿蒙戒里,把桌上难吃的汤与粥放回食盒、挥袖销毁,拉住阮霰的手起身,“算了,无妨,你在乎我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就算有一天你不在乎了,我也不会给你机会跑。”

  阮霰被原箫寒拉出屋室,在秋江八月声附近散步。

  中途,原箫寒捏了个传信符,让钟灵从廷秀园带些吃食回来。

  清晨的阳光暖而不晒,不过半个时辰后,便显得有些毒辣,原箫寒又把阮霰牵回树下,按着他在垫了软垫的石凳上坐好,为他泡茶。

  不多时,钟灵拎着食盒回到秋江八月声,同时还有阿七和阮秋荷。

  有阿七在,钟灵选的吃食未出任何差错,皆是阮霰喜欢的:清蒸鲈鱼、干烧鲫鱼、糖醋鲤鱼、三杯鸡、番茄排骨汤。

  原箫寒将石桌中央的火炉与茶具移至边上,打开食盒,边布菜,边笑:“之前我说错了,霰霰怎会是狐狸?分明是只小猫。”

  阮霰:“呵。”

  阿七他们坐去了另一张石桌后,苦着脸掏出这些日子因摇光试一事落下的课业,奋力书写。入流夜台虽是权宜之计,但他们的学籍已收入瑶台境,返回不得,唯有学成毕业,方能摆脱苦海。

  自然,也可什么都不做,等着被瑶台境驱逐,但那样太掉面子,记录在案的事情,日后行走江湖,去哪儿都会被耻笑。

  阮秋荷是阮家这一辈的佼佼者,家族本就有意将她送来瑶台境深造,是以提早让她接触过这里的课程。她是三人中写得最快的,钟灵和阿七的空白答纸是否填满,全仰仗她。

  但阮秋荷时不时会抬头,望另外那张石桌投去一瞥。她的目光极其复杂,饶是尽力收敛,依旧能读出点审视考察的味道。

  “其实原庄主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阿七压低了声音,对阮秋荷道,“昨日你也看见了,那罡风刮得那般凶狠,他把我拦下了自己过去。在岚光岛时也是这样,那时他去幻阵救主人,饶是被捅了一刀,依旧抱着不肯撒手。”

  “我设想过许多结局,却从未料到会是这般。”阮秋荷叹了口气,“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如此一来,我该如何称呼孤月剑主?”

  钟灵偏头,思忖一番后,道:“前辈是你堂叔,你该称呼我家大人为……堂叔母?”

  “叔母这称呼,未免有些奇怪。”阮秋荷蹙了下眉。

  “那你和我一样,称呼他为原庄主吧。”阿七提议。

  犹豫几许,阮秋荷点头:“好吧。”

  言语之间,又有两人来到秋江八月声,一人明黄衣袍,一人苍蓝衣衫,腰间俱是佩剑,分别是谢天明和镜云生。

  “谢哥!”阿七抬手招呼。

  谢天明同他点头,接着一扫庭院,见到阮霰和原箫寒坐在树下,快步行去,坐到其中一张石凳上,笑问:“阿霰,你感觉如何?”

  “尚可。”阮霰为他倒了杯茶。

  “急不得急不得,欲速则不达,恢复要一步一步来。”谢天明取出一个木盒,“我和云生在拍卖行蹲了整整一日,才拍下这颗烛龙草。这草于调养神魂有益,我们打算看过你后,便往万里浮云,请医修帮忙炼成丹药。”

  “我来便可。”原箫寒将一块剔了刺的糖醋鱼夹进阮霰碗中,头也不抬道。

  谢天明惊讶:“孤月剑主会炼药?”

  “小明,你有所不知,这位大名鼎鼎的孤月剑、北周前任国相、鸣剑山庄庄主,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阿七从成堆的作业里抬头,提着笔、晃着脑袋,幽幽开口。

  钟灵接过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叫做花间独酌月不解。”

  然后是阮秋荷:“江湖人称‘毒圣’的,就是他。”

  谢天明脸上仍是疑惑,他睡了百年,并不知晓这号人物。

  镜云生为他解释:“在医道上,花间独酌能排世间前四。”又对原箫寒一拱手:“早知如此,该先请教孤月剑主一番,再去寻药。”

  “烛龙草便好,很适合霰霰如今的状况。”原箫寒笑得有礼又疏离。

  “霰霰?”镜云生被这称呼冲击得有几分恍惚。

  谢天明视线在阮霰和原箫寒身上来回几圈,了然笑起来,“若阿霰还需要旁的药材,孤月剑主尽管告诉我们。”说完扯起镜云生去到另一桌,美其名曰为阿七他们补课。

  阿七和钟灵顿时苦了一张脸,镜云生如今亦是执教,且还是要求严格刻板的那种,这下不能抄作业了。

  笔墨走纸的轻响与讲解时的低语成了秋江八月声的背景音色,树荫底下微风凉爽,约莫一刻钟后,原箫寒见阮霰没了再动筷子的兴致,便拂袖将之撤下,推过去一杯茶。

  “霰霰,打算几时前往金陵?”原箫寒问。

  阮霰饮了一口茶,低声道:“再过三日,新生的地魂便可与其余两魂完全融合,我打算在那之后出发。”

  这样的答案在意料之中,原箫寒点头:“据我的探子回报,金陵那边,已在着手布置。”

  对面的人平平一“嗯”,“这是自然。他们很清楚,若我修复了神魂,会立刻找过去。”

  原箫寒:“预备如何做?”

  阮霰:“过去看了才知道。”

  那边的阮秋荷早竖起耳朵,闻得此言,忙道:“我也要去!”

  “你在瑶台境。”阮霰不假思索拒绝。

  阮秋荷梗着脖子,脸颊泛红:“堂叔你之前说过,让我自己找真相!不回去,我要如何找寻?”

  “我是去寻仇的。”阮霰道。

  “他们待你不好,我与你一同教训他们!”阮秋荷依旧坚持。

  阮霰偏头看过去,冷冷道:“胡言。”

  被阮霰冷眼一瞪,阮秋荷急得两眼泛红。

  阿七安慰地拍拍她肩膀,“此行当真凶险,到时候,我们要杀阮东林,身为他的孙女,你在旁边会很为难的。”

  “要杀……家主?”阮秋荷听完愣住。

  “若无阮东林下令,主人会被囚禁在镜湖底下百年?”阿七抱起手臂,冷冷一哼。

  “囚禁在镜湖底下?!”

  “不是在养伤吗?”

  此言一出,不止阮秋荷惊得跳起来,镜云生亦是满脸震撼。

  “此话当真?这百年来,阮东林将阿霰囚禁在湖底下?”谢天明拔出了剑。

  阿七缩了缩脑袋,捂住自己的嘴,飞速瞟了阮霰一眼。

  突然之间,阮秋荷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太可怕,令她犹坠冰窟,浑身上下都开始发抖。

  她颤抖着身体站起来,在桌边扶了一把,朝阮霰走去,一路跌跌撞撞。

  “堂叔,镜湖成为阮家灵气之源,是百年前的事情。亦是从那时起,家族添了一条家规,说镜湖底下镇压着一头妖兽,没有家主允许,断然不可靠近。所以,镜湖底下的妖兽,其实是你……那么灵气,也是因为你吗?”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话说得断断续续,十分艰难。

  阮霰没答,阿七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了。”阮秋荷彻底跌倒在地,揪着阮霰的一片衣角,颤颤说道,“什么天佑阮氏,都是虚言……是我们所有人,在吸你的血……”

  片刻后,她又抬头:“那清乐夫人呢?前些日子还在说,堂叔的母亲……”

  阿七憋不住了,打断她:“都是阮家制造出的假象,夫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主人被困在镜湖底下!夫人早被阮家的人杀死了!”

  在场众人皆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原箫寒低声唤了句“霰霰”。

  他猜到阮霰神魂缺失一事因阮家而起,猜到“春山刀避世百年”是阮家对外的幌子,却没猜到……阮霰是被囚禁在湖底,更没猜到,阮家百年间突然兴盛,是因为吸食了阮霰的血肉。

  如此一来,四圣家族守护的四把圣器皆沉睡,唯独阮家的在近百年内被唤醒,定也是由于阮霰了。

  阮霰抬眸,他感觉到原箫寒握住自己的手在抖。

  “我会杀了他们。”原箫寒对上他的目光,缓慢说道。

  “阮东林我亲自杀。”阮霰语气之中,冷淡依旧。

  原箫寒点头:“我知晓,我现在就去调人。”

  “北境之人入南国生事,容易挑起两国干戈。”阮霰拒绝,“对付阮家,我早有安排。”

  “好。”

  “阮家如今是陈朝屈指可数的大族,撼动不易。”镜云生担忧摇头,“且他们还有青冥落,以及……圣器。光是圣器的力量,便不是寻常几个无相境能对付的,那已经超出我等修行者所能应付的范畴了。”

  谢天明长剑一挽,笑容轻蔑:“那又如何?莫非使用了圣器,他阮家那些就能成为刀枪不入的圣人了?圣器又不是长在他们体内,先夺来,再灭十大高手、杀阮东林,那时候,金陵阮氏,便树倒猢狲散。至于青冥落,刺客又不是死士,买通起来很是简单,说到底,我们为钱卖命,并非为阮家卖命。”

  他说话的同时,原箫寒执起阮霰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阮霰将视线移回他身上,看出这人在问,是否要先随他去一趟鸣剑山庄,将寒露天取出来。

  阮霰略加思索,摇头拒绝。

  上一次之所以惨败,原因其实在于,那时他与寒露天刀鞘初融合,刀鞘上残存神力和他自身真元相处分外不和谐,致使他无比虚弱,使不出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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