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42章

作者:顾言 标签: 武侠 HE 古代架空

  颜清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担忧道:“不过说起来,你在外随意认了个女儿回去,跟族里人有得交代吗?”

  江晓寒翻着书页的手一顿,随即扯开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江家没什么旁支,自我父母走后,便剩我一个人,我说了就算数,回去带着丫头在祠堂里上柱香,再写了家谱也就是了。”

  颜清暗道自己失言。

  ——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可能登凌烟阁的“功臣少年”,又有几人能得善终。也不知颜清给丫头起名时,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江晓寒心中想什么尚不可知,可颜清自己光想着却觉得心都疼了。

  “何况——”江晓寒话音一转,笑眯眯道:“反正我这辈子是要赖上你了,早点养个孩子,日后也好有人给我养老送终。”

  颜清向来豁达,既明了自己的心意,就不会扫兴的说什么叫他去传续香火的话。

  “原来如此。”颜清顺着他的台阶下来:“合着你是打了这个主意。”

  “可不止如此。”江晓寒老神在在:“我女儿是你徒弟的亲妹妹,这可不是亲上加亲么。若是日后我做错了事惹你恼了,不肯理会我,我便找丫头给我求情去……怎么样,我机灵不机灵?”

  搬救兵搬到一个幼童身上,亏他说得出口。

  然而颜清哪会驳他的面子,非但如此,甚至还被他这副自得意满的模样逗笑了,忙拱手恭维道:“是,全天下就属江大人足智多谋,神机妙算。”

  江晓寒满意的笑了笑,又翻过一页,才随口说:“我方才听阿清收徒时说,为师者不便起名,于是只起一字为称,所以‘颜清’二字是名是字?”

  “是名也是字。”颜清认真说:“我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师父将我捡回去时,我不过只比襁褓婴儿大那么一丁点,取清字,是要告诫我清明自持,坚守本心。”

  江晓寒来了兴致:“那为何以颜为姓?”

  “这……”说到此,颜清有些不好意思:“我师父说,是因为我小时候比旁的婴儿看起来俊俏一些。”

  “噗——”江晓寒不由得笑出了声。

  “何止儿时。”他促狭的冲颜清眨眨眼:“现如今阿清也是上人之姿。”

  颜清甚少被人这样直白的夸赞相貌,他抿了抿唇,轻轻笑道:“胡说。”

  “这怎么能是胡说,这是再真不过的真话了。”江晓寒随手将书本扣在胸口,话锋一转:“说起来,我表字是‘明远’二字,日月明,高远的远。”

  “我知道。”颜清虽惊讶于他主动提起,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头:“先前听庄小公子和谢小将军都这么叫过。”

  “哦?”江晓寒挑眉:“那阿清为何从来没叫过。”

  颜清一时语塞。

  若是说他不曾主动相告,于是不便如此称呼,那江晓寒肯定还有百句千句在后头等着与他耍赖,非要分出个“亲近不亲近”的名头来。

  谁知江晓寒却并未像往常那样一定要等个答案出来,而是叹了口气:“阿清,表字虽然显得亲近,但这二字是陛下所赐,总有沉甸甸的意味在,我说不上厌恶,却也不是非常喜欢。”

  “陛下不了解你。”颜清安慰道:“明远二字志向虽好,但难免期望过重,有些枷锁在身上。你虽有谋略才情,却不落俗套……江老先生起的名字就很好。”

  “是很好。”江晓寒冲他眨了眨眼:“而且……明远二字有的是人叫,但单单只叫我名的,就只有阿清一个了。”

  闲话半晌倒也解乏,这马车宽敞,里头除了一人宽的三边座椅,还在角落放了小炉和木桌,倒也不显得拥挤。颜清起身从一旁的暗柜里拿出个三层高、约一尺见方的药篮,掀开盖子将其中的抽屉尽数抽出,一样一样的摆在了马车当中的案几上。

  这药篮是前几天他写了药材名录,着江墨帮忙置办的,今日正巧想起,略翻了翻就发现江墨将其一起带了上车。

  “这是做什么?”江晓寒见他忙活,枕着右臂,侧过头来看着他的动作。

  “配药。”颜清头也不抬:“你先前不是说,你的药吃完了么?”

  他说着又从搁药箱的柜子里找出个小铜秤,江墨向来心细如发,办事不需人吩咐便能将上上下下打理的妥当。

  颜清长了一双很好看的手,手指白皙修长,执起剑来赏心悦目,摆弄药材时也丝毫不差。

  外头蝉鸣犬吠,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颜清配药时专注而认真,江晓寒也不吵他,躺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因着后头车内还坐着几个孩子,马车行进的速度难免要放慢,晃荡久了便让人犯困,江晓寒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靠在枕上小睡去了。

  与此同时,距平江八百里外的安庆府,也迎来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其貌不扬的灰马在府衙门口停驻,身着布衣的高大男人一跃而下,跪在了府衙门口。

  “属下从平江而来,求见贺大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子戚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第68章

  上好的紫檀木削成拇指大小的圆球,用细细的金线穿了,正巧能在腕子上绕一个圈。

  檀木珠子各个圆润坚实,许是带的久了,漆黑的木纹已经被打磨上一层褐红色的油脂,细碎的金丝掩藏在纹理中,竟是上好的金星紫檀。

  “这珠子质地饱满,金星璀璨,果然是上好的东西,贺大人果真眼光不错。”一身白鹇官服的男人坐在堂中下手边,冲着上首身着便装的中年男人拱手笑道:“一看便是诚心礼佛之人。”

  “李大人过誉啦。”贺留云闻言笑着摆摆手,将手串褪到手上,捻着珠子道:“礼佛自然要挑最好的方才称得上虔诚,这金星紫檀我着人寻了足有三月有余才得了块实料,去了空心的部分,最后也只得这十颗珠子,虽是少了些,但也勉强够了。”

  “这物件贵精不贵多,何况金星紫檀打磨不易,下头人已经算是尽心尽力了。”男人连忙道:“看遍我们庐州地界,怕是都找不出这十颗珠子来。”

  男人虽是在奉承,却也并不显得太过谄媚。他从贺留云刚入淮南时便在他手下的庐州做地方官,这么些年下来,早成了他的心腹,言语间自然比他人亲近几分。

  “这可就是鸿飞你过谦了。”贺留云半阖着眼,一颗一颗的捻着手中的佛珠:“前些日子,鸿飞送来的那只鹊尾炉,焚香甚是合适……那成色做工,现下世间可不多见了。”

  “那炉子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不值一提。”李鸿飞搓了搓手:“若说真宝贝……那副百年蛇骨,可真是找遍淮南怕是也找不出第二副了。”

  贺留云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摇了摇头,笑着叹息道:“怎么,鸿飞这是心疼东西了?”

  李鸿飞干笑两声,默认了。

  贺留云一捏手中的珠串,睁开眼睛悠悠问道:“贤弟是心疼那副蛇骨,还是更心疼那副骨头上拴着的人啊。”

  “贺大人有所不知,那洛随风武功高强,若能想办法收归己用,可能会对大人大有助益。”李鸿飞试探道:“所以您看……”

  “怎么,温醉的下场你还没见到吗?”贺留云慢条斯理的起身走下来,李鸿飞见状忙要起身,又被贺留云按着肩膀按回了椅子上。

  “贤弟啊。”贺留云端起旁边的茶杯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苦口婆心的道:“一把不好用的剑,非但伤不了敌人,恐怕还会转头来割了自己的手——四殿下不就吃了这个大亏吗。”

  李鸿飞心里叫苦不迭,他如何不知道洛随风不好掌控,但若是就这么将蛇骨送了出去,那混账小子哪会善罢甘休,贺留云的府中有府兵守护,他府中可没有。

  “可大人先前已经答应了洛随风,若他带回温醉的把柄便交还蛇骨。”李鸿飞犹不死心,还想再问:“若随意毁约,恐怕那小子不会善罢甘休。”

  “可他事没办成,自然也就没有报酬。贤弟啊,你的眼光可放长远些。”贺留云手下略微使力,捏了捏他的肩骨:“……日后的登云之路,那可是多少副蛇骨都买不来的。”

  李鸿飞一怔。

  “……可是。”李鸿飞试探着去摸贺留云的门路:“江晓寒虽是左相……先别说他是否能为殿下所用,只单看他现下被困在平江,日后能否回京也未可知。何况殿下已有右相舒川的帮扶,所以江晓寒这个人,当真有这样重要吗?”

  贺留云一顿,随即直起身来大笑几声。

  “贤弟啊,贤弟。”贺留云摇了摇头,笑叹着转过身坐回了上手:“你平日机灵,可惜眼界可是过于狭窄了,值守一方,只有这么点阅历怎么能行呢。”

  李鸿飞忙起身行礼:“请大人示下。”

  “江晓寒此人才德不俗,又深受陛下信任。舒川已经虽为右相,但一直以来管的都是内阁政务,论人脉路子,哪比得上江晓寒。”贺留云道:“何况舒川今年已经六十有余,说句难听的,谁知道还能活几年。江晓寒哪怕再不如他,好歹担着个左相的名头,若是舒川不在了,便是实打实的内阁首辅。先不说两位殿下在京中的处境能不能再推出一个丞相,单论江晓寒京中内臣的地位,与朝堂之上的各位大人千丝万缕的交情……他若是在朝上说句话,堪顶你我百句。另外……”

  “另外?”李鸿飞不解:“这其中是还有什么隐情吗?”

  “另外,你以为江晓寒是个什么人?”贺留云抚了抚须,意味深长的道:“一个被放在朝堂上用来镇宅的少年状元吗?”

  ——李鸿飞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去京中述职时也是来去匆匆,哪怕是大朝会也站的离江晓寒十万八千里。江大人向来站在陛下右下手第一位,大朝会时大多时候都沉默不语,与旁的言官并不相似。李鸿飞又不在京中与他共事,时间久了,李鸿飞难免对他有些轻视。

  “你当神卫营是拿着块兵符就能带走州府兵士的吗?”贺留云哼笑一声:“江晓寒替陛下办了多少事,哪是你我能晓得的……他这一趟出京来的蹊跷,我甚至怀疑,陛下已经看好了江晓寒为辅佐新君之臣。”

  李鸿飞顿时激动起来:“大人是说……”

  贺留云捻着佛珠,幽幽道:“或许,江晓寒此人便陛下给的最后一个机会……而此次机会,可是给未来的太子的。”

  李鸿飞大喜,忙一揖及地:“下官多谢大人点拨,此次回去便着人带着蛇骨前往平江,定会将东西安然送达江大人手中。”

  “贤弟啊,你我一同在这淮南为官,也有个小十载了。”贺留云说着端起一旁并未动过的茶盏,掀盖撇了撇浮沫,象征性的碰了碰,才接道:“为兄自然是想着你的。”

  李鸿飞心领神会,起身拱手告辞:“是,那下官就先去安排了。”

  他前脚退出去,后脚便有布衣男子走了进来,单膝跪地给贺留云行了礼。

  “主子。”

  “起来吧。”贺留云拨弄着手中的茶碗:“李鸿飞人虽然听话,可惜眼界有限,着实提不起来啊。”

  “不得用的人,就不值得主子费心了。”男子说。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贺留云叹息道:“毕竟同僚这么多年,我是替他可惜啊,好好地青云大路放在面前,可他就是踏不上去。”

  贺留云一副惋惜的神色,看起来倒真像是替李鸿飞不甘一般。

  堂下跪着的男子沉默不语,贺留云状若无奈的摇摇头:“殿下可有什么吩咐吗?”

  男子垂头回话:“殿下的意思是,江晓寒虽然料理了温醉,但也没有接受他的示好,要缓缓再做决定。”

  “殿下哪都好,就是这个优柔寡断的毛病,总也改不了。”贺留云起身走出房门,站在廊下感慨道:“扶梁啊,咱们淮南,气候、税银,就连这房屋檐舍都比不过江南,拿什么跟人家拼。再等,再等怕是连汤都没得喝咯。”

  廊下挂着的鸟笼微微摇晃,画眉鸟在笼中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的挂在笼沿上。

  被称为扶梁的男子沉声道:“属下听主子的。”

  “你是得听我的。”贺留云掀开笼门,用手举着食盒往画眉鸟嘴边送:“我不也得听殿下的么,都是一样的。”

  贺留云慢悠悠的喂完了鸟,才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小米碎屑:“除了这个呢,殿下还说什么了?”

  “旁的倒也没说了……”扶梁思索片刻:“只是殿下旁敲侧击的抱怨了几声,说自己手中到底没兵权,着实没什么底气。”

  “兵权。”贺留云咂摸了下这两个字,为难的叹了口气:“殿下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做臣子的,既然主子忧心,哪怕拼了老命也得去办不是?”

  扶梁的头埋得低低的,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一声应:“是。”

  “天子近卫不可打什么主意,东南两疆有几位老王爷镇守,皇亲国戚的,拉拢起来麻烦事也太多了。”贺留云喃喃自语的盘算道:“算来算去,也就只能问问西边那位好不好说话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PS:很久没写作者有话说啦,今天来说说关于这本书里所有出场的老狐狸【bushi】。其实目前为止包括温醉在内,出场的和存在于台词中的各个老狐狸都有独属自己的“为官之道”。除了江大人之外,其他的同僚都已经差不多四五十岁了,在朝堂摸爬滚打这么久,都有自己一套安身立命的法子。所以他们不同的立场、阵营和经历也注定了他们对于“朝政”和“圣心”都有不同的看法。加之我没有给江大人开什么金手指,全靠他自己摸爬滚打XD。所以截止到目前为止,朝堂副本依然只存在于各方的猜测中,每家都有一部分,但真相只有等回到京城才能揭晓~最后感谢啊啊啊阿鵠、子戚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第69章

  马车悠悠驶进平江城时,天色刚刚擦黑。

  江晓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看,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上一篇:公子嫁到

下一篇:自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