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病 第135章

作者:杨溯 标签: 强强 HE 古代架空

不爱说话的人说起话来都这么吓人么?夏侯潋大窘,道:“说什么呢?我可是男人。”

“京里狎玩优伶的人很多,我认识好几个。”司徒谨淡淡地说道。

“你这话儿可别跟督主说,”夏侯潋颇有些头痛地说道,“他小时候挨过这种人欺负,很忌讳这个的。”

司徒谨愣了愣,道:“我以为他喜欢你。”

夏侯潋:“……”

司徒谨皱了皱眉,又道:“确切地说,我以为你们互相喜欢。”

夏侯潋五味杂陈地看了司徒谨很久,司徒谨没什么表情,仍旧一脸淡淡的,仿佛他方才说的是“今天月亮很好”这样的闲话家常。夏侯潋终于开口道:“司徒老哥,你是不是跟着你家娘子看了不少话本子?”

司徒谨说没有,“她不怎么看那些,她平日里都看医书。”

那怎么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玩意儿?夏侯潋郁闷地摸摸自己的脸,他长得很像一个断袖吗?他叹了口气,道:“你想多了啦。我和督主就是交情好,小时候一起吃过不少苦,我娘还教他练过刀。患难兄弟,生死之交,你懂吧?”他抱着臂,笑得落拓,“好像活到我这个年纪,总得喜欢过一个两个女人才正常。就算没喜欢过,也总得来段露水之缘才对,要不然还真的挺容易被误会是断袖的。但是我早年忙着报仇,压根没工夫想这些有的没的,情啊爱的是什么感觉,我也不清楚。”

“或许,情爱就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吧。”司徒谨仰起头,道。

“温暖?”夏侯潋喃喃地重复。

司徒谨点点头,“我是个孤儿,从我懂事起就一个人过。住过义庄,住过破庙,住过山洞,住过死过人的别人不敢住的鬼屋。我是朔北人,朔北冬天很冷,我住的那个小镇很穷,有些人家甚至买不起炭火。可至少他们有家人,可以抱在一起取暖。可我不行,我只能自己抱着自己。后来我来了京师,考武举,有了官衔,还有了一个小宅院。可我还是一个孤儿,每天一个人上值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坐在屋檐底下看月亮。我没有要惦念的人,也没有人惦念我,到了冬天,依旧是一样的冷。”

“可后来,你有嫂子了。”夏侯潋说。

“对,”司徒谨淡淡地微笑,“有了明月,一切都不一样了。像你说的,宅子有了人气儿,回家的时候有热腾腾的米饭,热腾腾的汤。冬天也不怕冷了,两个人抱在一起,没有炭火也很暖和。看月亮的时候,我有人惦着,也有人惦着我。这个时候我才觉得,偌大的京师,偌大的尘世,有个地方是属于我的,因为那里有一个属于我的人,她等着我回家,等着我吃饭,她是我站在这里的理由。”

夏侯潋默默看着他,这个刚毅的男人说到那个叫“明月”的女人的时候,神色一下子温柔了起来,仿佛钢铁化为了绕指柔,连脸上的轮廓都柔和了。他笑了笑,把手枕在脑后,道:“司徒老哥,你弄错了,这不是情爱的感觉,是亲人的感觉。以前我娘我哥我师父在的时候我也体会过的,虽然他们不给我做饭。”

司徒谨摇头,道:“你娘和你哥哥和你有血缘关系,你们有天然的亲近。你师父看你长大,教你技艺,于你如父。可我和明月不一样,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依然想要和她走下去,长长久久,永不分离。一个人不会想要和朋友一世相守的,想要相守的,一定是夫妻。”

夏侯潋愣了很久,想要相守,便是喜欢么?

他其实没想过这个,从小到大,他还没有遇到过什么想一起过一辈子的女人。可是,他忽然不可抑制地猜想,若是和沈玦呢?他想起司徒谨说的热腾腾的米饭,热腾腾的汤。他没见过司徒娘子,可那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大约梳着堕马髻,戴着明月珰,身上穿月白色的衫子,天青色的马面裙,司徒谨冒着风雪骑马回到家,推开门,那个温柔的女人笑盈盈地迎上来,温声问他冷不冷。恍惚间,回家的男人成了他自己,而迎上来的那个人成了沈玦。

不对,沈玦不会做饭!夏侯潋用力咬了下舌头,回过神来,摇头道:“那我还真没遇见过。”

司徒谨伸手碰了碰月光,又道:“而且,你喜欢的那个人,一定是你这辈子遇见的最好的人。明月,就是我遇见的最好的姑娘。”

夏侯潋又想到自己,他没有遇见过什么好姑娘。沈玦呢?那家伙大小姐脾气,不会缝衣服不会做饭也不会扫地,要是娶回家,那就是娶回一尊大佛供着。可是好像供着也挺好的,反正缝衣服做饭扫地他都会,要是有钱还可以雇仆人。夏侯潋不由自主地想起沈玦秾丽的眉眼,心忽然间就漏跳了一拍。

牢房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笃笃的,一声一声,按着紧凑的节拍,恰好把他惊醒。不对不对,沈玦也是男人,就算是太监,也一样是男人,怎么能娶回家?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不干不净的念头甩出脑子。扭头看司徒谨,他仰着头望窗外的月亮,大约是在思念他的娘子。

夏侯潋想了会儿,觉得还是不要跟司徒谨一块儿睡的好。从地上抱了一堆稻草铺在对面,躺下来,辗转反侧许久,也没有睡着。

他扭过头问:“你知道督主的打算么?”

“不能说,”司徒谨指指墙壁,意思是怕隔墙有耳,“别担心,督主不会有事。”

“嗯。”夏侯潋回过头,侧过身面对长满霉苔的墙壁。

他其实不是担心,他就是突然很想……

他猛地反应过来,他突然很想见见沈玦。

——————

三日后,夏侯潋和司徒谨被押到午门外。天凉了许多,周遭的叶子都落光了,瑟瑟秋风牵着人的衣角,流连忘返。不知道沈玦穿够衣服没,不要又着凉了,夏侯潋默默地想。

锦衣卫、大汉将军已经排好了阵仗,前头已经坐了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清一色的老头子,大红仙鹤补服,花白胡须,拉长一张老脸,端端正正坐在上头。后头支了一面明黄色步障,隐隐绰绰有个高髻大袍的女人影子。

“是太后。”夏侯潋低声道。

司徒谨点点头,“一会儿不要慌,若是问你是不是无名鬼,抵死不认便可。”

正说着,沈玦来了,锦衣卫拥在他身后,却没人敢押着他,仍是一袭织金妆花曳撒,描金乌纱帽。夏侯潋和司徒谨都跪着,只能看见他流丽的下颌线条,垂着一束殷红的组璎。

夏侯潋望着他,他的目光也掠过他,相接的那一瞬,仿佛交换了心神似的,两个人都略定了定心。沈玦收回目光,负手站在当中,眉眼间自有一股睥睨的傲气。那样挺直的脊背,高挑的身条儿,又是那般精致的眉眼,天生就是让人来仰望的。只这么远远望着,夏侯潋在某个一闪即逝的瞬间,忽然就领略到了,那名为恋慕的味道。

沈玦朝上首行礼,声线清朗如玉石相击,“罪臣沈玦,见过诸位大人。”他看了眼后面的步障,再次作揖道,“见过太后娘娘。”

“不必多礼,我就是来凑个热闹,不用理会我。诸位大人还是快开始吧,莫要耽搁了时辰。”太后在步障后发话了。

诸臣工朝太后拱了拱手,正中间的刑部尚书道:“传徐若愚。”

夏侯潋一惊,徐若愚还活着!

几个锦衣卫抬着一张担架,将一个躺着的人抬了过来。那是徐若愚,他已经失去了双腿,被削去了一截,只剩下半截短短的身子和大腿,挣扎着从担架上下来,朝诸臣工叩首。

“卑职东厂辰字颗徐若愚,状告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沈玦,勾结伽蓝逆党无名鬼,杀福王,逼疯皇后,谋害先皇!”徐若愚字字咬入骨髓,“论其罪,当五马分尸,抛尸市井,曝尸百日,犬噬其肉!”

第80章 危楼可倾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堂下围坐在旁的臣工皆目瞪口呆,四下里鸦雀无声。

夏侯潋心中一颤,紧握双拳。

司徒谨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道:“怎么了?”

夏侯潋摇摇头,紧紧盯着堂上的徐若愚。

徐若愚脑门上都是汗,鬓发粘连在脸颊上,脸苍白得像死人的肉。毕竟失去了双腿,仅仅休养了三天,身子虚弱得紧。两个太医提着医箱在外面侯着,就防着他突然昏倒。

刑部尚书勉强平复了惊讶的神色,朝徐若愚道:“你可知谋逆是何等大罪?沈厂臣分明是救驾功臣,怎的又成了谋害先皇?将你所知速速从实招来!”

徐若愚看了眼步障后的太后,深吸一口气,道:“大人莫急,请容卑职细细分说。先皇早知魏德串通福王殿下逼宫谋反,曾密将遗诏和虎符托付与沈玦。然则沈玦不念先皇信托之恩,恩将仇报,妄想以虎符诓福王入京,再治福王一个无诏入京的罪名。谁知途中福王遭遇洪水,薨于半道。恰好沈玦寻得无名鬼,无名鬼精通奇淫巧技,尤擅易容变脸。沈玦令无名鬼给卑职易容,让卑职假扮福王入京,跟随魏德逼宫,再在宫变之时令卑职假死,这才能借由谋逆之名诛杀魏德。但沈玦并不满足,为扶持皇上登基,他丧心病狂,逼死先帝,对外只说先帝是被魏德和福王气死,甚至自居功臣之名!这桩桩件件,卑职若有虚言,情愿遭天打雷劈!”

徐若愚一口气说完,堂上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谁能知沈玦竟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一个宦官,竟然可以逼死皇帝!座上三个老头都大惊失色,看向沈玦,沈玦倒是面无表情,没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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