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病 第2章

作者:杨溯 标签: 强强 HE 古代架空

兰姑姑和莲香冲进门去,夏侯潋跟在后头,只见伶仃的院子里一片狼藉,一个半大少年被几个奴仆按在地上,满脸都是泥尘,一个肥头大耳的白脸胖子站在边上,鼻子耳朵都像圆乎乎的肉球,浑圆发亮。进府以来,夏侯潋看到的人都瘦巴巴的,敢情全府的油水都在这一个人的身上。

金陵少年有涂脂抹粉的习惯,那胖子怕是对自己的外貌有很深的自知之明,也涂了胭脂水粉,只是劲道有些过头,夏侯潋和他隔了几步远,香粉的味道扑鼻而来,让夏侯潋脑袋发昏。

“什么叫还给你?这书本来就是我的,就算我用不着了,丢在了外边儿,那也是我的,谁准许你这个狗杂种捡来看?”胖子把书撕得稀巴烂,恶狠狠地说道,“就你这怂样,还读书?怎么,你想考科举?想当官儿?做梦吧你,贱婢的儿子,一辈子只能给本大爷当贱婢!”

“我宰了你!我宰了你!不许骂我娘!不许骂我娘!”少年竭力挣扎,脸气得通红,眼里都是血丝。

莲香和兰姑姑跪在地上不住叩头,哭道:“大少爷,放过三少爷吧,放过三少爷吧!”

“滚一边儿去!来人,快给我搜搜,看他还有没有私藏我的书?都搜出来撕干净!”

家丁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几乎把整座院子掀了过来,连茅房里的草纸都撕光了,把一堆碎纸统统堆在空地上。书着实不算多,加上草纸,也不过堪堪垒成一个小堆。

三少爷怔怔地看着一地碎纸,缓缓抬头,目光阴冷地注视那胖子,道:“若我有一日扶摇直上,必要你死无……”

话还没说完,一个家丁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大笑道:“还扶摇直上呢?在泥巴里打滚的贱命,谁也改不了!”

夏侯潋蹲在墙边上,看得心头窝火,手不自觉摸上靴里的匕首,又转念一想,不行,刺客不能暴露自己。他强迫自己把手移开,安静地缩成一只鹌鹑。

胖子蹲在三少爷跟前,从地上抓起一把纸屑,左手捏住他的脸,把纸屑塞进他的嘴里。三少爷不住挣扎,家丁死按着他,看他咳嗽不停的模样都笑起来。兰姑姑和莲香想冲上去,被其他家丁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少爷红着眼趴在地上。

“谢惊澜,你听着,你那个贱婢娘亲当初趁我爹喝醉酒爬上我爹的床才有了你,你就是个狗杂种,还妄想读书做官?死了这条心吧,我娘给你脸,才让你还有个少爷的名头,你要是不安分,本大爷让你和你那老不死的奴婢滚去刷恭桶。”

胖子在他头顶上撒了把纸屑,纸屑雪花一般落了他满头满脸,一群人大笑不止,扬长而去。

兰姑姑和莲香扶起谢惊澜,两人拍着他身上的灰,眼里都是泪水。

“大少爷怎么能这么欺负三少爷?这些书都是他不要的,咱们三少爷从仓库里捡回来还不成,竟把这些书都撕成这样了。”莲香忿忿不平,看见谢惊澜抿唇不语,软了神色,道,“少爷……要不咱们还是不读了,唉,没纸没墨的,现在书也没了,还是算了吧。”

谢惊澜没理她,兰姑姑拿来扫帚,要把地上的碎纸扫干净。谢惊澜站起来拦住她,道:“别扫,把它们收进屋里,我还能粘起来。”

“可是都碎成这样了,还是好几本书在一块儿的书末子,能粘回来吗?”

“能,放着我来。”

“对了,今儿奴婢带回来的小潋识字,能帮上少爷。小潋,你在哪,快过来,给少爷请安。”

夏侯潋闻言,连忙跑过来,歪歪扭扭地给谢惊澜做了一个揖。走到近前,夏侯潋才看清这位小少爷的长相。虽然满脸泥尘,却挡不住眉间秀色,眼梢似是墨笔扫过一般,微微上挑,勾勒出风流一片,只是脸色苍白,病恹恹的,一副没吃饱饭的模样。

原来是个娘娘腔,怪不得毫无反手之力。伽蓝里的男人每个都身强体壮,脱了衣服就是一块块的肌肉。夏侯潋常年在山上,见到的都是千锤百炼,在死地里摸爬滚打回来的男人,从没见过这样身娇体弱的小少爷,当下心里有点瞧不上他。

谢惊澜掀起眼皮打量了夏侯潋一眼,见他鬓发散乱,脸上不知蹭上了什么脏东西,灰一块黑一块的,活生生一个泥猴样,忍不住皱眉道:“这什么玩意儿?我不要,退回去。”

夏侯潋:“……”

第2章 探书楼

谢惊澜这厮,虽然是个有名无实的少爷,却养了一副心高气傲的脾气。在他眼里,正院的那位大少爷迟早要被他踩在脚下,只是时间问题。等他金榜题名,打马游街,谢府这干人就会涕泪横流地跪倒在他马下,求他的原谅。

每当遭受欺侮之时,他都会想想将来风光得意的时候,打碎的牙齿混着血往肚子里吞,气没能消,牙和血在他心里碰出了一个又一个坑坑洼洼的心眼子。他没记住孟子说的“以德服人”,只记住司马迁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要想出人头地,唯一的路子就是科举。谢家是书香世家,世代为官,可惜传到谢府大爷谢秉风这代,人丁渐衰,谢秉风汲汲营营一辈子,到现在还是都察院六品的经历。不过他师传大儒戴圣言,为官又廉洁清正,倒是博了个学富五车,清廉为官的好名声。

圣朝品评人物成风,名声确确实实能当饭吃,谢秉风干实事的能耐没有,却能引领天下学子,文人儒士都以踵谢氏大门为荣。既以诗书传家,自当守住祖宗传下来的老本行,谢家十分重视子孙的学业,延聘族中大儒坐镇族学。

大夫人有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生怕谢惊澜越过他去,不许谢惊澜前往族学读书,更没给他笔墨纸砚的份例。谢惊澜没有法子,只好从仓库捡来大少爷谢惊涛用旧的书籍,躲在墙角偷听族学先生讲课,用树枝在地上写字。这么磕磕绊绊地学着,四书五经竟被他生吞硬嚼下大半,学堂里正经的学生都比不上他。

谢惊澜不理睬夏侯潋,自己坐在桌前把草纸屑从纸堆里拣出来,然后把碎纸一点一点地粘起来。

这些书不是什么圣贤学问,而是他的进身之阶,他只有踩着这一本本狗屁不通的大道理,才能成为人上之人。

夏侯潋一看到这些纸末子就头大,随便挑了几张纸,发现他虽然认得这上面的字,这上面的字却不认得他。兰姑姑要他帮忙,他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

日落西山,夜色渐深。屋子里没有油灯,只能用蜡烛,谢惊澜怕蜡烛烧着纸末,不肯把蜡烛放上桌,就这昏黄的一点儿光吃力地粘着。破败的屋子里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老长,像两个飘虚的鬼影。

夏侯潋在桌上打了个盹起来,见谢惊澜还在粘。

他身子瘦弱,明明跟夏侯潋一样的十二岁年纪,夏侯潋身强体壮,他却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粘太久了,眼睛早花了,谢惊澜不住地揉眼,看得夏侯潋木头疙瘩做成的心竟也生出几分怜悯来。

夏侯潋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混不吝,就算练刀也从来没有超过两个时辰,更别说坐在这粘破书了。他在山上的时候,十天有七天在追山鸡、逮兔子,剩下三天才背背刀谱练练刀法。

他从地上捡起谢惊澜扔掉的草纸,发现上面也有字,字写得不好,墨水忽浓忽淡的,还有很多旁生枝节的道道,看来这用来写字的毛笔很差劲,毛不顺,很毛糙。他四下张望,果然在地上看到一根秃毛的毛笔,稀稀拉拉的毛上面还蘸着墨水儿。

这个娘娘腔有些能耐。他夏侯潋虽然混,但是敬重肯下苦功夫的人。

“喂,那个,少爷,”还不习惯给人当仆人,这“少爷”他叫得别别扭扭,夏侯潋挠挠头,说道,“天色这么晚了,您要不去睡觉吧。”

谢惊澜头都没抬,道:“你要是困就自己去睡,反正在这一点儿用也没有。”

这厮圣贤书没读全,倒是学了不少气人的本领。夏侯潋脾气好,不跟他计较,道:“您这得粘到猴年马月,赶明儿我给您去藏书楼偷一本,我听说谢家修文堂藏书众多,还自己刻书,修文堂的本子是江浙一带最好的本子,版框宽大,字大如眼,读起来很不费劲儿。最好的书就在跟前,您何必在这粘来粘去的?”

谢惊澜终于从纸堆里抬起头来,道:“偷?你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外边儿学到的偷鸡摸狗的伎俩别带进府,当心被抓到,连累我们。”

“得,您高风亮节,德行高标,您就慢慢粘吧。”夏侯潋讨了个没趣儿,下了桌就走,“明明是谢府的少爷,几本书罢了,本来就是自己的,还

不敢去偷,缩头乌龟似的在这粘纸,那个死胖子知道了,肯定笑掉大牙。”

“慢着。”谢惊澜冷笑地盯着夏侯潋。

“怎么了?”

“我谢惊澜再落魄,也轮不到你来取笑我。”谢惊澜站起身,揪住夏侯潋的领子,恶狠狠地说道,“你是我的下人,我用不着你来说教!”

“得了吧你,”夏侯潋推开谢惊澜,“你这过得连下人也不如,还少爷呢。”

谢惊澜忽然窜起来,迎面给了夏侯潋一拳。谢惊澜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手上没肉,硬邦邦的拳头冷不丁打在脸上,夏侯潋脸上顿时青了一片,火烧火燎地疼。夏侯潋也急了,二话不说抡拳开干,谢惊澜身板弱,力气小,根本打不过夏侯潋。不过过了两招,他就被骑在夏侯潋身下,怎么挣也起不来。

“服不服?就你这身板儿,塞牙缝都不够?跟我打?”夏侯潋拍着他的脸,得意地笑了,“瞧你能耐的,打不过那个死胖子,就想打我来出气?虽说我现在跟了你,那也不是任你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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