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31章

作者:顾言 标签: 武侠 HE 古代架空

  江晓寒不由得看他一眼,不动声色道:“先生说什么?”

  “你不必想着瞒我。”任平生优哉游哉的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将颜清的腕子架在布巾上,摸上了他的脉门:“昆仑的人在山上待久了,身上那股味道都是一样的。”

  他说着又细看了看颜清的面相:“唔,算算辈分,得是陆枫的徒弟了。”

  任平生突然停了话头,颇为古怪的看了一眼江晓寒,自顾自嘀咕道:“这娃娃与陆枫真不愧是师徒俩,旁的不见像,这倒是一模一样……”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江晓寒也不想追问。

  说起昆仑一脉,任平生倒像是比江晓寒知道的还多。江晓寒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先生与昆仑有渊源。”

  “哪有什么渊源,活得久的老家伙自然都见过几面。”任平生乐了,略号了片刻便放开手,与江晓寒说:“与西村那些人的病症都是一样的,想来你也已经知晓了。”

  江晓寒狠狠闭了闭眼。

  任平生站起身:“疫症这种东西,药是药,命是命。我看过这娃娃先前写的方子,大概并没有什么疏漏,只是少了一味牛筋草。我会酌情改改方子,但试药也要时间,这事急不得。”

  “我晓得。”江晓寒说:“还请先生尽力而为。”

作者有话说:

  PS:截止到这一章,该铺的线就都已经铺出去啦,接下来就要开始慢慢将暗线收拢了~

第51章

  为了避免水源污染,也怕让人一时不慎叫人染了新的病症,所以牲畜的尸首不能在村中焚烧,只能用板车一趟一趟的拉了,挪到村外才能烧。

  神卫营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将河道理清,从河中挖出的尸首不计其数,除了牲畜之外,甚至还挖出两具认不清面目的尸首。

  谢珏在泥水里泡了大半天,又跟着上下打点,浑身脏的几乎不能见人,离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腐烂的尸臭味。好容易将河道中的秽物都运了出来,才算能消停一时半刻。

  这一堆从泥水里捞出来的东西用柴火一时半会烧不起来,谢珏无法,只能叫了两个亲卫回村去找火油。

  青天白日的烧火油,风一起便是三尺高。谢珏坐在不远处的山坡顶上,将浇满了火油的火又底下往燃烧着的柴堆上一扔,那火顿时又窜了一截,发出令人牙酸的细碎声响。

  谢珏眯着眼睛躺靠在山坡上,守着身边一小堆柴火,等着下面的东西尽数烧成灰烬,再埋在深深的地下。

  烈焰将附近的空气都烘烤的滚烫,谢珏随手揪了根草叶放在嘴边吹着,那调子断断续续,甚至还漏风,有亲卫听不下去,离着老远求他高抬贵手,别吹得人只想出恭。

  谢珏遥遥啐了一口,叼着草根晃悠着腿,随手又往火堆里丢了块木柴。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那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又步履沉重,一听便是不通武艺之人。

  谢珏一个咕噜从草地上坐起来,叼着草叶回过头:“程公子?”

  “叫我程沅就好。”程沅走到他身边,不见外的席地坐下:“小将军怎么亲自做这些粗活。”

  “什么粗活不粗活,反正都要有人干。”谢珏将嚼烂的草叶吐在地上,伸手去怀中摸索着什么:“哎,正好你来了,我这——”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布包好的油纸包,刚拆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哎,看我都忘了,你刚从平江来的,不稀罕这个。”

  他这么一折腾,发觉自己身上一身污渍,连忙爬起来往下风口挪了两步,生怕熏着程沅。

  “你做什么?”程沅问。

  “我身上不干净。”谢珏嘿嘿一笑:“你看着细皮嫩肉的,别熏着你了。”

  “这有什么?”程沅有些不高兴:“我与家师游历多年,医治过的病人也不少,去腐生肌之事常有,若说是尸身,我怕是比小将军还见得多一些。”

  “哎哟。”谢珏直嘬牙花子:“你们读书人心思就是多,我随口一说,你还生气了。”

  他说着嫌弃的捏起自己的腕甲看了看,又草草将身上干涸的泥渍抖落干净,才往程沅身边挪了挪:“你不在村里帮你师父,出来做什么?”

  “师父写方子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程沅说:“我刚去西村送了药,顺便出来走走。”

  “你师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药做出来。”谢珏大大的叹了口气:“我眼瞅着颜清再不醒,江晓寒怕是要疯。”

  说起这个,程沅倒起了兴致,但不过问病人私事是从医的本分,程沅犹豫片刻,才试探性的问:“江大人……与传闻中不太相似。”

  “嗨,你都说了是传闻了。”谢珏向后躺在草地上,枕着胳膊:“传闻都是人编出来的,外头都说明远什么了?”

  背后言人不是,是大忌,程沅轻轻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左不过是什么权倾朝野,左右逢源之类的话。”谢珏说:“我还买过他的话本看呢,里头说江晓寒在宅子里养了十七八个少女用来采补,才练了一身好武功……这不是开玩笑呢,说得他像什么深山里的老妖精。”

  程沅抿着唇忍笑:“哪有这么难听,江大人少年拜相,写话本也该写风月之事,哪有这般猎奇的。”

  “谁知道呢,我认识他这么久,也没见过他身边有个什么姑娘。”谢珏叹了口气:“他这个人,看着对谁都好,实际上独着呢。说来也奇怪,他怎么对颜清这么上心,明明也没认识几天。”

  “许是颜先生人好吧。”程沅道,他这两日在西村听了不少颜清的事,自然对他有所改观,言语间也稍有偏颇。

  谢珏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也只好作罢。

  “或许吧。”

  而此时,刘家村内,任平生刚端了碗微烫的药敲开了江晓寒的门。

  “先生。”江晓寒说。

  “嗯。”任平生越过他,去里头看了看颜清,又试了试他的体温,叹了口气:“还是没退热?”

  一旁的水盆中浸着手巾,江晓寒连夜从平江弄来了冰,替颜清换了一夜的帕子,生怕他出了什么岔子,硬生生没敢合眼。

  “没有。”江晓寒熬了两天,眼下乌青浓重,人也显得憔悴许多:“有几次退下去了,但昨天后半夜又烧得厉害了起来。”

  “有反复是正常的。”任平生将药碗递给他:“这是新药,昨天西村已经有人等不及先试了,效果比先前好得多了,你也可以喂给他试试看。”

  “多谢先生。”

  任平生叹了口气:“一会儿沅儿回来,我叫他来替你一阵,你去睡一觉。”

  “不必了。”江晓寒不出意外的拒绝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我下午在榻上靠靠就是。”

  他这两日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激动惶恐,那些无用的情绪似乎被他尽数抽离,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眼里除了颜清什么都不剩了。

  任平生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劝他,只是叮嘱道:“这药先吃三顿看看效用,切记要都喂进去。另外,一直高热显然不妥,若他三天后还不能退热,就有生命之虞了。”

  江晓寒低声道:“我晓得了。”

  任平生见他也没什么精神,便摇了摇头,叹息着出去了。

  江晓寒将屋中的窗子打开一扇,又将颜清额上的帕子换了,出去打了盆新的井水回来。

  他素来都是被人伺候的命,但照看颜清的事却执意不肯假手于人,这几日下来,竟也做的有模有样了。

  江晓寒将一切打点妥当,才又端了碗过来。方才微烫的药已经凉了些许,正是入口的温度,他将颜清扶起来,虽是已经加倍小心,那药却依旧喂一半撒一半。

  药喂不下去,病自然也不会好,江晓寒急的心焦,却也无可奈何。

  他咬着牙想了半晌,才将人重新放躺,定定的看了颜清好一会儿,忽然心一横,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得罪了。”

  江晓寒说着俯**去,轻轻的抬起颜清的下巴,含了口药汁覆上了那张唇。

  颜清的唇干燥柔软,江晓寒轻柔的用舌尖撬开对方的唇齿,一点一点的将药汁哺了过去,因着正在发热,整个人显得柔顺异常,顺从的张开了嘴,喉咙微微滑动着,艰难的将药汁吞咽下去。

  江晓寒生怕呛着他,喂得十分仔细,只是那药中不知道加了些什么东西,苦得他舌根发麻,眼角泛红。

  “……这什么药,苦的我舌头都木了。”江晓寒小声抱怨着。

  他面不改色的将空碗放在一边,仿佛丝毫不怕刚才这一遭会令他自己也变得自身难保。

  江晓寒本以为自己能徐徐图之,不至于一个不慎将人吓跑了。可颜清这一病彻底令他方寸大乱,什么“体统”、“分寸”统统成了没用的东西,他能将人日夜拴在眼前才能安心,至于旁人说些什么,是否看出了什么,他已经不在乎了。

  “希望有用。”江晓寒笑了笑,又替颜清换了条新的帕子:“若不然,下回替你试药的就是我了。”

第52章

  然而几顿药灌下去,颜清非但没有好转,甚至还病得更厉害了些。

  他原本虽病情常有反复,但也会断断续续的退一些热,然而这两日下来,竟是高烧不止了。

  江晓寒日夜在床前照看他,原本合身的外袍已经宽了一圈。江墨来跪劝了几回都没什么效用,只能寄希望于老天开眼,盼着任平生能快些将人治好。

  任平生带来了足量的牛筋草,他换了药方之后,西村有些病人已经开始好转,也再没什么染病的病人了。原本村中愁云惨雾的气息散了不少,一些病得不重的村民也能出来晒晒太阳,不必再像之前那样忌讳。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似乎这村中的厄运已经结束——但只有颜清不是。

  几日的卧床沉睡让颜清变得虚弱无力,虽然江晓寒也会时不时的喂他些米汤,但到底大病伤身,颜清还是不可避免的消瘦了下去。

  替他擦身时,江晓寒时常会看到他手臂上那道浅浅的伤口,伤口红肿不宜愈合横贯在他玉雕似的小臂上,显得刺眼无比。

  江晓寒曾经忍无可忍的问过任平生,为何在旁人或多或少都有好转,只有颜清依旧病得如此厉害,任平生只能摇了摇头,说或许是颜清从小练武的缘故,常年不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自然要比旁人厉害。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江晓寒日夜悬心,却也无济于事。

  夏至那天,村中照例要拜神祭祖,祈求丰收,免除病灾。辰时起外头就起了锣鼓声,江晓寒从浅眠中惊醒,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叫江墨去外面探了一圈回来才晓得,原来今日是夏至了。

  “还差三天就是我的生辰了。”江晓寒拧干了布巾,一边替他擦身一边念叨:“你不是说要给我做长寿面吗,嗯?”

  他这几日常常这样,哪怕颜清也并不能给他一星半点回应也乐此不疲,仿佛只要他多说一些,说不准颜清就能回他一样。

  江晓寒替他擦了身,又换了身干净的里衣,才打开窗通风。

  江影正巧进来送晨起该吃的药,但他手中除了药碗,又多端了个盘子,江晓寒见状愣了愣,问:“这是什么?”

  “村长送来的夏至饼。”江影将东西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又去一旁的书柜中找出个装着药膏的方盒,并干净的布巾一块预备好,放在了江晓寒手边:“村长说,祭祀后的夏至饼驱邪祛病,送一盘来给两位公子,望颜公子早些好转。”

  颜清自来了刘家村,虽不说与人多么热络,但一直尽心尽力,名声好想来也是必然的。

  江晓寒默然片刻,才说:“搁下吧。”

  今年夏至正赶上瘟疫好转,是以祭祀的牌面格外大些,家家户户都拿出了些米粮,又凑了些钱硬是宰了只猪,揉面过水,做了整整两大屉的夏至饼。

  送来给江晓寒这一碟恐怕也是精挑细选过的,饼边酥而不焦,满满的都是艾草清香。

  江影知道江晓寒不喜欢人在颜清这多待,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江晓寒净了手,挑了一小块饼细细撕碎了,用勺子舀了一点,辅以清水喂给了颜清。

  “驱邪祛病。”江晓寒舔了舔唇角的水珠,轻声说:“听见了没?”

  江晓寒说着,将他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小臂上的伤口。染了病的伤口不宜愈合,江晓寒生怕他的伤像旁的病人一样溃烂,只能一日三遍的换药。

  他将裹伤的白布拆开,又拿过了装着药膏的盒子,正准备替他上药,却忽而顿了顿。

  “……驱邪祛病。”江晓寒轻声念叨了一句。

  他忽而像是有些魔怔,眼里迸出光来。他慢条斯理的将自己左手的袖子高高的挽了上去,一抬头,正巧见了挂在墙上的赤霄和纯钧。

  一黑一银两柄剑静静地并排挂在墙上,江晓寒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走到了墙边。他伸出的手一转,竟是将赤霄剑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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