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54章

作者:顾言 标签: 武侠 HE 古代架空

  从集市穿过时,江晓寒那身金贵的外衫已经被挤出了褶皱,江大人非但没有不悦,还在家门口的小贩手中买了两根山楂糖葫芦。

  景湛和江凌已经祸害够了莲池,正裹着软被坐在院子里苦哈哈的喝着姜汤,脚边两条倒霉的红鲤正扑腾着尾巴垂死挣扎,溅起一片细碎的水花。

  “让我瞧瞧,这是怎么了?”

  江晓寒含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江凌顿时像见到救星一般,跳起来就想将碗一扔,被颜清轻飘飘一眼钉在了原地。

  颜清一回头,就看见江晓寒手中两串通红的糖葫芦,笑问道:“在哪弄的?”

  “门口买的。”江晓寒一撩衣摆,往颜清身旁的石凳上一坐:“秋日里天气凉爽,糖衣不容易化,所以外头就开始卖了。”

  江凌一碗姜汤才喝了一小半,眼睛就已经控制不住的往糖葫芦上飘,试图可怜巴巴的撒娇:“父亲,糖。”

  江晓寒这才发现他们二人的惨样,不由得笑了,侧头去看颜清:“这两个小霸王又怎么了?”

  颜清无奈的抬抬下巴,示意他回头去看不远处的池子。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给江晓寒吓了一跳,原本用乱石砌好的水岸上全是斑驳的泥巴,满池的荷叶东倒西歪,开败的荷花瓣落了满池都是,原本清澈的池水搅得混成一团,里头的红鲤都快找不见了。

  “这是怎么了?”江晓寒好笑的问:“拆家了?”

  颜清点了点头。

  景湛喝完了姜汤,将碗往石桌上一放,挺起胸脯,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等着江晓寒发落。

  若是平常,江晓寒定会打趣一番他们两个,或者逗着江凌再去摸两条鱼。只是今日他可能实在太过疲累,所以也只是摇摇头,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替景湛擦了擦脸上的泥点:“算了,不过个池子罢了,反正来年夏天还是要整修的。”

  江凌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顿时欢呼一声。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闯了祸不挨骂便像是摊上了天大的好事,顿时得意忘形起来,自以为隐蔽的试图将姜汤往景湛碗里倒。

  江晓寒看着景湛手足无措的试图跟小丫头讲理,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的笑意顿时淡了下去。

  一直在旁看着他的颜清突然:“今日怎么了?”

  “什么?”江晓寒问。

  “你今日兴致不高。”颜清说。

  江晓寒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糖葫芦分给两个小的,才吩咐景湛:“外头天凉,带妹妹回暖阁里暖暖身子去。”

  景湛看出他是有话要跟颜清说,便乖巧的从石凳上蹦下来,扯着江凌走了。

  待到两个小的彻底没了踪影,江晓寒才将手中装着牛乳糖的纸包往桌上一放:“谢瑶去世了。”

  颜清虽不认识谢瑶,但听到“谢”这个姓氏,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是因为谢永铭的事?”颜清问。

  江晓寒点了点头,从袖口抽出一个卷好的物件——正是那张圣旨。

  江晓寒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这东西递给颜清,颜清接过一看,便也明白了。

  “谢家军向来军纪严明,是一支精锐之军,宁铮想要,不奇怪。”颜清将圣旨叠好,又推回给江晓寒:“只是他太过想当然,谢家军是谢家人一手拉扯起来的,与地方军队自然不同。他贸然将谢永铭下狱,恐怕现在谢家军那头已经对朝廷心生嫌隙,只是碍着谢永铭的意思才未发难。”

  江晓寒闻言点头:“所以谢家若真的出事,恐怕边疆会生变数。”

  他神色间略有愁绪,一双晶亮的眸子也失了往日的神采,手中无意识的搓着牛乳糖的纸包,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颜清见状,哪还能不明白他此时心中必定不痛快,又问道:“谢瑶与你有交情?”

  “年少时有过几面之缘。”江晓寒低声说:“谢瑶常跟着谢留衣去江府做客。”

  颜清沉默下来——他并不善于安慰人心。对颜清而言,他虽然会将人的性命看得很重,却对生死看得很淡。许是因为修道的缘故,生离死别对他而言,不过是天命周转的一种,实在无须挂怀。

  颜清抿着唇想了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江晓寒的手。

  江晓寒回过神,才发现手边是个精巧的木盒,他伸手接过,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颜清。

  “是‘朝夕’。”颜清说:“前几日我走时看了看,你的药只剩不过几粒,这些日子消息甚多,你又睡不安稳,便趁着在外头的功夫配了些。”

  江晓寒打开盒盖,粗略数了数,才发现里头大约有十几二十粒药丸。“朝夕”他见颜清制过一次,里头要用的药材不少,熬药时也须得好好看着火候,半天不能放松。江晓寒心疼颜清配置不易,后来也不曾开口要过,没成想颜清自己发现了。

  江晓寒胸口微烫——他与颜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明白他是在安抚自己。江晓寒轻轻摩挲着木盒上的纹路,抬头冲颜清笑了笑。

  “我倒无事。”江晓寒说:“我在朝堂也不是一日两日,对这些手段并不意外。就像你说的,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宁铮身为皇子,自然想摸到那个至尊之位,而贺留云温醉之流身为臣子,自然也想往上爬。人一旦有了欲望,那为了欲望会做出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是啊。温醉为了圈地不顾百姓死活,贺留云又放纵宁铮对谢家军下手,置边疆百姓于危难。说到底,都是欲望盖过了心底那条线。不过……”颜清含笑望向他:“好在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晓寒的笑意忽而僵在唇角。

  他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掩饰式的撇开了眼,并没有接这句话茬。

  颜清没注意他转瞬即逝的不自在,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下次你有事耽搁,不必找人回来说一声,我一切都好,你放心就是。”

  “什么人?”江晓寒随口问。

  “今下午来了个人,说是来传话的,说你在府衙被事情绊住,缓缓才回来。”颜清说:“旁的就在没说什么了。”

  这是小事,不过是传句日常的闲话而已。

  江晓寒心下正乱,闻言也并没细想:“或许是江墨怕你等急了,才叫人来与你说的。”

  “应当是吧。”颜清说。

  江晓寒怕颜清看出什么,起身捏起地上那两条半死不活的红鲤,转身丢回了池中。可怜好端端的小鱼被砸的翻起肚白,缓了好一会儿才一摆尾巴,消失在池水中。

  江晓寒背对着颜清,看着池水中漾开的纹路,忽然道:“我忽然想起,阿清的师父生辰将近了,是不是?”

  先前江晓寒曾无意中撞见颜清给陆枫写生辰贺笺,当时还为了“冬月十六”这个日子惊了一惊,是以记得相当深刻。

  “是啊。”颜清说:“算算日子,还有两个多月。怎么了?”

  江晓寒缓了缓神,将心底那些杂乱不安的情绪尽数压下后,才回过身来问道“阿清不必回山为他贺寿吗?”

  他本意是想着,京中大乱将近,若能趁此机会将颜清先行支开,也省的他跟着回京城费心。

  只是颜清闻言轻轻笑了:“那倒不必,我师父虽说并不排斥生辰,但每年生辰前后都不在山中。”

  “不在山中?”江晓寒奇怪的问问:“去哪了?”

  “倒是不清楚。”颜清摇摇头:“前后大概要走个二十天,所以每年他生辰时,我都是独自一人在山中。”

  颜清顿了顿,又迟疑道:“许是出去游历吧。”

  先前那个荒谬的念头又重新冒出头来,江晓寒不由得试探着问:“……可是去京城了?”

  “那倒不可能。”颜清笃定的摇了摇头:“我师父哪里都可能去,但绝不会去京城。”

  江晓寒问道:“为何?”

  “因为我师父曾立誓,此生不入长安城。”

作者有话说:

  感谢130****2063、弦沫、子戚、大白的茶马古道、枕星海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第84章

  两天后,安庆府。

  卫深带着五十余人伏在山坡上,静静地看着底下隐于夜色中的建筑。

  更深露重,遥远的天际刚刚泛起一线青白,稀薄的月色铺散在林中,为神卫营漆黑的夜行甲上覆上那层薄薄的冷霜添上一抹亮光。

  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贺留云很小心,生祠建在城郊。但离当地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不远,大概骑马只有一刻钟的距离。卫深这些日子在这盯着,也见前头那寺庙主持来过几次,带着一车车的金箔和香火。

  去探明情况的先锋军后来回来与卫深戏言,说这位贺大人怕不是真拿自己当佛祖供着,生祠中供奉牌位还不够,竟还妄想塑造金身。

  只可惜,贺大人注定享受不到香火供奉。

  他那尊身像还未造到一半,恐怕就得跟库房闲置的金箔一起化为灰烬了。

  天边那抹亮光开始逐渐向外蔓延开来,原本泼墨般的夜色也开始逐渐转为肉眼可见的靛蓝。底下的正建造到一半的祠堂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和人声,似乎里头的人已经开始准备起身了。

  卫深定了定神,缓缓举起了手。

  “指挥使。”他身边的副将忽然开口:“这事儿太大,我们当真要听江晓寒的吗?”

  “陛下的命令,是神卫营皆要听从江晓寒所言。。”卫深淡淡的道:“你连陛下的圣旨都要置喙吗?”

  “末将不敢。”那副将忧心忡忡:“可是从温醉到贺留云,这一路上江晓寒眼瞅着要拉下两位有名有号的大员。温醉就不说了,可贺留云这事,明明——”

  “陛下说的是‘任何’命令。抄家、下狱,这些年你见得少吗,有几个是真的十恶不赦。”卫深拧着眉看了他一眼:“何况军令如山,你如今管的越发宽了。”

  那副将见他面色不虞,自知失言,忙闭了嘴,领兵顺着山路摸下去了。

  卫深冲着对面的山坡挥了挥手,不过瞬息之间,山下的祠堂便炸开一声巨响,随即腾起了几丈高的火海。

  火药是提前一晚分点埋下去的,只要燃了引线,瞬间便可以将整座祠堂夷为平地。里头的人刚刚晨起,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遭了灭顶之灾。

  木质的横梁倒塌下去,熊熊的火海将这一大片土地吞噬殆尽,里头的人不会立时三刻就死去,卫深站在半山腰,还能听见里头的哀嚎和惨叫。

  他身边有年岁小的士兵不落忍,捂着耳朵偏过头去不肯再看。

  卫深也甚少见得这样的场面,底下的火又被风扬起几尺,有未被房梁压倒的人试图从建筑里头往外跑,可惜没跑出几步,便被熊熊的火海又推了回去。卫深眼尖,还能见着底窗户中伸出的一只烧得发黑的手。

  几人合抱的粗重木桩终于被火烧断,倾斜着倒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人高的灰尘,彻底封死了里头的声响。

  里头的哀嚎声渐渐小了,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焦糊的味道。两百余条人命不过在须臾间便销声匿迹,只剩下令人牙酸的火焰烧灼声。

  卫深沉默片刻,才道:“留下二百人看守此地,剩下人打点轻装,与我回平江。”

  神卫营的马日行千里,从安庆府快马加鞭回平江,也不过大半日的功夫。

  暮色四合时,卫深的马在平江府衙门口停下,他看着顶上的牌匾,一时间竟有种莫名的失重感。

  卫深想起出京前宁宗源那句嘱托,却依旧觉得云里雾里,看不清这天下未来究竟要走到何处。但他又很明白,他所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看着几方执棋者来做最后的博弈。

  至此为止,这已经并非卫深之流所能插手了。这并非真刀真枪的一场博弈,却比刀光剑影还要害人性命,若走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卫深在门口叹了口气,自知避无可避,便只能抬脚跨进大门。

  江晓寒正在大堂与谢珏说话,见卫深进门也毫不意外:“事情办好了?”

  卫深看了一眼谢珏,谨慎道:“办好了。”

  谢珏许久不见卫深,见他回来也甚是高兴,凑上去捶了一把卫深的肩膀:“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卫深拿不准祠堂的事究竟能不能与谢珏说,于是只含糊其辞道:“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

  “什么事?”谢珏不依不饶:“贺留云那老家伙的把柄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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