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49章

作者:顾言 标签: 武侠 HE 古代架空

  景湛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布包打开,从里头取出三个铜板。

  起卦分很多种,梅花、八卦、五行、签卦皆算在内。而六爻卦象虽不如其他卦象那样准确,但好在携带方便,几枚铜钱便能对所问之事出个大概,是以用的较为频繁。

  其实颜清一向甚少做这些摇卦卜算之事,大多数时候他看起来都与普通人无甚两样,并不像个世外之人。但只要他拿起卦签,周身的气场便顿时大不相同。

  从拜师以来,景湛虽听他讲过卦术之事,却从未见他亲自算过,见状不由得奇道:“师父要起卦吗?”

  颜清点了点头。

  景湛乖觉的连忙从一边的书案上扯了干净的宣纸,又将笔蘸好墨,才一并递到颜清手边。

  六爻卦每卦三枚铜钱,共摇六次,以六次卦象的总况为准。

  颜清净了手,才微微合眼,默念着口诀将卦象丢了出去。

  那红木书案足有景湛肩膀高,约有个一人来长,小景湛扒着桌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结果,只能看见颜清愈加难看的脸色。

  景湛见他半晌不出声,不由得急道:“师父,怎么了?”

  颜清沉声道:“乾位动荡隐于水下,坎位在明,或有离散之相。”

  景湛早已并非刘家村那普通幼童,就像颜清曾说的,他与昆仑有缘,学起这些来一点既透。

  心神流转间景湛便明了了此卦意味——是不吉之兆。

  景湛又问:“师父问的什么?”

  颜清沉声道:“京中之事。”

  他话音未落,一道闪电从窗外倾斜而下,瞬间划亮了大半个夜空,也照亮了景湛脸上的惊愕之色。

  不晓得从哪一辈起,昆仑便有三不做的规矩。

  一不逆天命之道,二不管因果之缘,三不算帝王之事。

  是以此,颜清此卦未问宁宗源如何,只单单算了京中情势,可乾卦为君,隐于波涛之下,便应证了颠簸流离四字。

  ——宁宗源或许形势不太好了,颜清想。

  随着雷声滚滚,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院中的灯笼被雨浇灭,整个宅院雾沉沉的隐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沉闷。

  颜清默不作声的收好物件,又将写了卦象的纸在烛台上点燃烧毁,才掸了掸衣袖,作势要出门去。

  景湛紧走几步,忙道:“外头大雨倾盆,师父要去哪?”

  “你义父这个时辰还未回来,怕是被什么事绊住了。”颜清说着将自己打理妥当,又从门边拿起纸伞:“加之江墨最近在外头办事,他身边无人。外头风骤雨急的,我去接一接他。”

  而此时此刻的江晓寒,确实被人绊住了脚。

  平江府衙来了位不速之客——贺留云。

  按理来说,为避免有党派之危,在没有明旨的情况下,这些掌管一方的封疆大吏是不能擅自离开属地的。

  贺留云一身布衣漏夜前来,长长的披风曳地,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低调的紧。他身侧只带了个面容普通的随从,若不是他腕子上缠的金丝佛珠,江晓寒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可换言之,贺留云敢只身前来平江见江晓寒,就已经算是有恃无恐了。

  “江大人。”贺留云摘下兜帽,露出里头那张和蔼的笑脸:“好久不见。”

  府衙正堂内的随从侍卫皆被江晓寒借故支走了,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江晓寒端坐在正堂之上,外头风雨飘摇,狂风从窗中卷进来,窗边的烛火还未挣扎片刻,便已经悄无声息的熄灭了下去。

  过了半晌,江晓寒才轻飘飘的开了口:“这风雨交杂的天儿,贺大人不在安庆府中安枕,怎么到我平江地界来了。”

  贺留云闻言笑了:“大人在平江呆得久了,就觉着自己真是平江的人吗。这区区一座城,大人呆了这几月,也不嫌烦闷吗。”

  与温醉不同,贺留云可不是凭借裙带爬上去的草包。

  江晓寒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才道:“这么说,贺大人是来请我找乐子的?”

  “江大人惊才绝艳,蒙圣上宠信多年,自然不必听我在这里打机锋。”贺留云说:“明人不说暗话,下官是替三殿下来走这一趟的。”

  江晓寒缓缓捏紧了手中的折扇,宁铮比他想象的还要沉不住气——或者说,他已经拿到了足够他耀武扬威的筹码,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拉拢他。

  宁煜的亲笔信还搁在他的书房未曾拆封,宁铮的人竟然已经到了。江晓寒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心想自己居然还是个香饽饽。

  谢永铭的事刚出,贺留云掐着点就到了平江城。若细算算路程,怕是边城刚出变故时,他就已经出发了。

  ——这是宁铮在给他脸子看呢。

  江晓寒虽这些年与谢家的交往并不过密,但谢留衣与他的渊源有心之人便都能查到。只是宁铮居然想用谢家来要挟他,真是走了步再蠢不过的棋。

  但哪怕江晓寒已经在脑子里将宁铮吊起来骂了个三天三夜,他现在也只能咬牙切齿的做出副虚心模样在这听贺留云大放厥词。

  ——毕竟谢永铭确确实实还在人家手里。

作者有话说:

  PS:偷偷划重点,要记得这个卦呀,颜清算卦超准的~以及感谢Charchar、濯足、子戚、叶月渚投喂的鱼粮~感谢清蒸大螃蟹投喂的彩虹糖,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第77章

  自从入了秋后,平江还是头一回下这样的大雨。

  秋雨与春雨不同,一粘身便是刺骨的凉,加之江南气候湿冷,一下雨寒气便像是要钻进皮肉骨缝一般。

  虽还未到宵禁时分,但拜这场雨所赐,街上几乎已经空无一人。灯油对寻常人家而言依旧是笔不小的花费,是以出了西街之后,街上便大多都是暗沉沉的,一眼望去只有零星灯火。

  官场之地多是非。除去当初赴温醉的宴,颜清去府衙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在平江府衙甚是好找,颜清并没像先前寻谢珏那样如无头苍蝇乱转。

  雨滴顺着纸伞边缘如线般落下,在脚下砸开一朵又一朵水花。

  颜清是在离府衙还有半条街的拐口撞见江晓寒的,江大人独身一人,江影和江墨不知去了何处,他身上并没有纸伞蓑衣等避雨之物,半条街走过来,身上的衣物都已经湿了大半。

  江晓寒最终也没给贺留云答复。

  他向来不喜欢将主动权拱手让人,是以哪怕贺留云已经明白的站在他面前,形势已定,他也不想轻易下决断。

  贺留云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作此抉择,也不生气,只说三殿下求贤若渴,他愿在平江城暂留十日,静等江晓寒考虑清楚。

  ——十天,正是谢永铭那头快马加鞭能到京城的时间。

  贺留云就如此有把握谢永铭之事能拿捏住他吗。

  江晓寒本以为这其中有宁宗源的手笔,归根结底是要冲着谢家人去,可贺留云这么一来,倒又像是宁铮自作主张。

  京中的事现在像是个烂泥潭,水面浑浊看不真切,是人都想来掺和一脚,若一不留神,怕就会深陷其中不可脱身。

  江晓寒觉得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他现在离京城甚远,一切都只能靠猜测,除了见招拆招之外,似乎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旁的路好走。

  但哪怕是如此,江晓寒也想拖上一拖,不到万不得已时,他并不愿将自己绑上哪条船。

  江南的雨夜寒湿气太重,江晓寒身上的旧伤都开始泛起细密的酸疼。若是往常,外头如此大的雨,江晓寒定会顺势在府衙歇下,如今许是知道了还有人在等着他,于是平白升起了“回家”的念头。

  这念头一起便不可收拾,江晓寒安不下心,干脆冒着雨往外走。

  只是他没想到,颜清竟然来接他了。

  雨水顺着赤霄剑的剑身滑落在地,颜清捏着把纸伞,就站在他三步外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同时愣了。

  颜清是没想到他冒着如此大的雷雨还敢这么往外走,江晓寒则是压根没想到颜清会来。

  多年来,江大人虽说称得上位高权重,养尊处优,身边来往的仆从下属也算精细,但从未有人在此等细枝末节之事上替他用过心。

  或者除此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蔓延开来。

  许是方才还念着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也或许是在他一心想“回家”时,发现还有人惦念着他,总之江大人甚是没出息,方才满腹的愁云算计顿时被一把油纸伞搅得稀烂,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还是颜清先缓过神,纸伞挪到江晓寒头顶,替他遮了大半的雨。

  江晓寒这才回神,下意识想去接他手中的伞。

  触手一握,江晓寒便皱了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我体温本就比旁人低一些,不碍事。”颜清说:“倒是你,衣裳都湿了,秋夜寒气大,你小心着凉。”

  这般家常又毫无营养的闲话令江晓寒甘之如饴,他轻轻笑了笑,接过颜清手中的伞,往颜清那边略微倾了一些。

  江晓寒说:“几步就回去了。”

  他身后的府衙沉浸在黑夜中,牌匾被雨水浸透,泛出古老年久的沉木颜色。

  颜清的目光在江晓寒身后轻飘飘的一扫,便重新落回他身上,见他虽衣衫湿的厉害,却并不显得狼狈,才放下心来。

  “这么大的雨天,你出来做什么。”江晓寒轻声道:“电闪雷鸣的,家里两个孩子该害怕了。”

  “有阿湛呢。”颜清偏头看了看他:“倒是你,江墨江影呢,怎么没一个在你身边?”

  “江影有事要做,江墨被我叫去安抚谢珏了。”不知出于什么意愿,江晓寒向来不在这些朝堂之事上瞒他,他顿了顿,才道:“还有——”

  他话音未落,却见颜清的眼神向他身后看去,江晓寒顺势回头,才发现街口走过来两个人。

  颜清下意识微微握紧了赤霄剑,警惕的看向来人。

  来人披着一身蓑衣,水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颜清眼神顺势向下一扫,见他足上踩的是上好的官靴。

  那人走到江晓寒面前站定,冲着江晓寒微微施礼。

  ——正是贺留云。

  江晓寒未发一语,只是轻轻握住了颜清的手腕,不露痕迹的向前一步,挡住了贺留云的视线。

  “大人怎么又绕回来了。”江晓寒说。

  对方歉意的笑了笑,语气中颇有几分难为情:“本想去驿馆,可惜许久未来平江,一时竟找不见路了,只能先行折返,不想在这里看见了大人,当真有缘。”

  江晓寒可不想跟他有缘,闻言也不接这个话茬,只是淡淡道:“顺着右手这条路直走左拐,驿馆就在那条街右侧。”

  贺留云拱了拱手道:“多谢。”

  他说着退后半步,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颜清,才转过身走了。

  待他走远,江晓寒才回过身看向颜清:“是贺留云。”

  “安庆府尹贺留云?”颜清问:“他来做什么。”

  “替宁铮来做说客的,京中形式愈演愈烈,他希望我能站在宁铮那一边。”江晓寒说:“不过我没答复他,现下应该已经去驿馆了吧……另外,谢永铭被宁铮下旨问责了,他来平江,或许也有这层关系。”

  “谢永铭?”颜清皱起眉:“宁铮不过是个皇子,他有权利问责一品元帅吗。”

  “按理来说是没有的。”江晓寒摇了摇头:“不说谢永铭,他连召我回京的权利都没有,此次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冲谢家军下手……舒川竟也不拦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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